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宫女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的身形。
少女面容清丽,腰肢纤软得不成样子。她边看,边在心中暗叹。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一名女子,也觉得眼前的葭音姑娘正是好一番我见犹怜的模样。
束完发,月盘高挂,宫人掩着唇相视一笑,对葭音道:
“一会儿皇上便要过来,姑娘发达了,千万莫忘了奴婢们的好。”
殿门被人从外重重关上。
葭音提着裙角,快步跑到殿门前。满院子的月色冰凉似水,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来不及细想,殿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声。隐约之中,她似乎听道有人惊慌失措地叫喊。
于一片惊呼之后,有脚步声自殿门外传来。
那人步履极稳,一步一步,几乎是踩在葭音的心坎上。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耳边响起来先前那宫人的话。
“皇上一会儿要来临幸姑娘……”
她绝望地瑟缩在墙边,将头埋入墙角里,攥着衣服咬着唇,快要哭出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垂下脸,肩膀无声抖动,一缕衣袍浮现在她余光中,下一刻,少女震愕抬头。
“镜……镜容?”
他踩着满地的月色,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袈裟及地,夜色在他脸上笼了一层昏黑的影。
镜容就这般,站在她身前,安静地看着正瑟缩在地上的女孩,须臾,从袖中探出一只手。
一只拨动过世上最高雅的琴音的手。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扑进佛子怀中。扑面而来的是清冷的檀木香,她将头埋入对方胸膛处。
“你来了,呜呜呜,镜容,你终于来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
她的手抱住佛子的腰身,扑入他怀里的那一瞬,似乎感觉到他的后背僵了僵。
他抬抬手,似乎想把她推开,却在听见少女哭泣的那一瞬,双手停在原地。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声音里也满是惊慌。
“皇上把我召过来,要封我为才人,还要今夜临幸我。镜容,怎么办……”
她抱着佛子的身形,低低地呜咽。
月色落拓,照在镜容白皙的面容上。闻言,他无声垂眼,小姑娘正伏在自己胸口处,像一只猫儿往他怀里蹭。
边蹭边哭。
“她们把我带到这里,押着我沐浴更衣,给我穿上我不想穿的衣服,要把我带到皇帝的龙床上。我不想当才人,也不想当娘娘。我不想再待在宫里面,不想去侍寝……镜容,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极低的、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哭声, 萦绕在人耳侧。
丝丝离离的,像是要从躯壳上硬生生剥落掉一层痛苦。晶莹的泪珠挂在睫羽处闪烁,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一只手下意识地揪紧了对方胸前的衣服。
镜容没有推开她。
他的腰背挺得极直,像一棵芝兰宝树。怀里的小猫又伸了伸爪子,攥住他袈裟的那一瞬, 佛子忽尔垂下眼眸。
他看着她,眼底有薄薄的、微不可察的情愫。
像是一片嫩绿的叶, 于润物无声的春雨里,无声地坠入一泓清澈的湖。
“镜容,我不想当娘娘,不想侍寝……”
她用脸颊蹭了蹭对方坚实的胸膛,听到了他怦怦的心跳声。
不甚猛烈, 却有些急。
他垂下眼,无声地看了她许久。小姑娘一张脸哭得红扑扑的, 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 怎么也止不住。
“算了, 你个臭和尚也不懂……”
“我懂。”
葭音的哭声顿了顿。
她抬起脸, 抽噎地看着他。
“你一个和尚, 能懂什么。”
若是平日她不小心惹到了哪家权贵,还有馆主为她撑腰。可如今她面对的是皇上,是九五之尊之躯。就算是沈星颂来了, 也无济于事。
镜容抿着唇, 没有说话。
葭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离他极近, 近得只要一抬头, 额头几乎要贴上对方的下颌。他的下巴很干净, 没有一丁点胡茬,她的鼻息亦迎着那人的脖颈,长长的睫羽快要贴向佛子坚实的喉结。
她抱着他,抱得很紧。
紧得,她能听到自己忽然加剧的心跳声,和对方均匀的呼吸。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忙一撒手,红着眼睛往后退了大半步,脚后跟踩着墙角。
“我、我……”
她后知后觉地脸红,一阵羞赧之意浮上心头,让她回过神来,“你是如何进来的?”
“皇后那边出了事,皇上去春熙宫,今夜不会来了。”
方才春熙宫的宫人慌慌张张赶来,说皇后胎象有异,动了胎气,还见了红。
皇帝一听急了,赶忙叫人摆驾春熙宫。
镜容低头看着她:
“你在这里先待着,莫害怕。最多明日,皇上便会放你回水瑶宫了。”
他似乎在安慰她。
葭音刚想出声,却见对方一脸认真,不像是在与她开玩笑。
她的右眼皮突突一跳,脸上挂着泪痕,问他:
“你要做什么?”
皇上既然已经下令要封她为才人,又怎会如此完璧归赵?
镜容没有再说话。夜风呼啸而至,拂动他宽大的袖摆。宫墙另一端忽然传来宫人们的叫唤:
“皇后娘娘胎象不稳,快去请镜容法师!”
葭音怔怔地看着他。
愣愣地看着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眸色平淡,可眼底却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愫。月色破窗而入,他站在灯火与暗夜的分界处,抿了抿唇。
“我先去春熙宫。”
他居然轻声安慰她,“不要哭,不要害怕。都会过去的。”
……
皇后胎动,无端落了红。吓坏了皇帝与太后,乌泱泱一大堆太医跪坐在凤榻前,瑟瑟发抖,不敢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镜容法师来了!”
这厢话音还未落下,玄关处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形。见了那人,屋内众太医终于安下心来。
皇后无端落红,不知因为何故。太医们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镜容来,周围人自觉地挪开身子,为他腾出一个地方。
面对镜容,包括皇帝在内,众人无不恭敬。
沈星颂也守在一边,眉目中隐约有焦急之色。
佛子行至床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替皇后把脉。
周遭屏息凝神,皆不敢言。
只见其眸光缓淡,眉间朱砂微低。端的是清清肃肃,宛若雪中松竹。
端正,肃穆,悲悯。
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片刻,镜容收回手。
皇帝俨然已经忘记了正在金御偏殿的葭音,满脑子都是皇后肚子里的龙嗣。
“皇后娘娘与皇嗣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冲撞,贫僧写一道方子,娘娘早、中、晚各服用一次,多注意休养便好。”
“冲撞?”皇帝问左右,“是谁冲撞了皇后?”
小宫女一脸迷茫:“皇上,今日娘娘一直待在春熙宫,哪儿都未曾去过。”
怎么平白无故就受了冲撞呢?
镜容淡淡道:“此冲撞非彼冲撞。近日恶月相中,凶显相撞,不宜嫁娶。或是有即行嫁娶之人与皇后娘娘八字相冲,贫僧方观星象,此人正处皇宫西侧。”
皇宫西侧?
皇帝面色微微一变。
他今日想册封的女子,便是居住在皇宫西侧的水瑶宫。
说这些话时,沈星颂立在一侧,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