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70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御医商量了许久,摆出一条几近穷途的计策:“官家,听闻药王万俟灿来了金陵,她用药如神,也许……可以请她来给娘子看看。”

  赵璟紧紧摁住自己指间的扳指,任由白玉深陷。

  他看看气息微弱的鱼郦,做了决断:“好,请万俟灿入宫。”

  这信还是让嵇其羽去送,两人之间虽无交情,但好歹在垣县有过数面之缘,万俟灿虽然对赵璟颇有看法,但是还挺喜欢嵇其羽,初入金陵时也是找上了嵇尚书的府邸。

  嵇其羽去邸舍见到万俟灿,向她说明了原委,万俟灿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要随他入宫,嵇其羽却踯躅,他扫了一眼万俟灿身上的素服,道:“不能穿这一身,娘子之所以有流产之兆,便是受惊过度所致,若你还想她活下来,就万万不能再刺激她。”

  向来刚烈强硬的万俟灿站在原地许久,默默回屋换下了这一身素服。

  因有御令,自是一路畅通,万俟灿进入紫宸殿,根本不搭理迎上来的赵璟,径自坐到榻边,将鱼郦的手摸了出来。

  那脉搭得越久,她额间的纹络便越深。

  赵璟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忍不住问:“如何?”

  万俟灿冷着脸道:“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还真是不虚,好好一姑娘走时还活蹦乱跳,在官家身边待一段时日,便要去了半条命。”

  她这般刻薄,赵璟反倒有些放心了,他难得好脾气地不计较,殷切地道:“药王若能医治,不管需要何种灵丹妙药,朕都能寻来。朕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求鱼郦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哪怕……哪怕不要这个孩子,以后再也没有孩子。”

  万俟灿瞧着这素来倨傲清冷的帝王折了腰求她,觉得十分好笑。

  自己干了那么多损阴德的事,还敢接二连三要孩子,不怕伤及子孙吗?

  只是可惜了鱼郦,这么仗义重情的姑娘,偏偏落到了这么个魔鬼的手里。

  她道:“我倒是需要几味药,烦请官家在未时前替我准备好,还有,这寝殿里需将薰笼生起来,准备艾叶。”

  七月流火,余暑未消,但没有人会质疑名满天下的药王,赵璟一声吩咐,宫人们瞬间忙碌起来。

  鱼郦是内眷,嵇其羽需得避嫌,早早退至殿外,但又怕万俟灿再有什么要求,不敢离去,靠着廊庑下的穹柱站着。

  他百无聊赖,观察起守在殿外的内侍,见当中多了个生面孔,随口问原先的黄门内侍去哪儿了。

  内侍答:“那是陆九,清晨来给官家送药,因为御前失仪惊吓到了娘子,被官家下令拖出去打死。”

  内侍……嵇其羽突然想起了仲密。

  想起这些日子这个宦官在朝堂上对自己放的冷箭,不由得问:“仲密在做什么?”

  内侍道:“仲都知听闻娘子身体不适,举刀连在自己身上割了三下,用血书写下佛经为娘子祈福。”

  嵇其羽冷笑,这阉货还真会演戏,偏偏官家如今就吃这一套,怕是要对他更加倚重了。

  他正恨恨地想,万俟灿独自从寝殿里出来了。

  她手上沾满鲜血,正用白绢擦拭,神情颇为凝重,嵇其羽忙迎上去,询问鱼郦如何。

  万俟灿摇摇头:“我与你说实话,这孩子十有八九留不住,窈窈身子太虚,我要给她养养才能打胎。”

  嵇其羽深感悲切怜悯,轻声问:“你对官家说了吗?”

  “说了。”万俟灿道:“他这会倒是答应得痛快,求我一定要保住鱼郦的命。呵……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一味毒药喂下去,给她个痛快。”

  嵇其羽慌忙道:“药王不可这样说,只有活着才有一线希望,你是娘子的希望。”

  万俟灿听到“希望”二字,有些动容,下意识轻轻拢了拢袖角,那里搁着她刚刚研制出来的灵药。

  两人正说着话,赵璟从殿中出来,瞥了眼万俟灿的发髻,万俟灿循着他的视线摸去,才发现是一朵未来得及摘下的白绢花胜。

  赵璟扶着雕栏,望向远方相叠的宫阙,“朕与你说实话,朕只想要李雍明的命,派入蜀中的杀手也只存这一个目的,未曾插手蜀中纷乱,蒙晔的死,是相里舟做的孽,与朕无关。”

  提起这位师兄,赵璟的言语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怜。

  万俟灿咬紧后槽牙,怨毒几乎要将整张面灼烧。

  她初闻蒙晔的死讯,将遣散了药王谷的童子们,收拾行囊要入蜀为蒙晔复仇。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鱼郦。

  像是天意使然,她研制的灵药在蒙晔死讯传至的前夕出炉,她觉得应该来看看鱼郦,将这药给她,完成蒙晔对她的托付。

  “官家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万俟灿自会寻仇。”

  药王铮铮铁骨,倒让赵璟刮目。

  赵璟道:“据左班奏报,明德帝留下的两名良将在蜀郡被流寇杀死,其部曲群龙无首,最后都归顺了相里舟。这个人像条毒蛇,蜀中如今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他功不可没。若哪一日朕取了蜀郡,搞不好还得重赏他。”

  他不说无用的话,这样说意在让万俟灿知难而退,留她下来长久地照顾鱼郦。

  谁知万俟灿坚决道:“我入蜀中,能杀相里舟报仇最好,若运气不好,杀不了他反死在他手里,也算是为我主尽了最后一份忠,为蒙晔尽了最后一份力,自是死而无憾。”

  她这话说得赵璟头疼,像极了鱼郦的语气。

  他抵住额头,一手摸出药丸囫囵咽下,边关又有邸报至,他只得回崇政殿继续理政。

  临走时他恳求万俟灿不离左右地照看鱼郦,万俟灿答应了,他才放心离去。

  万俟灿进屋去看鱼郦,她似乎有了些意识,寐中额头紧蹙,嘴唇翕动,像在梦呓。

  她靠头过去听了许久,隐约听见她在唤雍明。

  万俟灿悲从中来,强忍下泪水,趁合蕊出去端药,紧贴住她的面,轻声说:“窈窈,你是不是也放不下他们,假死药我已经制成了,你坚强些快些醒来,我们一起去蜀郡。”

  作者有话说:

  吼吼,下一章就是文案,会很长很长,我可能要码到天亮,大家明天一睡醒就能看到了…

第62章 你好些了吗?

  “窈窈,别丢下我。”

  似是心有灵犀, 在万俟灿涓涓细流般的呢喃中,鱼郦醒转过来,她缓缓睁开眼, 万俟灿那张清雅的脸映入眼帘。

  她恍惚中以为自己在做梦, 嗫嚅:“姐姐。”

  在药王谷,最后离别时她也曾这般轻唤她姐姐,一声姐姐敛尽无数哀愁与依赖。

  万俟灿觉得眼睛发酸,抬袖拢住她, 将唇抵在她的耳畔,柔声说:“姐姐来了,窈窈,你受苦了。”

  鱼郦神思稀薄,微睁着眼看她,痴痴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梦见我们朋友们正在受苦, 梦见雍明在喊我救他, 梦见蜀中百姓如在炼狱挣扎。”

  万俟灿强忍住泪,违心地摇头:“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姐姐……”鱼郦虚弱低咛:“我有种感觉, 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 我保不住他,虽然总说不想要,可是刚刚流血的时候我也会心疼, 是我对不起她, 我该再聪明一些, 不该上了有思的当。”

  万俟灿暗咬了咬牙,没想到赵璟竟这般无耻,她想破口大骂,可是又怕言辞犀利会刺激到鱼郦,只有轻声劝慰:“不是你的错,窈窈,你总是这样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身边渐渐安静,转头看去,只见鱼郦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整整六个时辰,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鱼郦犹觉腹部痉挛酸痛,可已经不及白日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寝殿里罗帐垂撒,榻尾亮着一盏灯,烛泪累叠,像在哭泣。

  她挣扎着坐起来,望向窗外,这几日多雨,天边彤云密布,像一匹厚缎子,堆积得密不透风。

  罗帐外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合蕊,谁知帐子掀开竟是万俟灿。

  她瞬时愣住:“药王?”

  万俟灿端着药笑说:“你这小姑娘真没良心,梦里拉着人家的手叫姐姐,一觉醒来我又成了药王。”

  鱼郦颊边染上酡红,略有些羞赧地低首,没想到梦里竟是真的。

  她只当日有所思,梦见了蒙晔、鱼柳、慕华澜、雍明、万俟灿……没想到万俟灿真的来了。

  她坐在榻边,将吹凉的汤药送到鱼郦唇边,盯着她乖乖饮尽,搁下药碗,试了试她的额头,才轻舒了口气,长长地抻了个懒腰。

  一整日的劳累和提心吊胆,到如今终于能放心了。

  万俟灿拉着她的手,凝着她憔悴苍白的面,满是心疼道:“离开垣县不过一年,你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模样?”

  叫她这么一问,鱼郦深感凄落。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心想把日子过好的。守着寻安,在这座宫闱里慢慢到老。

  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境遇急转直下……或许是从被欺骗,怀上这个孩子开始。

  鱼郦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目中尽是哀伤。

  合蕊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鱼郦醒了,忙将膳房送的糕饼端进来,在榻前微微屈膝,“娘子一天未进膳,只怕更加虚弱,还是多少用些吧。”

  鱼郦瞧着那些甜腻腻的糕饼实在倒胃口,不想吃,万俟灿却道:“你是该吃些东西了,这位姑娘想得很周到,多谢你了。”

  合蕊道:“药王不必客气,奴本就是伺候娘子的,娘子好奴才能好,哪里敢当个谢字。”

  鱼郦见到万俟灿在向自己使眼色,有些会意,让合蕊将糕饼放在榻边的矮杌上,温声冲她道:“我与药王是旧识,如今久别重逢,有些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合蕊冲她鞠礼,正要告退,想起什么:“娘子,您要早些歇息,别累着自己。”

  鱼郦一一应下。

  待人走后,万俟灿拂帐出去转了一圈,发觉无人偷听,才又绕进来,凑到鱼郦跟前低声道:“你听我说,自今日起我要在你的汤药里加一味药,会让你看上去越来越憔悴,直至最后油尽灯枯。但其实这是我研制的新药,它会让你失去呼吸十个时辰,如同死去。待十个时辰之后,你就会醒来。”

  这就是鱼郦曾经在典籍中看到过的假死药,当时以为是虚幻,没想到成了真。

  她眼中亮起几簇光,但很快湮灭,她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寻安。”

  这一回与上回不同,上回是赵璟将她逼至绝境,再无转圜,她为了不受折磨不得已才登上城阙。可是如今,她与寻安朝夕相伴一年,母子情深再难割舍,她若是假死离去,那不就意味着此生再也见不到寻安了。

  万俟灿沉默了,她可以劝鱼郦冲破囹圄奔向新生,可是不能劝母亲舍弃自己的孩子。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宁静,万俟灿拿起一块糕饼送到鱼郦嘴边,她鲜妍的眉目间满是严肃:“你必须吃,窈窈,我不是在吓你,这样下去你会死,你死了便是对江陵郡王负责了吗?”

  鱼郦只有忍住呕意,将糕饼吞咽下去。

  万俟灿陪她到亥时,两人并排躺在榻上各自说了些往事,万俟灿说起当年去蜀地投入军营为明德帝效力,想起如此蜀郡的惨状,颇有些伤慨,盯着穹顶连叹了几声。

  就是这几声叹息触动了鱼郦敏感的心弦,她问:“你从外面来,可曾听说蜀郡现在如何了?”

  万俟灿欲言又止,想起赵璟的警告,终究把话咽回去,“蜀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想来还算太平,倒是听说官家派兵加驻韶关边防,想来是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对付戎狄上。”

  鱼郦翻了个身,凝着她的侧颊,“姐姐,你没有骗我吗?”

  “我骗你做什么?”万俟灿扑哧笑出来:“我巴不得将蜀郡说得越惨越好,到时勾得你跟我走,只是没有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她笑靥灿烂,神色坦荡,让鱼郦不禁生出几分侥幸。

  或许就是自己多心了,她想也许赵璟真的只是派暗探入蜀,就算他卑劣地背弃诺言想要取雍明的性命,可是雍明在兆亭,有蒙晔谋划保护他,不会让赵璟得手的。

  一定是这样,鱼郦如是安慰自己。

  万俟灿起身为她盖严被衾,又去试了试薰笼的温度,确定一切无差错,才自己去了合蕊早就为她收拾出来的偏殿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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