作者:寒花一梦
因准备赶在年前,时间紧迫,他更无松懈的余地。
为此,作为从前的准三皇子妃、如今的准皇后的赵清雨时常进宫看陈长敬。
这一次的事,赵家从中出了不少力。
赵清雨而今春风得意。
她从前与陈长敬这个三皇子没有太多接触,直到在边关偶然相遇,渐渐的来往多了些,他待自己不错,她才生了些许心思。
不过在那个时候是有所犹豫的。
毕竟当时他失势,宫中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谁都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东山再起。
转机无疑是太子骤然离世。
那件事儿一发生,她娘亲便告诉她可以抓住三皇子这个人。
后来,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给他们赐的婚。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虽多,但想着自己马上要变成皇后娘娘了,她心情很是不错。
赵清雨含笑命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一盅人参乌鸡汤、两碟点心,柔声说:“殿下最近实在太过操劳了些,不管怎么样,得先保重身体才是。”
陈长敬抬头望见赵清雨含笑的一张脸,也笑了下说:“多谢清雨。”
赵清雨笑:“殿下何必同我客气?”
她揭开汤盅得到盅盖,把冒着热气的鸡汤送到陈长敬面前。
“殿下趁热喝。”
陈长敬含笑拿起瓷白的汤勺,在赵清雨的注视之下,低头喝汤。
打扮成小宫女模样、混在宫人之中的沈悦,把陈长敬与赵清雨相视而笑的一幕幕看在眼中。
从镇远侯府到边关,从边关回到京城……
她看着这两年间发生许许多多的事,而今的陈长敬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了。
予她承诺又将她抛下的人,即将迎娶别家的小娘子,并且要对别家的小娘子实现过去对她的承诺,这实在令沈悦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被陈长敬从苏家带走时,她心中抱着一丝期待,期待他对自己仍留有一些温情,可陈长敬却告诉她,带她到边关,是无奈之举,说她往后可以自行离去,只要不回京城。她不死心,没有走,留在陈长敬身边,不惜为奴为婢,便又看他和赵家的小娘子迅速地好上了。
直到那一刻,才犹如当头棒喝。
将她残存着那点妄图借仍在陈长敬身边以逃避一切的念头彻底打碎。
皇帝陛下秋狩受伤,他回京,将她撇下,特地留了些银钱。
那会儿她晓得,他是料想不必再回边关,故做此安排。
倘若他们没有那些过去,她或会为此而大为感动,认为他极好,有情有义、细致周到。
可惜不是那样一回事。
她知道他回京后会伺机迎娶赵家的小娘子,她知道赵家对他会有助益。
她知道没有了太子,他离那个位置,几是一步之遥,她知道,他筹谋已久的事会成真。
及至目下,即将成真。
沈悦掩下心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出去。
陈长敬在命人护送赵清雨出宫之后,又忙碌得许久才准备休息。
忽而有一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进来。
起初陈长敬不以为意,待看清楚那块玉佩的样子时,眸光一凛,沉声问:“那人呢?”
小太监本是收下好处才帮忙递东西,见状,连忙回禀了。
陈长敬捏着玉佩,让小太监将那个人带进来。
这块玉佩是曾经他送给苏湉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何种原因,他都得见一见持着这块玉佩的人。
陈长敬坐在龙案后,看小太监把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小娘子领进来,却发现此人的身形极像沈悦。
待她出声,确认果真是她。
陈长敬脸色不大好看,却仍挥退小太监,将沈悦单独留下。
“你为何会在这里?”
想要克制却克制不住逼视着沈悦,陈长敬冷声问,“这玉佩又从何而来?”
沈悦抬头看陈长敬,凄惨一笑:“玉佩是我画了图纸,找人专门打的,若不这样做,长敬哥哥如何愿意再见我一面?”她语声低弱,带着卑微之意,“我也只是想亲口为长敬哥哥送上祝福而已。”
陈长敬眉目冷淡:“若无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沈悦说:“我当真知错了,后悔自己做下那些错事,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苏湉无事……”
陈长敬捏紧手中的那一块玉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今日来……也是与长敬哥哥告别的……”
沈悦低下头迟疑道,“长敬哥哥得偿所愿,我也安心了,此生再无遗憾。”
陈长敬眉心微拢,但没有说什么。
沈悦上前一步,低声:“长敬哥哥,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最好的人,是我太差劲,配不上你。”她说着,已是泪流满目,“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出现在京城,不会出现在苏家人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长敬忍了忍问:“有何打算?”
沈悦泪盈于睫,笑容惨淡:“只觉得去哪里都无妨。”
她敛话,冲着陈长敬微微张开双臂,又小声问:“可以吗?长敬哥哥?”
陈长敬良久轻叹:“过来吧。”
沈悦笑了笑,脸上浮现欢喜的表情,小跑两步到陈长敬的面前。
到底是与沈悦有过一段情,又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前些年时常在他面前流露的小女儿家娇态,心下也勾起不少回忆。
陈长敬任由沈悦抱他。
几息时间,他抬起手轻拍了下紧紧抱住他的沈悦的后背:“好了。”
话音落下之后,感觉到沈悦听话的松开手臂。
下一刻,后背猛地一阵痛,是利刃刺穿皮肉带来的痛苦,陈长敬一脸错愕,挥手将沈悦甩开了。
沈悦重重摔倒在地,脸上的娇弱、卑微悉数不见,徒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陈长敬要喊人,眼前却一阵一阵的眩晕,转眼已浑身乏力,张一张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里面到底是闹出些动静。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连忙询问,从地上爬起来的沈悦已扑向坐在龙案前的陈长敬,轻松将他推倒在地,又迅速扒开衣裳,露出一片香肩,娇声回头:“怎得?非要坏殿下的好事?”
那小太监乍瞧见一个小娘子在陈长敬的身上,又衣衫不整,如何敢多看?
便是连忙告罪退下去。
沈悦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陈长敬,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长敬哥哥,刺激吗?为了这一日,你可知我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放心,匕首虽有毒,但不会令你太痛苦,我送你一程,可好?”
陈长敬想说话。
嗓子眼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沈悦看到这样无力的陈长敬,笑容越发愉悦。
“在一切唾手可得时,失去所有的滋味,是不是很不一样?”
“你既不愿信守承诺,既要对别人那样好,我如何无动于衷?要怪便怪你始乱终弃。或是怪你自己命太好,竟有得偿所愿的一日,你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又如何会有别人当你的皇后?”沈悦一字一句在陈长敬耳边说着,手探到他的背后,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其实你方才想的不假,我是对这个世间没有了留恋。”
她看着手中的匕首,复抬眼看陈长敬,“所以,黄泉路上,你得陪我。”
陈长敬胸中满是愤怒。
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手指也不能动弹,乃至眼前发黑,逐渐失去意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以如此潦草的方式结束。
会结束在……一个小娘子手中……
……
三皇子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出事了。
在即将登基的前几日,与一个小娘子死在一处。
宫人发现时,殿内火势渐大,这火又是从龙案附近烧起来的。待扑灭火时,龙案下两具身体死死抱在一处,根本分不开,且又容颜俱毁,根本辨不出女子容貌。
苏湉和陈行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恰巧从江南悄无声息回到京城。
朝堂上下正因此事而一片混乱。
确认过事情为真,陈行舟便不再遮掩自己仍旧活着一事,大臣们虽诧异,但亦恭恭敬敬请他来主持大局。
陈行舟去见被陈长敬软禁在了西苑的永昌帝。
不仅永昌帝被软禁在西苑。
宫变之后,被永昌帝软禁在凤鸾宫多时的徐皇后亦被以服侍永昌帝的名义送往了此处。
但徐皇后变得疯癫,早无法服侍永昌帝。
宫人们对她又哭又笑、又骂又求饶的样子见怪不怪,对她的话也不以为意。
大臣们之所以没有在陈长敬出事后马上请永昌帝出来,是因他如今已卧床不起,大约是被下过药,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那个样子,有些像瘫痪了,对外也只说是急病中风所致。
永昌帝的意识仍是清醒的。
他躺在床上虽不能动,但一双眼睛看到陈行舟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顷刻□□,怒不可遏。
陈行舟看到永昌帝这幅狼狈模样,再无盛年之姿,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所有的事,到得如今,总算有了个决断。
“皇兄何必对当年的事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