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胡珊兰跑到沈润院子,他的空屋都被她借来当库房了,胡珊兰再三择选,送礼自然要心诚,想着沈润惯常穿的衣裳都是颜色淡雅的,那周身气派瞧着就像贵公子,如今想来当初在船上的时候,贵公子拿着那么一柄大刀,实在不搭调。
等她总算选好料子抱出来的时候,就在巷子里遇上了郑蔚。
郑蔚颈间依稀能见包扎伤口用的白布,胡珊兰只瞥一眼,便往旁边站着让路。
民让官,应当的。
谁知郑蔚走到她身边,却停下了。
他看着胡珊兰抱在怀里的锦缎,这颜色该是给男人做衣裳的,他有些蠢蠢欲动的猜测,却又觉着痴心妄想,到底忍不住,同她说话:
“近来可好?”
作者有话说:
狗蔚:我想咬人!
第三十五章 昴城
胡珊兰有些意外, 但还是冷淡回话:
“托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没什么诚意,但郑蔚听见她回话, 还是很高兴。
“我搬到里面的院子了。”
胡珊兰就没应声了, 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郑蔚觉着不能心急, 于是再舍不得, 还是走了。但自从搬到这个巷子之后,只要想着离胡珊兰这样近,他就觉着心里踏实。
倒是趁着年假, 好好修养,他身子总算开始渐渐好转。
至少饮食在慢慢恢复。
年十七,各处开张,州府复衙。
布庄开张头一天, 胡青羽就来了。风尘仆仆,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给胡珊兰了个厚厚的红封。
“压岁钱!”
胡大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胡珊兰是知道的,她欢喜的接了, 胡青羽就忍不住分享好消息:
“你大嫂又怀了。”
胡青羽的长子都五岁了,当初温氏产子伤了身子,为此胡泰这几年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妾室, 胡青羽虽拗不过,但待温氏还是宠爱敬重, 这些年请医延药, 既然能再有身孕, 可见是养好身子了。
“恭喜大哥了!”
“年前收你二姐的信, 也有好消息了。”
胡珊兰诧异了一下, 又笑起来,却又忍不住埋怨:
“二姐怎不给我写信?”
“她顶厌烦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胡瑜兰在闺阁中就厌烦她的逆来顺受少言寡语,胡珊兰失笑:
“如今又不是了。”
她想着,胡瑜兰不给她写信,她偏要给胡瑜兰写。
毕竟没有大哥和二姐,又哪有她如今?只怕还与冬儿在与人浆洗针线,过平静辛劳的日子。连阿娘也未必能顺利的找来。
胡青羽是走一遭,给胡家分号送货。胡珊兰说了年前的事情,胡青羽得知郑蔚竟也来了昴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气归气,商人的秉性不能得罪官场的人,也只能作罢。
胡珊兰又说了要给他二成分红的事,胡青羽再三推脱,他确实不缺那些银子,胡家生意那么大,他每日手里进出流水都几千两,这一年几百两确实也看不在眼里。
“大哥也不必推脱,你若不要,我就留给侄儿侄女,记在他们名下。”
也就是说,这铺子虽胡珊兰经营,但也只占了三成。胡青羽不想妹子吃亏,就把沈润叫来商议。
“瞧,你出铺面,我出本金,但经营却最辛劳,不妨咱们这样分,你四我二,珊兰四成,如何?”
沈润没什么异议,沈家如今家大业大,委实也不太在乎昴城这两个小小铺面的收益。
胡珊兰都不知道二人商议了什么,回家就写信,足足写了满满数页,将从盛京出发后直到如今的事,都与胡瑜兰说了仔细。写完又跑去沈润院子的库房,仔细搜了搜,还真找出了半匹细软的银雪棉,连夜裁剪,过了两日,做了几件小衣裳,还有两条裹被。
拿去给沈润的时候,把给沈润做的衣裳也送去了。
“沈二哥,这是谢礼。我有些想捎带给二姐的东西,能帮我带去盛京吗?”
沈润摸了摸,包袱柔软,就猜到是给孩子做的衣裳。
“好。不过我帮你带了东西,你要怎么谢我?”
胡珊兰顿住,才还了人情,这就又欠上了。
沈润笑:
“能给我做一副护膝么?要保暖又轻便的。”
“好啊。”
胡珊兰笑着应了。
等她走后,沈润才去摸那件做给他的衣裳,他瞧不见颜色,但能摸到质地柔软,也能摸到针脚细密。
她做的真好。
盛京的这个时候,沈潇收到沈润送到盛京的东西,开朝第一天就拿去给皇上。皇上瞧了郑蔚的折子,气就有些不顺,等再看过递上来的证据,一下就把折子摔了。
晏贵妃产子,这高兴劲儿还没几天,开朝第一天就叫他收了这么糟心的折子。
“沈潇,泽安州这般,黄雀卫就无知无觉么?”
沈潇垂头:
“爷,有那位在,奴才们不敢太造次。”
皇上皱眉:
“就算是他的封地,可也是大炎疆土,朕的天下!瞧瞧这官员腐坏成什么样子了?竟都到了卖官的地步!”
州府是有些低品阶的小官儿,是知州可举荐任命的,于是在这些权利之下,陶知州真是把能贪的都贪在手里了。但明面上做的不过分,也严格约束下属,这才没出什么事,没闹到明面上来。但这在泽安州的官场上却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毕竟陶知州还背靠盛京王氏大族,谁也不愿得罪。何况还有个南怀王,他都不计较,更没人敢计较了。
“这郑蔚倒是有胆量,才去泽安州,就敢冒险将此事揭露。”
“奴才不敢瞒着爷,这厮去寻了沈润合作,消息才能这么顺利传达。沈润也护着他呢。”
“沈润去泽安州了?”
“爷的差事,自然得派最稳妥的人去。”
皇上皱眉,显然的不放心:
“该让旁人去。”
皇上虽信重沈潇,但对沈润却是最不同的。
当初夺储遭人暗算,是沈润护在他身前,为他抵挡。若非沈润,那几支冲着他来的箭,一支也躲不开。是沈润将箭格挡,格挡不开的以身相挡。但玄铁打造的箭尖,哪怕有盔甲,箭尖还是刺入脑后。
沈润九死一生才活的命,可眼睛却看不见了。
这是皇上心中的永痛。
他还记着在潜邸时,尚是少年的沈润提着刀与他说,将来要做大将军,为他护卫疆土。他一直记着少年的赤诚,然而沈润的愿望终究为着他而破碎了。
他心疼沈润,如今海清河晏,只剩了那么一点不安之处,但为什么还要沈润去涉险?
“爷,您要真疼他,就让他去。”
皇上叹了口气,看地上的折子。
“一个陶知州是小事,只怕……”
沈潇想了想:
“爷,昴城地界,那位还是手眼通天的。哪怕不知道沈润身份,可郑六郎做为是瞒不过他的。既然没组织查,又让东西送出来了,那会不会是也存了试探之心?”
皇上皱眉,这也确实是。如果明知有事却有所忌惮,在南怀王看来,或许更加怀疑。
“拟旨。”
“是。”
南怀王至今从未展现反叛之心,哪怕是在泽安州,也一派富贵闲人之像,除诗词歌赋就是吃喝享乐。但泽安州官场上下对南怀王的绝对臣服却让皇上觉察出了丝丝不妥。
身为皇族,又是身份非比寻常的皇族,得官员敬重无可厚非,但臣服却实在不妥了。昴城有南怀王,甚至都到了黄雀卫难以渗透的境况下。
旨意尚未下达,但京中已暗中有些消息流传。黄雀卫虽滴水不漏,可皇宫却就未必了。王家得到了丝丝缕缕的消息,忙就打探,倒不是多在意外任的庶女女婿,只是不想受到牵连。待得知竟是贪墨鬻官的重罪,即刻便写了封书信加急送往昴城。
王家同时也知道,陶知州之所以坏事,是因为郑蔚。这位今科探花郎,新任的泽安州同知。
区区同知扳倒知州,这可不是小事。郑蔚因此而付出的代价也可想而知。
小皇子会笑了,晏贵妃逗着儿子,瞧他饿了,让乳母抱下去,就听说了这消息。
“小三子的那位好友?”
晏贵妃还记得郑蔚。
女官应声,晏贵妃青葱玉指浸在玫瑰汁子里,笑道:
“听说是个痴情种子,为着那个出了事的通房,才闹着去了泽安州。没曾想才去半年,就办了这样大的事。皇上喜欢这样的下臣,看来他的仕途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断送了啊。小三子镇日跟着这样的人,人家中了探花郎,他连殿试的门儿都没进,皇上说起来就笑,他也不觉着没脸。”
晏贵妃说这些时是打趣的口吻,没有丝毫不悦。
这时候郑尚书也得知了消息,但心绪复杂。
郑家现在乌烟瘴气,孟夫人不知怎的知道了郑昶的事,郑尚书觉着必然是那不成器的孽子给他母亲送了书信。孟夫人闹的不可开交,要把郑昶接回盛京,甚至还要递帖子请太医给郑昶治病。
郑尚书自然知道怎么回事,郑蔚莫名支开人偷偷下船,郑昶发病的时候,郑蔚就在兴云县,没那么巧的事。但郑昶是决不能回京的,否则立刻会叫盛京的人想起,郑家曾经出过服食五石散的事。
他从前敬重孟夫人,孟夫人也知分寸,但如今他强硬压制,孟夫人也歇斯底里,整个郑家乱作一团。郑锦芝定亲的人家寻机送了退亲文书,郑瑾的亲事也说的不顺。孟夫人像魔怔了似的,回孟家,去冯家,甚至想递帖子进宫求皇后,闹腾着郑昶回京的事。
郑尚书想,还不如一劳永逸,让那个不孝子死在外头的好。
二月初迎春透了花苞的时候,王夫人收到信,震惊异常即刻命人送往州府给陶知州。陶知州只一见,冷汗就下来了。他惊慌了一刹那,就颓然摔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