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这侄儿在朝中历练几年,堪称年少有为,但这几年毕竟还是过于顺利了,倒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错觉。
别说太子还未登基,就算太子称帝——他仰仗的,仍是旁人之势罢了。
“人呐——一辈子关键的就几步路,你如今扶摇直上,切莫一时糊涂。”陆嘉不容置喙道:“你也别忙着将路堵死,先下去好好想想吧。”
陆郁如今恰是和绫枝缠绵恩爱时,已准备好了长篇大论想说服叔父,但看叔父已闭眸养身,动动嘴唇,终究只是拱手告退。
“老爷……”站在一旁的陆家谋士终于开了口:“二公子如此在意江姑娘,有一事小人不得不说了,当时……姑娘给公子的信笺,您听了夫人的意思,替公子保管了……您看此事是不是要说清楚,免得二公子和您生了间隙。”
陆嘉拿起茶盏,淡淡道:“你真以为他不晓得?”
陆嘉轻哼道:“就算从前不晓得,那也是不知小姑娘给他写信,如今和那人一见面,稍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谋士一怔:“那……二公子为何不提及此事……”
“真当他痴情人呢?他清醒着呢,无非是瞧着自己如今扶摇直上,才想着一切都按自己心意来。”陆嘉淡淡道:“若仍是从前那状况,他也只得割爱罢了。”
陆嘉冷哼道:“我这侄儿,不止是想娶她,更是想自己做主——搅动了几次朝中风云,便以为自己是翻手为云的人了,还离得远呢,我倒是巴不得他有随心所欲的本事,若他能安抚好林家,那也是他的担当。”
陆郁一出门,便径直去了绫枝院落。
绫枝知晓他今日会和叔父说起此事,看到他进门,眼眸登时亮起:“郁哥哥,叔父怎么说?”
她水眸中夹带了几分忐忑,粉唇微启,如小鹿般诱人。
陆郁如今一看到小青梅便心痒难耐,勾唇笑道:“枝枝且安心,我已将心意禀明了叔父,事态皆在我掌控之中,枝枝安心便是。”
“我的生辰就要到了。”陆郁含笑向绫枝讨要礼物:“与其操心这些琐事,还不如给我备份回礼。”
绫枝想起发髻上的玉蝴蝶,脸色绯红道:“你……你想要什么啊?”
“你幼时送的平安符颜色已褪去,不能佩戴了。”陆郁拥住绫枝,低声轻笑道:“枝枝如今也长大了,就再为我绣个……石榴花开的平安符吧。”
陆郁的声音低沉暗哑,满是说不出的暧昧。
绫枝却身子一僵,怔在了原地。
她差点忘了,她亲手绣的东西,还在另一个男子手中压着。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小丑
绫枝却身子一僵, 怔在了原地。
她差点忘了,她亲手绣的东西,还在另一个男子手中压着。
那平安符上她绣的石榴花开, 是特意用了独特的绣法, 花色布局也和幼时给陆郁的那个极其相似。
那般旖旎的物件, 若是陆郁在太子处瞧见, 定然东窗事发。
陆郁看绫枝只是沉思不语,含笑蹭了蹭她的颈窝:“枝枝不愿了?在想什么?”
“怎会?”绫枝回过神,垂眸遮住眸底的思绪:“这几日闲下来, 便绣个和从前一样的给郁哥哥。”
那平安符还是要过来才安心,绫枝思索了一番,太子的玉也还在自己这儿,一并交还了去,也算是将从前之事彻底抹去。
送走陆郁, 绫枝便将那玉蝉寻出来放在匣子中,揉了揉眉心, 思索着何时去给太子送去。
她万万不想和太子碰面, 更别说主动求见,但为了一刀两断, 不给日后留隐患,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一遭了。
*
大殿外的汉白玉阶上, 几个躬身侍立的内侍屏息以待, 留意着殿内的动静。
内侍首领冯公公拿着拂尘走出来, 低声道:“去传膳,陛下要留太子殿下同进晚膳。”
“同进晚膳?”小太监一怔, 疑道:“只有陛下和殿下二人吗?”
“自然。”冯公公淡淡道:“不该问的别问, 还不快去——”
那小太监忙点点头, 拔腿跑去御膳房传膳。
不是他多嘴,实是这么多年来,陛下和东宫亲缘淡漠,别说如平常父子般一同用膳,见面长谈都甚少。
这次太子从江南回来,陛下接见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不说,竟还意犹未尽的留人用膳。
也许果真如同传言那般,陛下也知晓贵妃难有子嗣,再加上太子这几年在朝中愈发势大,想来陛下也不敢轻言废立之事。
殿内,李御一身太子玄色长袍,端正跪坐在矮桌后,黑漆般的眸子内敛温文,一眼望去,似乎是甚为有礼,温润的太子殿下。
皇帝坐在上首,望着从江南办差归来的儿子,也略有感叹:“你这次去江南,行事稳重多了,案子办得也漂亮——朕本以为江南的官员还算守纪,没曾想也是罔顾法纪,众枉不可矫,这不是心软的时候,是时候整顿了。”
李御双手扶膝,静静等待皇帝说下去。
“只是你这折子上的人不少啊。”皇帝灼灼的目光看向儿子:“都抓了之后,谁办差呢。”
李御微微一笑道:“这次江南之事,起因还是因了这些人不知贵妃爱民如子之心,贵妃身边的安公公在朝廷中也和不少官员相熟,若能让安公公在江南多安置些人,想必定然不会再出现此等事。”
李御自然知晓,皇帝这一番话是在试探,试探自己究竟是为了给他分忧,还是想安插自己的势力。
他推出贵妃的心腹,还一脸云淡风轻,并不愿插手江南官场的模样,自然让皇帝开怀。
太子先入军营又入朝堂,文有陆郁武有周度,皇帝自然有几分忌惮,他看到儿子并无伸手江南的心思,倒甚是开怀,点头道:“你如此顾大局识大体,父皇甚是欣慰——朕已传了晚膳,一起用膳吧。”
李御含着得体的笑意谢过,落座在父亲下手。
皇帝年少时并不得父皇宠爱,刚登上皇位又面临不少流言,有人说他得位不正,有人说他得位是靠了妻家势力,因此他对正妻所出的儿子也向来淡淡,只是如今儿子已难以被他掌控,他和贵妃又迟迟无子,皇帝也破天荒当了一次慈父,笑着亲自夹了块鱼腹肉给李御:“这是无锡新送来的鲈鱼,你尝尝,和你在江南食的可有不同?”
李御望着那鱼眸光顿了顿,随即笑着尝了尝,道:“也许是父皇赐的,这鲈鱼倒格外鲜美。”
皇帝听到太子这般说,倒甚是开怀,摇头道:“你少时倒是性子清冷,像你母亲——如今去了江南一趟,倒让朕都刮目相看了。”
李御仍是笑着,墨黑色的眸子却噙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意。
“去江南一趟。”皇帝顿了顿,如同无意般提及:“去看过你太傅了?”
李御一顿,放下筷子恭敬道:“毕竟是曾经的师父,儿臣既去了,便也去墓前祭拜了一番。”
“你不必紧张,朕又不会责你。”皇帝感叹道:“你从小便和师傅感情浓厚,你的功课皆是他悉心教的,去墓前祭拜,也理所应当。”
李御轻轻握紧手掌。
他以一人之力,将世家的良田储粮用于救灾百姓,以为赢了一局,可没曾想,没过多久,那些世家便网罗罪名,说杨言勾结军中势力,请求皇帝彻查。
后来……杨家终于还是因了莫须有的罪名,举家没落。
李御知晓,太傅是名震天下的大儒,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寥落的结局,皆是因了自己。
他终究没有保住他的师父。
李御走出殿门,眸底渐渐冷却。
他轻轻用掌心抚了抚脖颈后,果然,能摸出已起了一层细微的小疹子。
他不能食鱼食蟹,每次食毕,定会如此。
小时候,祖父便经常故意喂他鱼肉,再将长了疹子哭闹不休的他放在母亲宫中,派遣小太监让父皇来看望。
那时候太医明明给父皇说过,自己不能食鱼。
可父皇还是忘了。
也是,李御阴冷的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他还记得自己一直未曾有师父,等到终于有师父为自己授课,且自己终于被封为太子后,他才晓得,古往今来的太子,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念书。
为了追赶,李御甚是勤奋,想着等下次见了父皇,便能好好展示一番,让父皇知晓,自己定不会比旁的太子差。
因为师父说了,父亲总是会因儿子的功课好而喜悦的,天底下的父子,皆是如此。
他终于背会了整本孟子,去寻父皇时,刚刚开口背诵,便被突如其来的太医打断。
太医一脸喜气,进来笑着说恭喜皇上,如今贵妃已有孕三月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皇一脸欣喜难抑的从椅上站起身,喃喃道,朕有太子了?朕要有太子了?!
他记得自己怔怔的拿着书,像个小丑一样,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央。
怎么?他不是太子吗?
李御那时便明白,他是——只要贵妃的肚子没有动静,没有另一个太子降临,他便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也不是——他只是个可笑的备选,他得到的一切都如镜中花水中月,如同蹩脚假冒的小丑,只要正牌一出现,他便被打成冒牌坠入深渊。
他拼命想要抓在手心的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暂放,只要那人一出来,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李御紧紧握住手掌,幽邃漆黑翻涌着浓重的阴霾。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早已忘了那屈辱,愤恨,无奈的滋味。
可如今因了陆郁之事,过往的点点滴滴又再次浮现。
李御漫不经心的抚过扳指内侧的霜月冷,若有所思的阴戾冷笑。
托她的福,倒是让他又忆起了那段最想忘却的,被人当小丑戏弄的日子。
李御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
所有轻侮过戏弄过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例外。
作者有话说:
所以鲤鱼黑化是必然的=
鲤鱼爸为啥这么爱贵妃之后也会有交代
第42章 激怒
绫枝想了许久, 还是决定通过拜访苏朝朝偶遇太子,毕竟不论是贵重的玉还是那平安符,皆是极为敏感之物, 早些换回, 也早些安稳。
她出入东宫, 再加上心头装着事, 自是忐忑极了,苏朝朝和她聊东宫之事,她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只觉得塞在胸腔的那玉如同烙铁。
她想快些见到太子,了断一切。
“枝枝,枝枝……”苏朝朝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道:“我已经对你说了三遍了,东宫竟然连个侍妾都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有何奇怪?”绫枝自是对太子私事毫无兴趣, 但她对李御,如今是感激崇敬的:“殿下龙章凤姿, 一般人怎能入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