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51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姜含元看他的意思是这么定了,只好随他,自己回房去收拾东西。

  樊敬听到摄政王说要亲自带自己游湖,愈发吃惊,怎敢受,再三拜谢,称不敢。却见摄政王笑道:“樊将军不必客气。王妃唤你为叔,关系亲近,不是外人,本王略表地主之谊,也是应当。你与刘向从前应也认识,本王叫他一同作陪。”

  樊敬一是推却不得,二是愈发觉他爽快,是个性情中人,很是仰慕,不觉地生出了几分想要结交亲近的念头,又听到刘向也在,确实,多年未曾见面了,于是连声道谢,应了下来。

  这个剩下的白天过去,天黑了。

  姜含元在行宫里等人回。左等右等,不见樊敬归来,最后只等到一个张宝。

  张宝绘声绘色地和她讲,摄政王领樊敬游湖,刘向同行,傍晚去了一处极是雅致的地方吃饭,还有曲子唱得宛如天上仙乐的娇娘来助兴,宾主兴致很高,一时看着回不来,摄政王便打发他回来,先和王妃说一声,道吃过了酒便归,叫她不必记挂樊将军。

  姜含元到这里后,没做长久停留的打算,需重新归置带走的行李不多,早已收拾好了。

  又是一个月朗风清的长夜。张宝去后,她久久无法入眠,起身靠在一面临湖的窗前,望着窗外月色下的宁静的湖光和山影,还有远处,山麓那通往此处半山行宫的道。那里亮着一团用作夜照的灯火。影影绰绰。

  许久,她闭了窗,回到床榻之上,躺了回去。

  她在房中留了灯。

  她闭着目,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又许久过去,门外的庭院和走廊里,始终静悄悄。耳边,除了偶有清风拂动庭院角落里的桂枝而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没有别的任何动静。

  应是半夜了,房中的那支明烛也慢慢地燃尽,终于坍塌,烛芯倒在一窝滚烫的蜡泪里。

  烛火灭了。

  屋中陷入昏暗。月光渐显,映入窗牖,静静地落在窗前的地上。

  姜含元闭目,翻了个身,决定睡去了。

  明早就要动身上路。她必须要休息了。

  她闭眼,若入梦,又似还醒着。也不知过来多久,她的耳中再次传入了一道来自庭院里的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若清风再次过院,又仿佛不是。

  她静卧片刻,慢慢地睁眸,终于,坐了起来,下榻,趿了双软底的便鞋,无声无息地,朝着那扇门走去。终于,她走到了门后,心忽然跳得厉害,几乎就要撞破她的胸腔。

  心里的那微妙的感觉,在这一刻,隔着门,变得愈发强烈。

  她抬起手,慢慢地,打开了门。

  门外,一道人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束慎徽不知何时回来的,就这样立在门外,如若走廊里的一道廊柱。

  她没说话。他也没立刻说话。隔着一道门槛,二人在夜影中对望了片刻,他的身影忽然微微动了一下,“是我吵醒你了吗?”他低声问道。

  姜含元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酒气。

  她没有回他这一句问话,只看着他。

  他又沉默了片刻,身影再次动了一动,“你明早就要走了,有件事,我想叫你知道。”

  她仍未应答。

  “上回在王府里,你问我的事,你可还有印象?”他自顾继续说道,“那次我没想清楚,我应不出来。如今我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听我回答。”

  他说话的速度忽然加快,仿佛不想给她留出打断的机会。

  “我当日冒险去寻她,救她,并不仅仅只因她是姜祖望的女儿,名叫姜含元。我去寻她,救她,因她也是我的王妃,我娶的妻。姜祖望之女和我的王妃,她们是同一人。”

  “那夜你还问我,是否对你有所上心——”

  他顿了一顿,凝视着门槛里始终一言未发的她。

  “是。我想我的心中,是已经有了你了。“

  他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再次归于静默。

  庭院里又一阵清风掠过。树影婆娑。月光仿佛融炼了的银子,白汪汪地随风铺到了庭院前的一片地阶上。他的眼底若也流着微微的烁光。

  他看着门槛里始终一言未发的她,仿佛在等着什么,等了片刻,始终未见她有反应,慢慢地,他的身影动了一下,当再次开口,声音已是沉闷含糊了起来,“罢了,晚上我也喝了些酒。方才是想着你明早要走了,便寻了过来,和你说一声——”

  他一顿,仿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随之变得轻松,“实是对不住,樊敬今晚竟喝醉了,回来不便,只能宿在那边了。不过你放心,主家是老熟人,会照顾好他,明早他应当会醒,不至于影响你的出行。那么你休息吧,我不扰你了,回去后,多加保重——”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放下手后,自我解嘲似地朝她笑了一笑,随即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待要迈步离去。

  “站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轻叱之声。

  束慎徽心口怦地一跳,立刻停步,慢慢地回过头。

  她还是立在门槛里的那片夜影里,身影朦胧,一双眼眸却若含着光华,映了月色。只听她轻轻地哼了一声,“你半夜寻来,当真再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束慎徽一怔,忽然,只觉胸腔里的情潮翻涌,再也无法遏制了。

  他亲自陪游,又唤来钱塘最会唱曲的美娇娘,将那意外到来的不速之客留在了别处,回来后,独自在漆黑的湖畔徘徊良久,终于,他如愿地勾出了她,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方才最后那一句显得他极有风度的保重吗?

  不是的。

  那在他心底早已翻来覆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被胸腔里的情潮推着上涌,一路涌到了他的喉头。

  他凝视着她,用他已然变得沙哑的嗓,低低地,一字一句地道:“阿元,我不想你明日就走!我要你留下来,多陪我几日!”

  姜含元一脚踩上门槛,一头小老虎似的,朝他猛地扑了过去,双臂搂住他脖颈。又仿佛恨极了他似的,张口,齿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

  束慎徽感到唇被她咬得生疼,若就要破皮出血了,然而反应了过来之后,他竟被这来自她齿的惩罚给刺激得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他的心中更是涌出澎湃般的狂喜,人激动得微微战栗。他站在如水的月光下,忍着痛,一动不动,任她抱住自己咬啮,享受着她施加给他的这世上最为残忍也最为宝贵的惩罚。片刻后,当感觉到她的力道轻了,喘息了起来,他开始他的报复。他抬起他的臂,将她推到了门框之上,按住她,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

  她什么都不懂,却叫他在她的身上吃到了大苦头。他被她折磨得威风尽失,尊严扫地,喜怒不定,反复无常,白日无心做事,夜间不能安寐。然而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倘若不是今夜他屈服了,找她求好,侥幸又勾动了她,难道明早,她当真就要弃了他,回往雁门,从此和他变成陌路?

  她会的。她是铁血无情的女将军,她杀过的人,比他还要多。她就是个冷心冷肠的人。他的心里骤然涌出了一阵强烈的爱恨交加之感。他正在缠吮着她,忍不住恨恨地咬了一下她柔软的舌。他听到她在自己的嘴下发出了一道含含糊糊的吃痛的呜声,开始挣扎,仿佛想挣开他。他岂会让她如愿。他将这被自己压在门上亲吻着的人一把抱起,跨入门槛,抬脚,踢上了门。

  今夜他要好好地留她,让她忘记雁门,忘记她女将军的身份。什么大魏,什么朝堂,在他这里,也暂且全都退到一旁。

  他只想留她,叫她永远也不想离开他!

第56章

  月下满湖的连江水,无声无息满涨,漫过一片生满茵草的低矮野岸。起自湖心深处的湿暖夜风掠过湖面,攀上山麓,吹进庭院,穿过摇曳的繁枝,涌入一扇月窗,直扑殿深之处,卷得一道锦帐狂舞,露出了帘后的朦胧一角。一张雕牙阔榻,人影交缠起伏,云翻雨势,水声幽咽。

  束慎徽紧咬牙,展开他那一双能拉满铁弓的坚臂,紧紧地箍住她,化身为悍猛的战士,纵马驰骋,撞阵冲军。

  她是他红了眼要征服攻取的阵地,她也是他甘心情愿臣服膜拜的将军。他恨不能将她一寸寸揉碎掰开,拆吃入腹,以惩罚她的无情和冷酷,他却又只想竭尽全力地讨好她,侍奉她,纵然卑微也是不顾,只为换取她对他的几分垂怜。

  他们相互冷落对方已是长达月余,今夜得以再次亲密无间,那种极度满足的酣畅淋漓之感,前所未有,甚至远胜他们此前在文林阁里度过的那一夜。结束后,束慎徽满身的热汗,只觉胸腔里的心跳得如若催战的疾鼓,他却还是搂着她,片刻也不愿撒手。

  喘息稍稍平定,他睁开他那一双还发着红的眼,转脸,看向身旁的人,伸臂将她搂得更近,令她的身子再次和他紧紧相贴。

  “阿元……阿元……兕兕……兕兕……”

  姜含元听到他在她耳边胡乱地叫她,一边亲吻她,一边含含糊糊地和她说起了话,“昨夜我看见起火的时候,我担心极了。是真的……我怕你出事……”

  她正闭着眼。身子因尚未散尽的余韵还全然松软着,又体味起了男子唇舌温柔游移在她肌肤上的感觉。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听到了,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

  那时她正攀坐在古塔的塔尖之上,当那火光映入眼帘,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怎么样了。固然以他的身份,她相信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保护他的周全,但她依然控制不住她的担心。她恨不能插翅飞回。她沿着塔梯奔下,恨它窄小而盘旋,耽误了她的步足,等不及一层层地走到塔底,她就从塔窗中直接跃了下去。当她终于赶回,获悉他没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得知他去火场找她。

  姜含元的眼前浮现出了昨夜的那一幕:他听到了她的呼唤之声,猛地转头,在火光里,遥遥和她四目相望。他向她奔来,用勒痛她的力量,将她抱住了,却又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会知道的,那样一个无声的粗暴的短暂拥抱,反而胜过了世上所有的言语,竟然直击人心,令那一颗想要断情绝爱的心,也开始为之动摇。

  姜含元感到他又将自己翻转,令她趴卧在枕上。她还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便任他折腾。

  男子不再像方才那样索求得急促而猛烈。他变成了一个耐心的富有手段的猎手,慢慢地拈弄撩拨,享受这当中的乐趣。他压住她的背,亲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吹风,低声抱怨起了樊敬,“……我是当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来……我本还盼他在路上走岔道,最好一直都不要来。我料他是无家无室之人,否则怎会如此拆人,问刘向,果然如此……”

  姜含元面颊压在枕上,被他这带了几分无赖的话勾得唇角微微翘了一翘。

  对她极好的樊叔啊……只道她是被迫入的长安,以为她一心想要早日回去,这才不辞辛劳提早赶来接她。他却不知,他口中的小女君的心,再也做不到当初的坚硬如铁。

  事情脱出了她的计划。从昨夜火场里的他的那个拥抱开始,到樊叔的从天而降,再到太妃那叫她也有几分猝不及防的安排,她看起来依旧稳稳当当,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然而在她的心里,有东西已挣脱出了禁锢,从那禁锢开裂的缝隙间,悄悄地爬了出来。

  她做不回从前那个无情无欲的姜含元了。

  他仿佛对她的沉默感到不满。唇离开了她的耳,亲吻起先继续绵绵密密地落在她的颈和肩背之上,忽然张嘴,冷不防,牙齿咬住了她的肩。她感到又痛又痒,忍不住缩了缩肩,抬臂推他。他用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不允她的反抗,继续用齿啮着她的肩骨。

  姜含元终于忍不住了。

  “你做什么哪!”她叱了他一声。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松齿,胸膛从她汗湿的后背一下滑溜了上去,再次和她并头,附唇在她耳边,开始央求:“兕兕,兕兕,我想你对我好,我不想你离开,我盼着接你的人一直都不要来。你明早不要走,你在这里再陪我些天,等我的那些人到了扬州,你再回去,好不好……”

  姜含元慢慢地睁眸,转脸看他。他霸占似的还趴在她的背上,微微歪头,用下巴支着她肩,双目一眨不眨,凝望着她。

  月光淡淡,夜影朦胧。她听着耳边的央求声,看着这张和她亲密无间的男子的脸,只感到自己的心像是溺了水,不停地溺水,再也无法自拔。

  “你不信吗?我心里当真有你。我从没有对别的女子这般上心过。”

  他将他的脸朝她伸来,用他汗湿的额抵着她也潮热的额,温柔地轻轻蹭碰起她,向她表白着他的心。

  姜含元信了他。在他今夜安静地站在门槛之外,用那样一种隐忍而急切的语气对她说,他想明白了,他的心里有了她的时候,她就信了。

  甚至,都不用他开口。就在昨夜,他从火场里奔向她,将她紧紧拥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为她而砰砰搏动的剧烈的心跳。

  哪怕他曾喜欢过别的女子,想过娶别的女子为妻,那又怎样?无关紧要。

  也是在那一刻,姜含元忽然心灵大悟。她知道,今夜她到底是在等什么,又到底几次误听了外面清风穿院的窸窣之声。

  她是在等他的脚步声,在等他来,让她再留几天。

  只要他开了口,她不会不答应他的。她的心灵总是在严厉地提醒她,告诉她,这个曾入了她少时梦景的男子,是不可能真正属于她和她走到最后的。心灵敦促她,让她照着既定的目标,坚定前行,继续做一个驰骋沙场的以驱杀敌人为目的的将军。然而她的脚步却变得迟缓,徘徊,背叛着她的心灵。

  从她有记忆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带了几分自虐似的钢铁的意志,造就了今日的她。她从不知放纵是为何物。

  如果留下,只是多留几天,能叫他得到满足,而她也能获得快乐,为什么就不能将人世间的纵横曲直,全部置诸度外,贪欢一次?

  就当樊叔他还没有到。他们还可以再共度一段时间,在这山温水软的江南天里……

  他还在等着她的回复,用他那张她梦里的俊脸蹭着她的脸,“兕兕,兕兕……”她听到他又在她耳畔絮絮叨叨地责怪她,“你太狠心了。今夜我若不来求你,你便就此弃我而去,是不是?”

  他胡说八道。

  他今夜何曾求过她?难道不是她被他月光下的那双纠结而压抑的欲说还休眼眸给打动,对他狠不下心,主动开口让他挽留她的吗?

  但是她没法辩解,也无从辩解,他贴来了,继续纠缠着她,“你答应我……”

  她的心完全地软了下去,软得一塌糊涂。她说:“好——”

  男人立刻笑了起来。夜色暗昧,不能完全看他的笑颜,但他的眼睛却在闪闪发亮。他仿佛奖赏似的亲了一下她,接着,用掺杂了几分命令的口吻说:“那么,我母亲送你的花鬘,还有我的聘刀,你也都要带去的!”

  仿佛一个正挣扎在一口快要将她溺毙的水里的人,她灵台里的最后一丝清明这时冒了出来,提醒她,这一次,不是从前。

  如果这一次,如此的亲密情境之下,她依他所言,那么这意味着,她已决定将她的余生和这个男子维系在一起了,除非死亡的到来。

  这是一辈子的郑重承诺。

  此刻,她可以吗?仅仅凭着少时的一场邂逅,几个月的相处,以及,今夜因面临离别而迸发出的冲动,两情相悦身躯相互骑驾而得到的快乐?

上一篇:谨遵长公主之令

下一篇:通房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