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82章

作者:蔡某人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有时候,我好想阿蛮妹妹呀,我不敢想,她死的时候疼不疼,是不是比我折了胳膊还疼,她是不是盼着我去救她,可我始终都没出现。”脱脱忽把脸一捂,“我对不起阿蛮妹妹,她是小妹妹,我没能护住她。”

  谢珣轻轻揽住脱脱的肩,搂在了怀中,揉着她纤弱的肩头:“不是你的错,你的阿蛮妹妹也不会怪你。”

  脱脱像受伤的小猫,无声地哽咽了一番,泪湿衣襟,她许久没流过这么多眼泪了。人蜷在谢珣胸膛前,抽噎半晌,手指不觉紧紧攥住他的衣领,脸一抬,看窗子那亮起来,才沙哑说:

  “你看,好像是月亮升起来了。”

  她摸摸自己眉心,“我也有月牙儿。”

  谢珣垂眸,望着那枚总是像花子一样美丽的胎记,迟疑片刻,才道:“我们很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脱脱倏地坐起,眸光乱闪:“你早认得我?”不等他说什么,她已经先道,“你说过,我祖父做过伪官,不过,这些我不稀罕知道,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

  谢珣欲言又止,最终,不过微微点头:“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你祖父的事,在当年,不止一例。前人的事已经如烟散去,后人不必纠结于此。”

  他不知道脱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令人诧异的是,她似乎真的对自己的过往丝毫不感兴趣,每次话及,蜻蜓点水一过,再不肯深究。

  看她沉默不言的模样,谢珣心头柔情顿起,手一伸,重新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我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他把下颌抵在她凉凉的发丝间,“淮西此行,我去定了。等着我,我一定会娶你。”

  脱脱心头情绪复杂,她没了那个俏皮模样,小脸严肃:“我知道,朝廷腾不出手收拾平卢的归道临,只有淮西胜了,才能真正为文相公报仇,”她毫不犹豫把脸一抬,“我要去淮西。”

  “不行,淮西战场风云莫测,莫说是你,就是我去了都有可能回不来。”谢珣不容置喙道。

  脱脱那个倔脾气上来,腰肢都跟着一挺:“我不,我就去,不是为你。”

  “我明白你不是为我,你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但是,战场不是撒气的地方。”谢珣还是不松口,只是抚了抚她的脸庞,他气息很沉了,头疼如斯,却依然回应着她。

  脱脱却道:“不,你说过的,刀山火海我都得跟着你去,我是你御史台的人。”

  “那是说笑。”

  “我当真了。”

  谢珣无奈又爱怜地望着她,摇摇头:“当真也不行。”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我早算准你会去淮西,因为你清楚如果文相公活着,他就有这个担当,敢为天下先。你是他的学生,你也有,你是政事堂的中书相公,我说的对吗?”

  谢珣苦笑:“你真了解我。”

  脱脱把脸靠在他肩头,轻声问:“我这样在你跟前,你高兴吗?”

  “高兴。”谢珣微觉意外,心中顿时充斥着无限的甜蜜。

  “那我和中书相公共进退,你会更高兴的,文相公九泉有知,他也会。”脱脱笃定说道,一双眸子皎洁生辉,“我什么都不怕,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不是你的福星呢?”

  她眼尾一扬,对上谢珣的眼,两人都久久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谢珣珍重地在她眉头深深一吻:

  “夜深了,先睡吧。”

第77章 、淮西乱(10)

  春雨密侵, 一夜风声频扰睡,陈少阳早起有些倦怠,听院子里嘈杂一片, 很是不悦,问家奴:

  “怎么回事?”

  “将军们听说节帅上表乞降,大清早就过来闹, ”家奴一面为他更衣,一面往外瞅上两眼,放低了声音, “将军们都知道平卢来了个说客,以为是他蛊惑节帅投降, 正说要杀他。”

  陈少阳冷笑:“杀云鹤追吗?”

  “正是那位云公子。”

  陈少阳命人把将军们都请到听事, 先招来云鹤追, 开门见山说:“云公子,你看现在该怎么办?我上表递了, 长安也没个回复,我手下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很是不满, 我要是一意孤行,只怕,我头顶上这颗脑袋也难能稳当了。”

  一个节度使, 如果不能满足底下将士们的要求,军队哗变,人头落地并不稀奇。陈少阳接连失去西线文城栅、北线郾城, 军官也一个接一个降了朝廷,再这么继续下去,情势危急,恰逢平卢归道临遣人来, 一番深谈,陈少阳本就动摇,宛似吃了颗定心丸,写奏表给长安表示认罪愿意“束身自归”。

  长安尚无回复,底下的将士们却已经骚动不安了。

  他们不愿意归降。

  云鹤追从别院过来,早听到院中喧哗,从容落座:“节帅急什么?长安一定会给节帅免死金牌,只要节帅愿意束身自归。”

  帘外雨潺潺,一身洁净麻衣的云鹤追风姿瞩目,陈少阳对他早有所闻,从河北到平卢,再到淮西,这个投机又机敏的年轻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入幕……陈少阳笑了笑:

  “我好奇一件事。”

  “节帅请说。”

  “云公子是聪明人,图的是什么呢?你这个年纪,能混迹于多个藩镇,我直言好了,就是我陈少阳也没这个本事。”

  云鹤追朗声大笑,手轻抚着自己的废腿,云淡风轻的:

  “节帅爽快,节帅自谦了并不是没这个本事。我不过无根飘蓬,风一起,顺势而为,飘到哪里算哪里,其实,这里头的奥秘一点都不难理解,我所到之处,皆是跟长安不对付的藩镇,我的立场永远和节帅们一致,所献一计一策,皆发自肺腑,也都是为藩镇考虑。所以,有幸得到节帅们的信任。节帅问我所图,不过图一口气。”

  陈少阳眉头挑了挑:“哦?愿闻其详。”

  “我本堂堂七尺好男儿,无奈出身微寒,被人折辱致残,这个人,不瞒节帅,正是长安城政事堂的中书相公谢珣。我为的,便是这一口气。”云鹤追双眸炯炯,雨随窗入,氤氲的雾气打湿了他俊秀的眉眼,陈少阳若有所思盯着他,慢慢赞了声:“这口气,云公子出的好本事。”

  两人交谈片刻,陈少阳刚要起身往听事,家奴回话:长安的中使到了。

  陈少阳和云鹤追对视一眼,他点头说:“我去相迎。”

  人到门口,见一个圆脸阉人风尘仆仆在那相候,略淋了雨,衣摆有些肮脏但精气神却十足。见到陈少阳,等他主动来见礼,才矜持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前来的神策军,个个冷峻机警的模样。

  陈少阳态度恭敬,听中使把天子的旨意一宣,跟云鹤追所料,分毫不差。脸上笑的假模假式,招待一行人用茶用饭,一转身,微微拧下眉,吩咐家奴让将军们从后门先出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书房里,云鹤追在等他。陈少阳匆匆进来,含笑说:“果然如云公子所料,这番试探,可见朝廷已经是不想打了。”

  “淮西的根本在蔡州、申州,这两地,还在节帅手中,西线李岳胜一场败一场,也不全然是什么常胜将军。淮西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节帅现在可以放心应下来了,至于长安的条件,一个字,拖,拖到淮西缓一缓劲,再开战不迟,如此反复,朝廷被拖得疲惫不堪,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计甚妙,眼下唯一要做的是安抚手下将领,陈少阳心情甚好的赏了云鹤追两个绝色奴婢,知道他离不开女人,因此出手大方。云鹤追欣然笑纳,一点也没矜持推辞的意思。

  家奴看在眼里,有些忧心:“节帅,这个云鹤追虽说是归道临派来的,但他跟过成德,跟过魏博,这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不知安的什么心,节帅不能太信任他。”

  陈少阳笑:“高看他了,不过是个胆大妄为又好色贪婪的小人,他打的主意,不过是借藩镇之力来对抗朝廷。他跟谢珣有仇,跟整个长安八成都有仇,不必太担心他,至多同我们是各取所需而已。”

  离开节帅府,云鹤追带着两个美人去踏青,烟雨蒙蒙,游人稀少,云鹤追要的就是这般情致。等到暮色浓重,他回到寝居,李横波已经在等着他了。

  “你这么快。”云鹤追有些惊讶,毕竟,推门进来,里头坐着个大活人,不请自来,总是令人不太愉快的。

  李横波如夜行鬼魅,刺探情报归来,一张脸,白中冷清,那双眼望着人时总带着说不出的是哀是狠。

  “李岳乍看没什么太大动静,但我怀疑,他有更大的动作在后头等着。”她依然劲装,抱肩看向窗外。

  窗外风景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乌漆麻黑,云鹤追笑道:“是吗?我不这么看。”

  李横波倏地回头,眼神锋锐:“你是不是只想引谢珣出来。”

  “难道你不想?”云鹤追轻飘飘就把问题抛回去。

  李横波道:“我不想他死,只想他活着受罪。”

  女人到底是女人,云鹤追不置可否,手指一点:“你放心,谢珣肯定会来。”

  “淮西要是完蛋了,你觉得朝廷下一个收拾谁?”

  云鹤追道:“当然是平卢。”

  李横波眨也不眨眼地盯着云鹤追:“其实,你一点都不在乎平卢的安危,也不在乎淮西的安危。你只不过享受和朝廷和谢珣斗法的乐趣。”

  被一针见血戳破,云鹤追没有慌乱,越发从容:“你要是这么想,我没办法。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废人而已,这些藩镇完蛋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李横波的目光始终在他脸上,良久,似乎也没琢磨出他话中真假,说道:“你让陈少阳觉得朝廷就此会善罢甘休,但是,谢珣在一天,皇帝就从来谈不上一意孤行,陈少阳打的如意算盘没那么好实现。”

  云鹤追嗤笑一声:“你错了,有没有我,陈少阳手底下那群人都不会轻易让他降了朝廷,淮西已经自立几十年,这才打到哪儿?”

  李横波沉默了,屋内静谧,她起身取过自己的剑,正色警告他:“下次有什么行动,你必须和我商量着来。”

  云鹤追眯眼看看她,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大明宫里,皇帝看完陈少阳的奏表,丢给宰相们:“陈少阳说他诚心要来,无奈,手下将士们挟持着他不能动身,你们看,这是不是借口?”

  令狐学士也在,他近来圣眷愈隆,有什么事,皇帝会让他也出现在延英殿里。令狐徽第一个扬起脸来接皇帝的话:

  “淮西一战,前后已经一载有余,耗费国家资财无数,百姓疲敝。现在,朝廷连破淮西几大重镇,陈少阳虽然一时未能成行,但他主动求和,说明淮西已经撑不下去了。陛下可以再下道旨意,给他个期限,让他来长安,这场战争陛下想要的就是淮西重归王化,目的已达成,为何还要浪费国力呢?”

  见皇帝攒眉不语,令狐徽知道天子心里不认可,却也不多说,只是和陈异左仆射几人交换了下目光,不管谢珣,七嘴八舌陈述利弊,听得皇帝频频皱眉,把目光投向了谢珣。

  他希望小谢相公能拿出铿锵有力的理由来反驳。

  谢珣没有,他没和户部扯账目的事,也没和学士辩论是否该继续用兵淮西。说什么,都是各有各的道理,几代人,关于削藩与否的口水仗打起来是分不出对错的。

  嘴皮子仗打再多,毫无益处。谢珣什么都没剖析,只平静告诉皇帝:

  “臣愿意去淮西亲自督战。”

  殿内静了一瞬,皇帝心潮激荡,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委婉道:“政事堂的中书令要去前线,这是大事,朕觉得,应该再斟酌斟酌。”

  等其他人离开,延英殿只留谢珣,皇帝不再克制,有些黯淡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陈少阳变卦了,朕知道。小谢,你当真能为朕去一趟淮西?”

  谢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墨眸,坚定不移,他撩袍在御座下跪倒:“臣誓不与偃司闳!�

  皇帝心头滚烫,忙走过来把他扶起,攥着他手臂,低沉说:“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也不会让你老师失望。”

  君臣重新坐定,皇帝松口气:“你有几分把握?”

  这话耳熟,谢珣当日一句“臣没什么把握”犹在耳畔。不过,今非昔比,有崔皓大刀阔斧整顿户部精简官吏重定财税,江南藩镇改制,皇帝对削藩自有信心。

  “臣不知道,主忧臣辱,臣这一去如若不能得胜,臣也就不会再回长安。”

  这话应当说的慷慨激昂,谢珣没有,他平平淡淡望着皇帝,皇帝心里难受,说道:“小谢,有时候我会很想你的老师,我做太子时,他就跟着我,我们君臣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的父亲曾大义殉国,但朕不希望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你得活着回来,朕还需要你。”

  谢珣看皇帝伤怀,薄唇上扬些许:“陛下,臣很有把握。”

  皇帝久久凝望着他,轻轻叹息一声,低不可闻:“朕亲自为你送行。”

  “臣只有一个请求,臣这次去淮西,要带什么人,请陛下容许臣自己拟定名单。”

  皇帝答应的很利索。

  谢珣离开延英殿时,发现一树海棠开的娇媚无比,和春光相得益彰,他看片刻,转身往御史台来。

  已是申时,早散衙了。脱脱人在西市,一心一意快活看布料,被人忽然拦一道,见是吉祥,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你是狗吗?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台主请你速至御史台。”

  速至……脱脱看看身上漂亮襦裙,故作无奈,“来不及换衣裳呢!”

  “无妨。”吉祥言简意赅,把马让给她,脱脱恨的牙痒痒,悻悻把布料一放,不忘对铺主说:“麻烦给我留着,别卖呀!”

  什么事在台中不说,非要等人都散衙了又喊回去。脱脱一肚子怒火杀回御史台,一头细汗,脸蛋儿粉盈盈的,面上那道斜红艳丽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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