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官家,您这是怎了?”陈姝元半倚在榻上,见他进来也未曾动,他先前就免了她的请安。
“陈三那媳妇委实不像话,要真伤了你,她万死难辞其咎。”赵慎面色缓了缓,坐到她身侧道。
陈姝元精神不济,她偏开身,盯着不远处案上玉花瓶中的梅花,扭头看了一眼赵慎:“官家,谁又在您那处搬弄是非了?”
不知怎的,赵慎总觉得这眼神有些陌生,瞧得他莫名惊慌。
他温和笑道:“我也是听说岳母她们来过,才随手唤了你宫里人来问话,元娘你若不喜欢,我下次再不问,毕竟说来也是亲戚,让陈三私下教教便是。”
“官家,我同您说笑而已。陈三那媳妇倒是个妙人,我还挺喜欢她的。”陈姝元轻声说,又吩咐菱月过来,“来伺候我梳洗罢,有些乏了。”
留了赵慎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1】王鹤鸣:《宋代家祠的研究》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上一章节里面杨三言回忆中的“大皇子”是指赵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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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步步为营3
陈姝元兴致不高,赵慎心道近来还是免了陈家人进宫,她这身子以后还是好好养着才行。
夜里头两人各自睡下,赵慎搂着她险些把持不住,他接连两月几乎日日歇在她这儿,那么明显、烫人的东西抵着腰侧,陈姝元想无视都难。
“官家,您有好些时候没去旁的妹妹那儿。”陈姝元道,“臣妾如今这身子也伺候不了。”
赵慎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刚刚忍不住亲了她才起了念头,并不想旁人。他低头凝视着怀中这妇人,突然方才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然而这念头很快让他压制了下去。
男人抵着她的额没有说话。
“官家,这孩子怀得这样艰难,以后怕是不会省心。”陈姝元忽仰头看他,“不过好在有您和他哥哥们护着。”
赵慎手下动作一僵,道:“元娘,其实……”
又生生止住话。
他“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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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帝果真接连两天都没来仁明殿。
冬至过后天更冷了些,前些日子下的雪刚融化干净,又飘起小雪来。
郭忠从外头进殿禀道:“圣人,贵妃娘娘来了。”
陈姝元默了片刻,吩咐郭忠道:“你去请她进来罢。”
菱月忙扶着陈姝元起身,见四下无人在她耳边低声道了句。
她虽不晓得圣人的用意,但她这辈子几岁就跟在圣人身边,连命都是圣人的,圣人无论说什么她照着做就是。
陈姝元轻拍了拍她的手。
张贵妃在两个宫人搀扶下走进殿内。
“今日外头天不好,你怎么来了。”陈姝元问道,“有事让宫人来说声。”
这宫里热得厉害,也不晓得烧了多少火盆,张贵妃忙让人伺候着将身上斗篷褪去,方开口:“臣妾听说您身子不好,诚心为您请了平安符,在佛前供奉过的,定能保佑您和皇子平安。”
这话里挑衅的意味连菱月和郭忠都听出来了。
陈姝元如看蝼蚁般居高临下睨了眼她隆起的肚子,让宫人接了荷囊淡笑道:“还是你有心,你这肚子七个月了吧,我想着他们月份相差不大,到时两个皇子便在一处养着,你看如何?”
张贵妃闻言脸色一白,她望着陈姝元,讷讷说不出话来:“圣人……臣妾……”
陈姝元却不再理会她。
“臣妾告退。”张贵妃浑身僵硬,乖乖行了万福后,带着自己身边宫人出了仁明殿。
她有些想不明白,先前她那般做,圣人都未曾和她计较为难过,今儿怎说句话便动了怒。
倒是郭忠见陈姝元手中拿着荷囊,忙道:“圣人,您莫乱碰那东西,万一沾了什么不干净的……”
陈姝元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无妨,挂着便是,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晚上郭忠照例端了安胎药来,这药陈姝元已吃了一段时日,他与她道:“圣人,奴婢打听过了,官家这两日都宿在福宁殿中,并未去别的娘娘那儿。”
陈姝元难得皱眉看了他眼:“莫要打听官家行踪,好了,你去让菱月取了果子来伺候我用药。”
“奴婢知错。”郭忠慌忙请罪。
郭忠有些魂不守舍待要退出殿,陈姝元忽又问他道:“郭忠,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郭忠一愣看向她,躬身应道:“回圣人,十九年。”
“原来已经这么久。”陈姝元笑道,“你下去做事罢,我随口问问而已。”
菱月正从厨下过来,得了郭忠的话便要过去,郭忠自后头唤了她声:“菱月。”
菱月应声,不明所以扭头看他。
“你快进去罢,莫让圣人久等。”他笑眯眯道,脸上褶子堆到一处,脸上分明挂着笑,不知怎的,瞧着竟有几分狰狞。
却不知那处菱月背过身,暗自叹了口气。
她走进殿内,见陈姝元将那碗汤药都倒在了案上的玉花瓶中。
“圣人。”菱月看着她,欲言又止。
陈姝元面色平静地将药碗递给她,与她道:“菱月,去请太医。这梅花有些枯了,一同拿出去换了罢。”
她坐在榻上,蓦地想起那年那人亲手种下桃树,她站在不远处唤过他:“相夷。”
许他都忘了自己的字,陈姝元取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仁明殿大张旗鼓去太医院请太医,几乎半个太医院都来了,陈姝元并不见她们,只将众人留在偏殿。
直到外头传来宫人请安的声。
陈姝元笑了笑,菱月担忧地看向她:“圣人,官家……”
“你放心,他不会怎么我的。”陈姝元道,她将前几日母亲送来的香饼搁在银片上,殿内很快萦绕着股淡淡的清香,“你也出去罢。”
赵慎连头上幞头的未戴好匆匆赶至,然而待他进了内殿一看,却见陈姝元一人独坐在榻上翻着话本子。
他心中略惊,却未表现出分毫。
“元娘,这是怎么,太医院那边传话说你身子不适。”赵慎上前欲搂住她肩膀轻声问道。
陈姝元偏过身,避开了男人的手。
她闭了闭眼站起身。
殿内只听得她扑通跪在地上的声。
“元娘!”赵慎惊了一跳,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忙去拉她,“你这是作甚,有话照直与我说。”
陈姝元却跪在那儿,她甚至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
她力道又重又猛,磕得她自己头晕目眩,根本立不稳身子,还是赵慎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疼不疼。”赵慎顾不得多想,心疼地看向她额间,又看她眼圈红红的,张口要唤人。
却让陈姝元给拦住。
两人视线对上,陈姝元看着面前这人半晌,她咬住唇道:“官家,您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殿内气氛本就不好,这话刚落,周围愈加寒了几分。
赵慎不答,指插入她发间帮她顺着发,良久后一顿冷声道:“你如何得知?”
若无意外,她应当已把药喝下,张氏今日来过,只将事推到她身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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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虚与委蛇
陈姝元未答,反问道:“官家,如今我好端端坐在这处,您心中怕是早有猜测。你我夫妻二十载,您为何这般待我?”
妇人泪眼婆娑坐在他身侧低头摸着自己小腹:“若不是郭忠于心不忍,不敢轻易戕害皇嗣,只怕它早没了。我当郭忠胡言乱语本不敢信,谁料正是它爹爹……”
赵慎听了一僵,他硬声道:“元娘,正因你我夫妻多年……你可知这孩子会伤了你的身,若是生产时不好,只怕日后于寿命有碍。如今胎儿尚小,用药温和些,养些时日便无事。当初是我不够周全对不住你。元娘,这孩子我们不要,你若想养,等张氏生了,我抱来给你养如何?”
陈姝元愣愣看着面前这人,她突然有些想吐。她也当真吐了,腹里翻滚得难受,甚至来不及推开他,她张口全吐到了他身上。
那味道冲鼻得厉害,赵慎阴沉着脸,好歹顾及她的身子,站起身帮她擦了脸上脏污,又递过茶水给她漱口,最后方自己外头直裰褪了,牵了她的手往屏风后面走。
两人刚坐下,就听得卢崇贵在外头小声唤道:“官家。”
郭忠自杀了。
谁也未想到他那般气性,只一会儿的功夫竟吊死在东司内,身子早冻得僵硬,让前去净手的宫人发现。
无论如何他都活不成,虽郭忠不晓得圣人娘娘怎么察觉,但他没有完成官家的嘱咐,是死。就是他办成了,这孩子官家不想要,毕竟他与圣人的骨血,总要有人跟着陪葬。
不过死了个宫人,还是个必死之人,赵慎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只陈姝元这儿,却有些棘手。
“元娘,我令郭忠私下做此事,他不敢违背皇命,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赵慎道,“是我太过贪心,我们有昇哥儿他们便够了。”
她没有反驳,双手藏在袖中死死捏住,脸色惨白,只觉一阵眩晕。
陈姝元看着赵慎,暗暗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开口,嗓音里带着哭腔哀声道:“相夷,我知你为了我,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我的身子我心中有数,你别伤它好不好。”
这称呼唤得男人一怔,他登基六载有余,莫说他的字,就是他的名讳如今也无人敢提。
他恍惚阵不知想起什么,然而晃神不过瞬间而已。
赵慎眸色深不见底,他抿唇坐在她身侧喟叹口气,声却异常温和,莫名含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元娘,你听话。”
陈姝元拼命摇头。
她仰面看他,鬓丝凌乱默默流着泪,两人成亲多年,赵慎从未见过她这般示弱的模样。
往日里素来端庄矜重的妇人当下扯着他中衣的袖子不松,她看着他,又唤了遍:“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