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赵慎抿唇未吭声,默许她拉着自己的手。这孩子倒给他面子,就在他掌心靠近的那刻踢了他一脚。
“官家您看!”
相较于张贵妃的激动,赵慎只淡淡道了声:“这孩子活泛。”
这是他第四子,这孩子为什么会出生只他自己最清楚。
当时元娘怀了昇哥儿,他初为人父,又与元娘如胶似漆,恨不得日日贴在她肚皮上听。
张贵妃似瞧出他的敷衍,忙敛了笑道:“官家可是担忧圣人,臣妾在这宫里也有所听闻,日夜替圣人祷告,盼着圣人与皇子无恙。”
赵慎看了她眼:“你这私下倒是有心,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只那孩子不知能不能保住,元娘身子不大好。”
张贵妃登时怔住。
正和帝说完这话,并未在临华殿留宿,只待了会儿便走了。
张贵妃闹不懂他那话,与身边伺候的宫人说道:“你说方才官家是什么意思?我看着竟不大高兴?”
这宫人想了想道:“官家许是担忧圣人,且奴婢听说,圣人近来虽免了请安,不过几宫娘娘都曾去探望过,只您这儿不曾有动静,官家会不会是对您有意见?否则也不会单提了‘私下’二字。”
张贵妃坐在榻上思忖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在理,我是该去,不过倒不知道送些什么好,若说珍稀,哪个比得上圣人宫中。”
“前些日子您家中不正好给您送了平安符,您将那荷囊呈给圣人,也好让圣人晓得您的心意。”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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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言本名杨狗儿,祖籍郓州阳谷县,幼时家贫,家中实在养不活,便将他发卖出去,跟在个赤脚大夫身边打杂。
没几年这大夫过世,他阴差阳错入了宫,在圣人娘娘宫中当差,不过那时十多岁,常叫些老宫人欺辱。
有次叫大皇子瞧见制止了,后来大皇子出阁建府,他跟着大皇子出宫,却并不在他身边做事。
直到大皇子成婚后,来了国公府。
主子从未联系过他,他安心呆在这国公府十数年,只每年冬至南郊大祭时去御街附近。
今天他照往年一般出门,却有人主动寻上了他。
杨三言回府前去了趟素日里常光顾的药铺,院内洒扫的小厮见他回来忙说道:“杨大夫,国公爷方才厨下毛大娘来寻你来着,问你找点棒疮药呢。”
“那我一会儿给她送去。”杨三言笑应他,转身便进了屋。
然而没多久,敲门声响起。
他搁下手中药包走去开门,嘴里打趣道:“怎么,还有谁来寻……”
外头站着的却不是那小厮。
陈知璟负手站在门外,他一句话未说,身后忽冒出两个侍卫,直接将杨三言擒住。陈知璟进入屋内走了一圈,看向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杨三言,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杨三言满脸疑虑道:“国公爷不分青红皂白捆了奴才,奴才可是犯了什么罪?”
陈知璟走至他身侧,轻轻在桌上落了“官家”二字。
杨三言见了大笑起来,只却一句话都不再说。
第六十四章 步步为营2
谁料陈知璟并没有审问他的意思,也深知从他嘴中根本套不出任何话来。
“先关着罢,别少了吃喝。”陈知璟看都不看他一眼,漠然吩咐道,“他若寻死也别拦着。”
竟是丝毫不在意杨三言死活的样子。
倒是杨三言先耐不住自后头喊道:“国公爷既清楚,就没有话想问奴才的?”
然而陈知璟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径自开了门。
韩平跟在他身后,问道:“国公爷,回疏竹院么?”
“不回,你派人去跟夫人禀声,让她莫等我。”陈知璟道。
韩平召了个洒扫的婆子去传话,陈知璟已往前走了数步,韩平方才瞧出,这是家祠堂的方向。
陈家家祠为二进三间院落,坐南朝北,建在府内东门附近,韩平不敢再入,陈知璟与他说 :“你跑趟暮春居……”
他一人进了去。
祠堂正厅上方悬挂“垂福泽远”四字匾额,供奉着五座神龛,始祖居中,高祖居西,曾祖、祖父、父则次之。【1】
陈知璟立于阶下行礼,上前焚香后,复而磕首。
男人行了再拜之礼后方站在大堂之中道:“昔日始祖追随赵氏一族,后赵氏登位,麾下数位将领皆加官进爵,然而如今不过二三百年,只我陈家门庭未衰。”
陈家祖训第一条便是忠君,这两字说来容易,做起却难,一不小心就落得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的下场。
陈知璟并未在祠堂呆多久,倒是回去后连晚膳都没用,一直呆在书房。
称玉本来早歇着了,暮春居老夫人那儿突然使人传了话,说明日进宫去瞧瞧圣人。
虽然先前陈知璟早说过,但今日与母亲见面,都不曾听母亲提及,这会子天都暗了怎突然就决定明日。
陈知璟回屋后,就看到称玉人坐在榻上跟金嬷嬷说着话,见了他起身道:“这会儿才回,吃了没?”
陈知璟点头,走过去略扶了扶她:“怎还没歇?”
“原倒是要歇的,母亲那儿递了话说明日进宫,我让金嬷嬷帮着选些衣裳。”她看向男人,“我这心中也不定,可是圣人娘娘那儿……”
陈知璟让金嬷嬷领着丫鬟们退下,牵了她的手往屏风后面走:“圣人无事,玉娘,我有话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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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称玉便同刘氏出门,除了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只她们婆媳两个。
宫里头说是规矩多,称玉其实觉得倒还好,况这一回生二回熟,她都是第三回 入宫,上次连那样的丑都出了,还有什么好怕。
但她今天脸色委实不大好,刘氏下了马车后瞧见,望着她道:“三郎媳妇,可是哪儿不舒服?”
称玉抱紧了手炉,小声说:“母亲,我没事的。”
刘氏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三郎不好,他这想一出是一出,倒累得你我婆媳两个跟着受累,我原先想着再过两日来。”
“国公爷他也是惦记圣人。”称玉一愣,说道。
刘氏附和了句:“这倒是,圣人打小便疼爱三郎,当半子看着的。”
那边陈姝元接了家中母亲呈来的牌子,叫宫人帮着更衣梳妆,面上抹了层淡淡的脂粉,人瞧着虽然还是消瘦,但乍看过去,气色好歹能瞒过旁人的眼。
不过刘氏可不是旁人,这女儿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上回仲秋宴见了还好好的,这才三月,人就成了这样。
刘氏忍不住拭着泪,就是身旁称玉见了也是一惊,她自己前三个月孕吐得厉害,根本吃不下饭,人也憔悴不少,却不像圣人这般。
况且,称玉想着藏在袖中的那封信,昨日陈知璟叮嘱了让她私下交给皇后,不可假借任何人之手。
那时那人神色凝重,称玉不用他多说,也知道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否则也不会特意让她们今日就入宫。
称玉心想,能叫他都觉得为难,怕只有事关天家。
刘氏虽然心疼女儿,却还是免不了要开口先问:“圣人龙胎如何,太医怎么说?”
“无碍的。”陈姝元笑道,“不过我这岁数,毕竟比不得年轻时候。”
“三郎他记挂着你,前儿特意制了安神香让我带进宫来。”刘氏又道。
陈姝元闻言看向称玉:“三郎有心,三郎媳妇这胎我瞧着倒是很好,只也是辛苦玉娘你了。”
称玉连忙摇头,她心中系着陈知璟的嘱咐,可是这殿里立着好几个伺候的,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请陈姝元屏退众人。
称玉心一横,忽上前两步扑到陈姝元身前跪下,痛哭道:“圣人您是不知道……”
这殿里一干人等皆让她这动作给唬了一跳。
菱月正要去拦她,让陈姝元阻止了,刘氏顾不得礼数,沉下脸呵斥声:“梁氏,你这是作甚?莫要冲撞了圣人!”
称玉可不管,她边哭边扯住了陈姝元的衣:“这女人生子便是道鬼门关,国公爷听说上回我在宫中出丑,还特意把母亲身边人喊了来教我规矩。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那也不是成心!”
这话要搁在别人来说,只怕以为这夫人犯了癔症,但这国公夫人,哪个不晓得她出身市井,说话做事丝毫不讲究。
这会子连宫人都忍不住偷瞧着热闹。
“梁氏,反了你!还不过来。”刘氏但觉面子都丢尽,好端端的,这妇人怎蠢成这样。
倒是陈姝元面上微怔,劝慰称玉道:“玉娘莫多想,陈三就是个不开窍的,却难为了你。”
然后笑着对刘氏说:“母亲也别怪玉娘,您自己忘了,妇人有孕后,性情便是有反复,您要多说说三郎才是。”
刘氏看了眼称玉,唯有应下。
称玉在陈姝元跟前胡说八道,哭了场,刘氏头疼得厉害,又看女儿这样,不忍多打扰她,便寻了个借口早早离去。
“圣人千万保重着身子,我如今日夜念佛经,只盼着你们俩这子嗣顺遂。”临走时,刘氏又道。
至于梁称玉,要不是念着她肚子里陈家骨血,圣人又给她说情,刘氏此刻都不想与她走在一处。
马车在府前停下,刘氏只与称玉轻声道:“今日之事,你自己回去好生想想,丢人事小,若冲撞了圣人和龙嗣,官家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
称玉也是没法,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好在圣人见得多,未让她给吓住。
“母亲对不住,我那会子也是猪油蒙了心。”称玉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那儿道。
刘氏见她小媳妇模样,又认错得快,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道:“罢了,圣人无事,我让金嬷嬷去你身边,只因她经验多些,并未让她做别的,许是三郎误会。”
称玉开口:“母亲,我知道了。”
刘氏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府。
回头等陈知璟回来,称玉忙与他说了白日里的事:“……你不晓得,我当时也是吓得厉害,生怕叫旁人瞧出不对。还是圣人早早反应过来,将我手上动作给遮住了……母亲那儿,还要你自己圆过去。”
“不瞒玉娘,我担忧了整日。”陈知璟看着她道,“本不想让你插手,只除了你我也没旁人可信。”
称玉听着他这话咧嘴笑了笑,她踟蹰瞬又问说:“那信我不曾打开,不过里面究竟写的什么,得这般小心?”
“朝堂上有些事需得让圣人知晓,无事的。”陈知璟道。
男人将她搂入怀中,大掌伸过去帮她轻捏了几下小腿肚,“今天走多了路怕又要不舒服,若是夜里抽疼要与我说。”
称玉心事重重“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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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几乎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正和帝。
赵慎进殿内时脸色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