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皇帝因而笑道:“今儿是你的生辰,规矩没那么多,中午去你母妃处用膳吧,多日不见, 她也想你了。”
李御面色不变:“儿臣遵旨。”
贵妃早就翘首以待,看到二人过来, 喜笑颜开的命人上菜, 三人心照不宣,表面上倒也其乐融融。
饭毕, 只剩父子二人相对,皇帝看了一眼儿子道:“你年纪也不小了, 自你母亲去后, 你的婚事也搁置了, 如今你年纪也不小,是该留意了。”
李御垂眸:“儿臣明白, 若是遇到合适的, 定然会向父皇求恩典。”
话说到此, 皇帝也不好说什么,沉吟道:“今儿是你生辰,朕赐你的东西你也都收到了,可还有什么心愿?也趁着今日一起说说。”
本是一句客套,没想到李御当下跪地道:“父皇,这奏疏里是昔年被牵连的冤案,如今尘埃落定,儿臣恳请重审案子,还他们清白。”
这些人皆是因了当时皇帝来位不明的传言,才被牵连问案,如今也该放下心结,给后世一个说法。
若是前几年,李御如此提议,定会惹得皇帝勃然大怒,但如今皇帝沉吟片刻,终究挥了挥手,算是允了。
李御眸光沉冷的拾级而下,皇帝答应重审此案,他倒是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方才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她知道后会是何神情……
*
东宫的生辰宴顺势移到了晚间,来的也都是些亲密的心腹和他们的家眷,陆郁和林晴柔自然也来赴宴。
新婚后,陆郁还是头次和林晴柔出双入对。
两人一出场便引得众人艳羡,郎才女貌,少年夫妻,陆郁又身居高位,前程不可限量。
林晴柔走在陆郁身侧,噙着温柔笑意,丝毫不乱。
可谁又曾知晓。
陆郁大婚后竟从未碰过她,甚至自从新婚那日两人一同入寝后,之后他都是宿在书房,平日里相见,也是相敬如宾。
本来觉得就算是块冷玉,也早晚会有焐热的一天,可这块玉,却根本不给她近身的机会,就连神情,都永远是那般淡漠。
这次出来,林晴柔倒是快意许多,想着离开陆府,终究会不同。
但陆郁今日却和往常截然不同,明明是去东宫,却甚是认真的穿戴起来,一路上,明显心神不属。
刚进东宫时,看到别的夫妻皆是成双入对,林晴柔鼓足勇气,快步几小步和陆郁并肩,不着痕迹的挽上陆郁的小臂。
陆郁身影迅速一僵,抬眸环顾,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淡漠道:“这是东宫,让人瞧见了……不好……”
以往在陆府,陆郁还恍若未觉,可入了东宫,竟拘谨至此吗?
林晴柔面色一黯,但清贵之家的良好教养,仍让她保持着世家女的骄傲,分毫不出错的安静跟在陆郁身畔。
沉稳的走着,很多地方并未仔细思索,如今却将走过的地方纷纷印在脑海中。
林晴柔默然望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御遥遥看到二人走来,起身笑道:“你们二人郎才女貌,成双入对的走来,倒是让孤好生艳羡。”
沈千章也笑着附和:“是啊是啊,你们两人还真是赏心悦目极为相配,宛如一幅画似的……”
陆郁缓缓握紧手心。
犹记得刚进京时,他和绫枝并肩,一时间也惹得众人艳羡,称赞是天造地设。
可太子,从未说过只言片语,倒是神色冷淡,陆郁当时未曾多想,可如今林晴柔在侧,太子却大加夸赞……
太子之心,昭然若揭,只恨自己未曾探明,倒让枝枝……
陆郁定定注视李御,良久,微微一笑:“殿下若真有心思,又有多少女子想入东宫而不得,不若,殿下尽快选个太子妃,也免得再艳羡臣下?”
李御语气未变:“孤倒是过惯了没有拘束的日子,以后再说吧。”
周围人听到这些话,也都是见怪不怪。
毕竟当时先皇后不得宠人人皆知,太子不愿先纳妾,八成是不愿正妻走母亲的老路。
可如今朝廷局势未明,若是谁做了太子妃,都涉及到微妙的朝局斗争变幻,一动不如一静,若是遴选正妻,的确还要观望慎重。
唯有沈千章,听着暗中捏了把汗。
这次赴宴的人并不多,又都是太子心腹,落座后,便开始陆续上膳食。
这次的膳食是宫中赏下来的,前廷和后宫,皆是一样的菜色,布菜前,已有太监笑着进来宣旨,李御也已谢过。
碟子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主菜竟是一盘鲈鱼,不少心腹都晓得,太子用不得鲈鱼。
陆郁静静的望着菜品,忽然开口道:“千章,你之前去江南,没有查出那位子有贪腐吗?”
沈千章一滞,才明白陆郁在说何事,他挑挑眉道:“自然没有,若是有,我难道还会放任你让林家人去?……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你怎么……突然问我?”
“无事。就当我多此一问吧。”陆郁笑道:“毕竟晴柔在,那又是她的堂弟,觉得对不起她,才想起问问。”
原来是因为新婚,沈千章放心了,叹息道:“看你放下心结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心结……
陆郁缓缓握紧手掌,目光逐渐冷凝。
他的心结,是活生生的未婚妻,又岂是如此轻易能放下的。
*
后宫之中,家眷们也开始落座赴宴。
东宫无太子妃,不算有女主子,众人依律落座,一举一动虽守着规矩,但并不拘束。
七公主笑闹着,非要和绫枝挤坐在一处。
绫枝坐在朝朝身侧,目光缓慢的在这些年华正好,甚是端庄妩丽的女子面庞上划过。
她们人人贵重体面,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她们有自己的家,有所依仗,不似自己,只是个可笑的玩物。
绫枝也不知为何,就算是寄住在姑母家,靠自己做绣的微薄收入买粗布衣裙时,她也从未轻视过自己,可如今,她却真心艳羡起这些夫人……
不……不止是夫人,那些笑着站在夫人们身侧的丫鬟,也令她艳羡。
“怎么又有鲈鱼?其实是贵妃当初孕期喜欢吃鲈鱼,陛下才会赏下来这么多鲈鱼。”七公主撇撇嘴,轻声对绫枝道:“太子哥哥根本不爱吃,每次吃了啊,都全身长疹子。”
绫枝望着鲈鱼,眸光顿了顿。
生辰宴的赏赐,竟然是贵妃孕期爱吃的餐食,且这餐食,恰好是李御过敏的鲈鱼。
如此荒诞可笑,可见陛下对儿子有多么淡漠。
看绫枝坐在桌畔,并没有动筷的意思,七公主转转眼眸,笑着喊了句:“晴柔姐姐。”
对面坐着的温婉女子侧头望过来,对着七公主笑着道:“七公主也来了,今日还未曾给您请安。”
“不必拘礼。”七公主瞥了一眼一旁的绫枝,笑道:“姐姐,你新婚过的定然顺心,气色都比往日好了许多呢。”
一时间,周遭的眼神暗戳戳的朝晴柔看去,晴柔顺势低头温婉一笑,倒真的是新嫁娘的模样。
啪嗒一声,绫枝手中的筷子滑落在地。
胸腔一阵无法自控的痛意汹涌袭来,她无法自持,甚至无法从她娇美的面庞上移开眼眸。
林晴柔……
绫枝抖着唇,挤出一丝笑来,强撑着若无其事的用膳,不知为何,也许是林晴柔的眼神偶尔瞥来,倒让绫枝用的比往日还多些。
林晴柔望着对面纤细苍白,却故作微笑的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
生辰宴后,众人离去,待到散场,已是明月高悬。
李御冷冷伸臂,任由宫人为他脱去红黑相间的太子冠服,笑问绫枝:“可给孤准备了礼物?”
绫枝如同冰雕般目光怔愣的坐在床榻上,浑然不看李御一眼。
李御心头火起,又冷冷压下:“无妨,孤却有个礼物,要送与你。”
他攥住绫枝手腕,一把将人拉到桌案前,绫枝望见桌案,全身轻轻颤抖,下意识想要逃离。
后脑勺被李御大掌摁住,无力抬起,桌案上的红布掀开,竟然是一幅做工精妙的绣图。
上头赫然是殷红血迹点点,丝线缠绕成遒劲的树干和树枝点缀期间,那些干涸后的点点血迹,如同凄艳干涸的石榴。
绫枝辨认出了这是什么,喃喃道:“疯子……疯子!”
“石榴花开。”李御从后面环住挣扎的绫枝,用手指爱怜的抚过绣布上的小石榴,冷笑着低声贴近她耳畔道:“孤甚是喜欢,你瞧瞧,可如意吗?”
第71章 翅膀
绫枝从生辰宴后, 比以往更是怔愣,连目光移动的速度,都比往常要慢几分, 如今天色渐冷, 她却仍站在那窗前眺望, 风夹带着冷意扫起她的鬓发, 她剔透的眼珠却一动不动,仿佛半丝知觉都无。
侍奉在侧的人看到她这幅样子,也晓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但除了清露每日以泪洗面,半分不敢怠慢外,旁人皆是无动于衷。
这几日,苏朝朝和七公主倒是每日都来,也不知是不是太子嘱咐的。
虽然绫枝从来不和他们答话, 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倒是能让宫室不那么冷寂, 清露望着, 也能缓解几分心头苦意。
七公主不经意看到桌案上摆放的绣品,好奇拿起来一看, 眼眸登时发亮,小小鱼儿活泼生动, 摇曳在水中, 绣得甚是惟妙惟肖。一时间, 公主真情实感的惊艳道:“这是哪位绣娘的手艺?我宫里怎么没有这么出众之人,我要向太子哥哥讨了她去。”
苏朝朝一看, 便笑道:“这位你可别想讨回去了。”
说着, 努努嘴角示意绫枝。
“是枝枝所绣吗?”公主大惊, 她之前只觉得绫枝长得美,可从未想到,她还有一门如此出众的手艺:“能将这绣品给我吗,我让侍女绣个裙幅。”
绫枝眼眸缓慢的落在那绣品上,迟疑片刻,轻轻点点头。
这鱼儿她还没绣好,她在绣上向来讲究,就算还有一针未完成,也断然不会将绣品予人。
可如今,她却一个字也不想开口。
倒是七公主,望着那绣品,想着自己的新裙幅,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绫枝沉默望着,许久,轻轻勾了勾苍白的唇角。
苏朝朝灵敏的捕捉道:“枝枝,你可是很欢喜旁人喜欢你的绣品?”
绫枝仍然沉默着,倒是七公主笑道:“枝枝,你的绣品,比宫中的绣娘都绣得好,你是和谁学的手艺?我若是你,定要多多绣,看着都赏心悦目。”
苏朝朝道:“她从前在江南,靠绣能赚不少银子呢。”
那定然,别说养活自己,还能养活旁人呢,你看孙侍郎家里的三姑娘,嫁了个商人,许多人笑,如今靠绣开了多少个铺子,赚的钵满盆满,但她可比不上枝枝的灵气,”七公主说得高兴,忽然一顿摇头道:“只是如今你在东宫,也只有无事的时候绣绣,打发时辰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