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谢家原也不过是乡农的家底。那谢寡妇原来夫家的条件不是很好,清苦的日子也过得憋气。没想到弟弟争气,恩科考取了功名,做了县丞。
谢寡妇跟着年迈父母一起投奔了弟弟,便指望着二婚嫁入个富户,过阔绰夫人的日子。
苏家家大业大不假,可是前些日子又是卖地,又是卖铺子也缩水了不少。苏鸿蒙虽然因着谢县丞,而看中了他守寡的姐姐,可是谢家却还要多验看下苏家的资产。
尤其事听说苏鸿蒙有个嫁不出去的瞎女儿,谢家二老一时起了顾虑,觉得这嫁不出去的女儿终究是个负担。
不过苏鸿蒙一再跟媒人保证,说那大女儿能耐着呢,有着自己的店铺买卖,压根不用他操心。
谢家夫妇俩带着乡里人特有的小心和狡黠,不肯信了媒人一面之词,特意套了驴车,亲自入京城验看。
待看了一圈苏家的店铺和买卖后,,若真如媒人说的那般,他们才可放心嫁女儿。
听说苏鸿蒙要娶新妇,丁氏那边自是不干,又是撺掇彩笺和两个儿子跟那谢家人起了冲突。
不过锦官锦城被他们的教书先生训了,说大丈夫自当眼界开阔,掺和宅院里的事情不成样子。
那两个孩子被先生严管,倒也还好。可是彩笺的脑子向来拎不清,倒是听了亲娘的话,跟苏鸿蒙又大闹几场。
苏鸿蒙生怕吓跑这死丫头吓着了谢家寡妇,趁着谢家来访时,干脆让老妈子带着彩笺去苏家小院暂住几日。
苏落云起初不愿,可是苏鸿蒙却一甩脸子,问她是不是不拿自己当苏家人?若是这样,他明日就去族老那,将她和归雁除名得了!
落云觉得这类小事也不必跟苏鸿蒙打嘴仗,若是几日还能忍。
她便跟松口让彩笺来了。不过她跟彩笺直言,若在这里闹,搅得归雁不好读书,那她就将妹妹给送回丁家去。
彩笺其实也很讨厌丁家的两个表哥,每次跟她说话时,都爱说些带有荤腥的市井之言。听姐姐这么一说,自然也不敢再终日啼哭。
家里来个不甚喜欢的妹妹,苏落云也不爱在家里闲坐。正好要到六月初六这一日,一般家里有备考的都要去京郊的文曲神庙拜一拜,求个保过的灵符,讨个六六大顺的好彩头。
苏落云正好出去散散心,顺便给弟弟讨个吉利。
六月初六一大早,苏家小院就忙碌了起来。
落云让人预备了香烛点心供物,还有包好的香油钱,带着丫鬟便坐马车出城了。
她们虽然起得早,可到了城门口时,出城的车马也排起了长队。
香草见了感叹道:“看来今年考学的不少,几乎全都要出城拜香的……”
落云闻言也是替弟弟叹气,看来今天的秋考,必定又是千军万马过那独木之桥,但愿今日上香能讨得个好彩。
待到了地方,苏家的马车都靠不到山前。天气闷热,落云也不爱跟人挤。反正早拜晚拜,文曲星都不会小肚鸡肠地怪罪。所以落云想在山间阴凉出逛一逛,待人群散了,她再去拜。
她最近陪着弟弟苦读,不常出城,在府宅和店铺间往返,也闷了甚久,难得有伴着鸟语,迎着花香散步的消遣时刻。
可走着走着,她听见山后传来了阵阵嬉笑声,看来嫌着那文曲庙人多,跑到这里悠闲散步的不光她一个。
落云想要独自清净,也不愿在这山间小路上,还被陌生人在背后指点议论她的眼盲。
所以她示意着香草寻了路旁溪边的一块大石,下了小路,坐在那里听着溪水潺潺,躲一躲清净,等这波人走了,她再起身前行。
不过因为下了小路,有了视野高低之差,再加上植物繁茂,枝丫密盖,小路上的人轻易没法察觉这路下还有人休憩,以至于走在前面的侍卫趟路清场,都没有发现那对山坡下的主仆。
那些欢笑声由远及近后,说话的声音也愈加清晰。
只听一个女声说道:“今日前来拜庙的人可真多,若不是恒山王妃您的脸面,我们几个大约要在山庙前堵上半日。”
这恒山王乃六皇子韩谂之的封号,原来是六皇子的王妃带着几个要好的妇人在这山间散步。
她们倒不是来求文曲星的,而是要拜谒同庙供奉的送子娘娘。
只是赶巧赶到这个日子上来,幸好恒山王妃的脸面够,封了山庙半个时辰,让她们礼拜了之后,才重新开放。
这恒山王妃方锦柔听了妇人们的恭维也是微微一笑:“今日来拜庙的都是考生的家眷,我寻思着若耽搁他们求符,只怕会坏了恒山王的名声,故此只给诸位留出半个时辰,若是不周到,还请诸位海涵。”
坐在溪旁的落云听了那王妃的话,这才恍然为何山下如此拥堵,原来山上的寺庙被贵人们包了片刻。
不过听了这位恒山王妃的话,她觉得方家的大女儿跟小妹妹不一样,倒是个得体周全之人,做事情又有分寸,难怪会嫁给六皇子。
光是体谅考生家眷这点,就比她那个任性的小妹妹方锦书强多了。
不过有皇族家眷路过,她更不好突然露头冲撞了贵人,只能窝在此处,静等着她们过去。
就在这时,又有妇人开口说道:“不过今日恒山王怎么突然起了兴致,非要带人去温泡山泉?”
原来就在这山庙之旁,有个新开的浴场。今日六王爷原本是在山后新建的高台上开宴,突然来了兴致,便邀到场的男宾温泡山泉。
男宾们脱衣温泡,加之宴席的酒肉还没有铺摆,所以女眷们闲来无事,才临时起意绕到山前去拜娘娘去了。
王妃听了这话,微微一顿,然后微笑着说:“此处温泉滋补养颜,大人们平日处理政务也是累了,就此机会放松也是好的。”
另一位夫人听了这话却不认同:“我看王爷今日宴请的,除了几位兵部的大人外,剩下的都是领着闲职的散人,他们一个个平日都在吃请,有什么可劳累的?”
听到这,又一位夫人笑道:“你以为吃请就不累?像北镇世子那般风流的,周旋在一个个红颜知己之间,只怕累得要吃狗腰子进补才好!”
这话一出,又引得周围夫人哄笑。
她们都知道北镇世子曾经给方二小姐难堪,也乐得在王妃的跟前,言语消遣韩临风。
可是那王妃似乎没有跟着笑,大约一听到这名字,便想到自家小妹依旧的胡搅蛮缠,笑不出来了吧。
这山间的贵妇人们自是一片欢声笑语,可是后山的浴场里,却是暗潮波涌。
六皇子韩谂之似乎并没有玩乐的悠闲神态,披着宽袍,不动声色地立在露天浴场的高处,挨个看着温泡在池中的男人们露出的肩膀。
别人都以为他在此设宴温泡似乎都是临时起意,可是韩谂之却是一早想好,故意而为之。
第39章
就在前些日子,反贼曹盛的一个亲信在益州落网,严刑拷打下倒是审问出了些要紧的。
除了北地的军机以外,最要紧的一样就是当初前来营救曹盛的主使乃是京城里的一个贵人,
他也是无意中看到了那人的背影。虽然没有看清脸,不过当时那人换衣服,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别致的金丝扣玉如意扣,让人印象深刻。
然后那人蒙面指挥亲信和曹盛的属下,又带人闹场,才让曹盛化险为夷,不过那人好像受了重伤,曹盛之后还选买了补品送给那人。
至于这人为谁,那亲信也不知,但是曹盛似乎与这人相交莫逆,而且之前叛军的军粮调度,包括冬日补寄都靠着这人帮衬,才顺利解决。
审问到此,六皇子的额头都惊出一层冷汗。
当年大魏战败,丢掉二十州故地,虽然朝廷议和,但朝廷上下主战收复失地的呼声不断。
先帝为了稳固江山,自然是极力压制主战派,这才换来大魏几十年的安定。
若这贼子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朝中有人暗中扶持反贼曹盛,一旦曹盛的势力做大,势必要撼动大魏的基石。
事不宜迟,只有查出那扶持曹盛的内奸,才可斩断曹盛的左膀右臂。
可惜这亲信没有看到那贵人的脸,几番盘问之下,那个金丝如意扣便是关键!
当看着那男人依着记忆画出的大概图稿时,六皇子灵光一闪,拿出一个给那人辨认,果真就跟他拿的一样。
那分明是前年时,父皇大寿分赏给到会的众臣子祈福如意扣,乃是内侍监的特制样子,民间根本看不到!
当时陛下总觉夜半惊梦,心神不安,得一高僧点化,用金丝盘玉,分化陛下的执念,由诸位臣子佩戴,以众阳刚之气化解。
这等玄学也不是人人都信,但是替陛下分忧的道理人人都懂,至此以后一年里,所有得了这扣的王侯臣子都是日日佩戴,不轻易离身。
六皇子当机立断,命人拉制了名单,先是排查得了御赐如意扣之人的名单,再查这些人里,有哪些在曹盛被劫时恰好不在京城。
如此挨个入了名单后,再剔除了耄耋罗锅的老者,余下能作案的中青壮年。
然后今日,他便将名单里的人都请了过来,借口沐浴,让他们露出肩膀,验看有无伤疤。
只是那日京城里一帮子纨绔子弟带着花魁歌姬在不远处的游湖玩乐,皆在名单之列,以至于今日的温泉池子显得有些不够用,犹如下饺子一般。
六皇子对身边的亲信问道:“都看过了?有没有肩膀上有新伤的?”
那亲信小声道:“有两位将军的肩膀上有些伤疤,可都是能说出典故的旧伤。”
六皇子挑了挑眉问:“那名单上的人都到齐了?”
亲信立刻回道:“还有几个没到。永安王府的郭世子摔断了腿,现在还不能下床。卢将军公子卢康和北镇世子昨夜在燕子湖饮酒宿醉,今早小的派出去的人才找到他们,看时辰,他们二位也应该快到了。”
韩谂之原本还满怀希望,可听说没来的只剩下这三个歪瓜裂枣后,失望之情顿时排山倒海袭来。
这三个,就算拧在一块也不是能策划劫狱的材料……难道他的名单不周全,还有遗漏之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待一会卢康和韩临风前来,解了他们的衣衫验看了。
六皇子想到这,深吸了一口气,眼望着高台下的温泉“饺子池”,心里想得是:帮助曹盛的贵人,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再说苏落云,待那些贵妇们走了以后,便在香草的搀扶下,重新上道,准备回文曲庙前排队求符。
可是她刚走了一段,迎头便碰上了前来赴会姗姗来迟的韩临风与卢公子。
因为最近两位邻居的关系略微变得疏远,而且在外人面前,苏落云也不必走人情世故,听香草悄声提醒后,她只是侧身让路。
韩临风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推了推卢康继续大步朝前走——这厮山间骤然见到美人,登时眼睛发直,有些走不动路。
不过经过苏落云身边的时候,韩临风故意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低头的女子,同时低低问:“你怎么会在这?”
就在他说话时,身上的酒味与脂粉味混杂而来。
苏落云被熏得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顺便低声说了自己来此的缘由。
看着苏落云细微抽鼻子的动作,韩临风立刻明白,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冲到她了,便顿了下脚说道:“昨日宴饮大风,不曾开窗,我身上的味道不甚好闻吧?”
虽然明知不能招惹她,她也无意攀附权贵,可是骤然偶遇,韩临风还是忍不住跟她说说话。
苏落云心知他昨晚应该玩得甚是愉快,再想想那些贵妇人说韩世子应该多吃狗腰子,只微微一笑:“后山的温泉远近闻名,一会世子不妨好好泡一泡,正好消散疲惫。”
说完,她便扶着香草准备离开了。
可是她身后的韩临风往前走了几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方才就在他俩低声说话时,卢康已经走得甚远,回头一看时,却发现韩临风正扭头看那美貌女子的背影。
卢康忍不住喊道:“世子,你忘了我们还得去参加恒山王的宴会呢!”
韩临风扭头对卢公子道:“兄台请先行一步……”
卢公子打量了一下那美人的背影,又看看周遭幽静的树丛,自觉恍然。
看来世子爷真是好雅兴啊,他是打算在这里逗弄那盲女,来个野宿鸳鸯?
想到这,他会意一笑,轻轻来了句:“世子爷悠着点,恒山王那边别去得太迟。”
说完,他便领着仆从边笑边走开了。
韩临风待他远走,才又追撵上苏落云,同时对一个侍卫道:“你带着苏小姐的侍女去一旁舀些山泉来煮,苏小姐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