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40章

作者:且墨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梁绍清抱着?余娴闯至琉璃房,就如一颗石子打破了湖面?宁静,他娇颜怒极,直接高声大喊,“余夫人!阿鲤晕倒了!”一呼百应,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什么?”陈桉猛地站起身,上前两步查看,余娴身上的红癣愈发鲜艳,以手触碰时滚烫,她?伸手探进余娴的袖中?,“她?身上有药,快……”

  余娴握住陈桉的手,后者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时便换上更为焦急的愁容,朝敦罗王妃快步走去,“王妃,阿鲤的红癣病发,随身携带的药不知落到哪处!今日恐不能留在?府上用膳了,她?幼时病发险些丧命,唯有余府中?有神?药可缓解痛痒,保住性命!还请王妃见谅,我爱女心切,必须得先行一步!”

  “怎会突然发作?嗐,阿鲤是在?我府上出了事,说什么见谅!我羞愧欲死还差不多!”敦罗王妃亦露出怜爱慈容,抬手便唤来侍卫,“既然病重,驱车回府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如何耽误得了?我府上良药奇多,还有退休的御医,这便让人叫来,立刻为阿鲤看诊!”

  不等陈桉再说,敦罗王妃的侍卫已经应下吩咐,快步去寻医师。

  余娴虚弱地捂住头,乞怜似的望向王妃,“这里?好热……我不要在?这。”

  陈桉顺势就道,“此处不是看诊之所,王妃还是不要麻烦耽误了!”

  “你莫急。你这个?作娘亲的都着?急了,阿鲤更会不安难受。”王妃握住安抚了陈桉,转而握住余娴的手,关切地道,“阿鲤乖,这就给你安排一间?清凉的上房休息,有我的亲卫把守,谁也不会吵你。就算真要回去,也得先让医师诊一诊脉,看看当真严重否,也好让你阿娘放心,嗯?”

  余娴这才认真观察了敦罗王妃的面?容。双眸冷光凌厉,眉似剑,被裁去羽毛,以螺黛画得纤细温婉,却仍旧留着?青灰色的眉形,鼻梁直挺如斧倒劈,红唇娇艳,棱角却都如刀锋,展颜笑?时,嘴角翘得很高,总觉得别有深意。

  余娴一凛,忘了转动眼珠,后背顷刻就渗出冷汗。一只手挡在?自己眼前,遮断了她?与王妃交织的视线,陈桉探着?她?的额头,“王妃,她?已高烧至此,还能不严重吗?那神?药由几味鲜见的药材熬煮七七四十九天炼制成丸!你若有现?成的神?药,就赶紧拿出来!若是没有,就不要再作阻拦!倘若我女儿因你推脱,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敦罗王妃欲言又止,她?也是母亲,知道凡事最不能低估的便是母亲的决心,倘若大事未始,先让陈桉闹了起来,确实得不偿失。现?下最要稳住的便是众人的心,若非必要,不能以武力镇压,因为极端情况下,这些人被逼急了直接咬舌自尽,全个?忠义?,也是极有可能的。更何况,陈桉这种人,一直喜欢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她?要是带头煽动,这事儿就没个?完了。

  思及此,她?展颜一笑?,颇为尴尬地道,“瞧你说的,我也是担心阿鲤而已!怎么就成了推脱阻拦?!我……我确实有治红癣的神?药,但每种红癣不同,又恐她?不是红癣,我怕她?误服丧命!还是让医师来看看更放心!或者……”她?灵机一动,抬手再唤来亲卫,肃然道,“你们几个?,快去府中?各处找一找掉落的药瓶!”

  “她?来时,我便同你说了她?红癣病发,还能有假?”陈桉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卫,果断伸手便从他身上拔出长?刀,不等侍卫抢回,她?直接将人推开,双手握刀指向王妃,一字一顿道,“你要逼我为救女儿性命,杀出一条路吗?”

  长?刀抬起,四下侍卫顿时拔刀朝向陈桉喝止,而侍卫的长?刀一出,众宾客都骚动了起来,趁机作乱,长?声喝问,“王妃这是何意?!”

  敦罗王妃咬紧后槽牙,深凝着?陈桉,半晌,只用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冷嘲低问,“你这双手,也就只有举刀的力气了吧?”

  陈桉脸色一沉,想?到什么,顿时抿紧唇线。余娴微微蹙眉,王妃并不是问阿娘怎么会使刀,也不是问阿娘怎么敢杀人。她?这样说,是知道阿娘曾会使刀,后来被废?隐约哪里?有一线灵光,将她?点醒,但此时只得压下。

  众人僵持不下时,不远处一声长?喝传来,“医师到了!”

  陈桉深吸了一口气,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余娴的亲娘,她?如何不知道,余娴今早这些弯绕!

  正想?对策时,敦罗王妃顺着?坡下,就把医师请到面?前,示意他赶紧诊脉,又呵斥周围侍卫失礼无?状,冲撞了宾客,笑?着?安抚了众人,她?才转过头,握住陈桉的手,把脖子前的刀放下,微微挑眉,示意她?还是好好看看被把脉的余娴吧。

  陈桉抿唇看去,将刀握得更紧了些。抬眼看了看高墙,小良在?外边……若是以前,她?还能跃上墙头报信,可如今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却见医师擦了擦额间?的汗,急道,“确是红癣发热,高烧恶极,若再不用药,恐有性命之忧!”

  陈桉的脸,瞬间?白了,看向梁绍清,后者微微点头。方才余娴让他等等,说是来时听王妃提起过,王府中?有退休的老御医坐镇,粉料假画恐怕糊弄不过去。于是让他偷偷潜入后厨,真去找根青瓜给她?。彼时余娴想?也不想?,吃了半根,直接晕死在?他怀里?。

  “阿鲤?!”陈桉捧着?余娴的脸,用冰凉的手给她?去热,见她?神?智尚清,才转过头瞪着?敦罗王妃,“拿药!否则我要你的命!”

  府上哪来的劳什子神?药!敦罗王妃也急了,因为她?晓得陈桉这疯子真疯得起来,别等会儿把大事搅合了,“大夫,能否立刻煎药医治?!”

  御医沉吟道,“所用药材极珍,熬制甚久,若有现?成的药当然最好!”

  “我好难受……”余娴适时地呻.吟一声,催促敦罗王妃作决定,并抓住王妃的手,可怜地哭道,“王妃娘娘,我想?回家?吃药……”

  “姨母!”梁绍清再见机补上一句,“难道您不放她?,就是为了与余夫人针锋相对吗?她?一个?纤弱的姑娘都这样求您了,您就不能放下和?余夫人之间?的芥蒂,先让她?活命吗?”

  他故意将敦罗王妃不放人的原因落在?私人恩怨上,算是给她?圆场。若王妃还顾及着?安抚宾客,也许会顺势网开一面?。

  却见敦罗王妃索性不装了,神?色微冷,将手从余娴的双掌中?抽出,乜着?陈桉,道,“来人,把在?座各位贵宾都绑起来,堵上嘴。”在?众人的惊喝声中?,她?看向余娴,“你,很有胆识,也很聪明。要是死了,我会风光厚葬你。”

  “你说什么?!”陈桉双目垂泪,抽刀便砍。

  王妃竟准确无?误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龇牙冷笑?,“陈桉,二?十年前,我从你手下逃掉。今天,我绝不会让你逃掉。你的女儿也不行!”一顿,她?见陈桉尚在?震惊,便又一笑?,“认不出我吧?大英雄。我本打算与你结为亲家?,等你女儿和?我儿子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一切,膈应你一辈子……可惜,你女儿没福气进我家?门?,如今,也不需要这样了。”

第64章 拉个勾?

  “你?是谁?!”陈桉的质问淹没在兵卫一拥而上的脚步声中, 手腕被压迫得更紧,她蹙眉,痛得脸部扭曲, 却咬紧牙关绝不惨叫出声。

  情况急转而下,想要出府送信的计划恐怕再不能行,余娴听得字句,抓紧梁绍清的手腕暗示他。

  此?刻亲卫将?宾客捆绑,偌大的琉璃罩折射出每个?人脸上相同的惊慌失措,稍有些武艺的人早在进府前便被例行缴械, 空拳难敌,如今也?只能任人押刀比肩。

  “王妃, 你?们?要造反吗?!”终于有人直言点破。

  年幼的公子小姐们?虽惊惧交加,却也?气节浩然, 听及此?, 当即奋力挣扎,饶被长剑锋刀划破颈肉,依旧不肯罢休, 更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姑娘自将?脖颈比住长剑破口大骂, “我爹便是禁军统领!我自幼受父母教导,绝不屈于歹人之威!无论是我娘, 还是我和幼弟, 你?想拿我们?威胁朝中肱骨, 忠勇神将?!简直是异想天开!敦罗王刚到手的巡防营,能对抗得了禁军吗?!他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也?该晓得此?战必败!今天就算大家一起死, 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王妃的手还握着陈桉的腕,死死捻住那曾被尽数斩断的腕脉, 转头逼视众人,“蠢钝!你?们?就算死,也?是白死!杀你?爹个?猝不及防还需要对抗禁军?我看你?才?是异想天开!如今你?们?都在我的手中,死与不死的消息压根不会传出去!老实?点,留你?们?活着一家团聚!谁若不服,便都去地府团聚!”

  话落,亲卫已纷纷将?人声堵住。

  “谁敢动我?!”梁绍清自恃身份,高声的呵斥向来很?能唬人,众人当真被喝住,但只犹豫了一瞬,只需这一瞬,趁众没反应过来的空隙,他蹲身将?手心一直握紧的药丸塞进了余娴嘴里,“我就给你?说了行不通!”

  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余娴生咽了药,哽得发慌,几乎是跃下梁绍清的臂弯迅速扑向陈桉,“阿娘!”兵卫眼疾手快,将?她和梁绍清一同拿住,她尚未收势,险些扑死在长刀上,还好反应及时,脚下急刹,挺胸仰头躲过,刀锋仍划破她的喉咙,渗出一丝血意。

  “阿鲤!不要动!”见她两渡危机,陈桉悬起的心才?落下。

  双手被押,颈间横刀,余娴不再动作,只抬眸与王妃对视,后者转了转腕,示意兵卫将?陈桉押下后,才?微微拧眉瞪余娴,“我确然小看了你?,还以为真是红癣病发,被陈桉授意,才?要冒死出府!没想到是你?自己一早就猜出了行动,藏着药跟我虚与委蛇?”她视线一定,逼问她,“你?还知道多少内情?是如何?得知?说!”

  余娴低头不语,捡起方才?脑中的一线灵光,想要捋顺一件重要的事。

  梁绍清喝断王妃针对的视线,“她不知道,我却知道,姨母在虚张声势。若真不顾我们?死活,又?何?须将?我们?的嘴堵住,防止我们?煽动大家一块咬舌自尽?你?尚不知敦罗王那边情况如何?,怎敢当真轻慢了我们??况且,姨母心中,其实?也?同我们?一样,发慌着吧!”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发慌?”王妃冷嘲一声,并不将?他的叫嚣放在眼里。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也?不看看刀俎上的是什么鱼?”对于呛人,确实?无人能出梁绍清之右,眼看王妃面色一沉,他说得更来劲,“姨母当然慌了,敦罗王当年偷运人命的事情败露在即,你?们?才?想要殊死一搏,可焉知陛下全然不晓你?们?的计划?既然我和阿鲤都能猜到,焉知陛下猜不到?实?则,你?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真能杀禁军个?猝不及防,只是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吧?”

  借着梁绍清虚张声势的话,余娴稍稍抬起微微发亮的眸,她终于想通了疑惑之处。不对,梁绍清只说对了一半,但她刚服下药,不能立刻起效,暂且没有力气和王妃理论,先养精蓄锐一番为上。

  那边王妃听完,果然暴怒,“你?怎知……!”话未尽,她侧眸,视线逡巡一圈,只见到无数双露出匪夷所思之眼神的人都看向他们?,她顾不得许多,“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堵我?!”梁绍清厉声喝止,“今日,我梁绍清若不能将?此?事说尽,来日,有关?此?事的文书就会传遍天下!你?不怕?不知首尾,怎敢堵我?!姨母方才?还信誓旦旦,不慌不忙,说我为鱼肉你?为刀俎,岂不是所有人都在你?的股掌之中,他们?听了去又?如何?,你?若真那么自信能破军称王,还怕他们?知晓?!你?这么怕,岂不正应我说你?在虚张声势?!你?心底发慌,怕陛下其实?一早就知晓了敦罗王的计划!今次,不过是顺势而为,以造反之名?将?敦罗王清剿!”

  “你?……!”敦罗王妃气得不行,抬手拔刀,“我先杀了你?!”

  “姨母方才?想问什么?我怎知?我怎知敦罗王曾经做过人命勾当?不止我知道,我阖家上下都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龙池宴上敦罗王被释收兵权,就是我外公的手笔!”梁绍清抬首,给她杀,“敦罗王暗中与我外公的部将?勾结,给有钱人送尸身人命,以此?敛财、结党!那天他们?密谈,被我阿娘和元贺郡主?听见,是我阿娘禀报外公,外公禀明陛下,敦罗王才?被收缴了兵权!朝中上下都以为陛下忌惮敦罗王功高盖主?,实?则,陛下是想凭此?截断敦罗王残害人命的渠道!等新朝稳定,秋后再慢慢盘查!”

  “没多久,我外公将?他手下与歹徒勾结的部将?查出,并全数绞清。彼时你?们?肯定还庆幸过被陛下释收了兵权,才?得以隐匿朝中,惊险逃脱吧!这些年祁国府与你?们?来往,一直都是为了安插人手在你?们?身边,暗中查清二十年前的真相!只可惜我外公死得早,仅凭我那不知内情的爹来盘查,根本查不出什么,才?让敦罗王成了漏网之鱼!如今阿娘想起龙池宴一事,我阖家便都知道了你?们?行过的龌龊行当!若我今日死在你?府上,祁国府必将?一早草拟好的敦罗王罪状文书传遍天下!我看这杀人屠命的皇帝,你?们?做不做得成!有没有人反?!”

  不得不说,梁绍清唬起人来真有一套。余娴心知,他隐去了细节,譬如他们?勾结的正是余家祖上,不说出来,是怕在座诸位从此?以异样眼光看待余家;譬如他们?家从未草拟过敦罗王的罪状文书,分?明是今日与她盘聊,才?猜出所有首尾,并着叛变一事。

  要威吓敦罗王妃,却足够了。只见她握刀的手急剧颤抖,迟迟不敢落下,双目赤红,仿佛下一刻眼底的血丝都要迸溅出来似的。不对劲……余娴微微虚起眸仔细观察,王妃气急攻心后,猛地张开口,露出牙齿,大开的嘴拉扯着下颌,让她的样子变得有如凶兽般恐怖!

  “王妃!快用药!”一旁老医师首先察觉,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药水给她。

  只见那药水如血般红艳,王妃一饮而尽,手扶着刀柄,弯腰喘气。

  如此?,陈桉终于认出来了,往事浮上心头,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险些窒息,“是你?……!我竟没有想过,和高官同宴残害他人的会是女子!会是王妃!所以这些年,你?并未停止杀人!只是转到暗处,行为收敛了些而已?……是敦罗王拉你?下水,让你?染上此?瘾?!”

  敦罗王妃却并不解释,“够了!”缓过气,她果断让人将?陈桉的嘴堵住,“治不了祁国府,还治不了你??!”一顿,她看向梁绍清,“我确实?不敢让你?死,也?不敢堵你?的嘴!但从现在开始,梁绍清,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切下你?的一片肉!说几句,我便切几刀!”

  梁绍清提唇哂笑,“那你?切啊。”

  “梁绍清?!”明哲保身的道理梁绍清不会不懂,但他好像向来不喜欢被威胁,铁了心要硬碰硬,余娴见周围真有人递刀上来,赶忙喝断,“王妃娘娘!不可!您若真伤了他,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王妃不理会她,拔出匕首朝梁绍清走去。她本就无转圜余地了。

  “其实?今日之局,不是敦罗王谋逆!也?并非梁绍清所言,是陛下为肃清敦罗王设下的局!而是敦罗王为王妃你?设下的——请君入瓮!”余娴大喊,见敦罗王妃驻足,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她,才?松了一口气,卸下满身紧张。

  众人皆惊,齐刷刷地看向她。禁军统领的女儿?都准备携着幼弟伺机撞墙自尽了,听及此?,猛地看向余娴,隔着塞布发出呜咽的惊呼声。

  王妃一把捏住余娴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提在手里,又?把匕首放在她的脸上,隐约可见风雨欲来前的暴怒,“什么意思?说!有一个?字糊弄我,小心你?如花似玉的脸!”

  “你?不要碰她!”

  “无碍。”余娴看了一眼梁绍清示意他安静,随即咽了咽唾沫,压下刀口比在脸庞的恐惧,心底念着萧蔚说“越慌乱,越要冷静”的言语,再看了一眼陈桉,后者只是静静看着她,双眸通红,并不落泪,阿娘也?猜到了。她眼底的肯定,给了余娴莫大的勇气。

  她定定地看向王妃,说道,“一开始,我从梁小姐口中得知王府秘辛,也?以为敦罗王要殊死一搏,借赏花宴扣押家眷,控制朝臣,带兵谋权篡位,杀禁军统领以措手不及。可细想,与王爷见面时,我观察他的举止,他与我夫君言谈时的脾性,怎么看都不像奸戾之辈。他与郡主?冰嬉,争夺天下第一的牌匾,郡主?巧妙地搬出陛下压他,他便讪笑敛了争夺之心。可见他心怀敬畏,从无逾越。”

  “这些确实?可以装出来,所以我又?仔细思索了一阵,便想起冰嬉宴前,我阿爹和夫君都提起过敦罗王,字句间充斥着防备的深意,说明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敦罗王身上有秘密,可他们?若当真防备,我夫君与其闲聊时,又?为何?只作恭顺,并不警惕,连一丝剑拔弩张都无,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夫君面对敦罗王时的无奈与些许懒于应付。这些让我想到,或许他们?一开始戒备的,并不是王爷,而是与敦罗王密切相关?的另一支势力。”

  “但这仍不足以成为证据,最终让我确定的,是另一桩事。夫君将?一名?细作安插在王妃时常去往的苦渡寺,让其削发为尼,为王妃解签,几番来去,她取得了您的信任,每每您都屏退左右,与她私聊。夫君作为陛下的心腹,安插细作这个?举动本身就足以证明,陛下从头到尾,都盯着敦罗王府,就算今日王爷举势谋逆,也?如梁小姐所言,只有被肃清的份。但王爷不会。因为这个?细作,没有安插给王爷,而是安插给了王妃。”

  “您想,既然陛下一直盯着敦罗王府了,那么在敦罗王身边的眼线只会多不会少,连并着在您身边,也?早有眼线。二十年都盯不出破绽,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王爷本就清白,二是王爷没有兵力,权势有限,再翻不起风浪。遂我夫君与陛下合谋,恢复王爷的兵权,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个?原因。结果就是……他们?突然在年前,将?新的眼线以这样奇怪的方式,独独引到王妃您的面前。那肯定是因为,陛下确信了王爷清白,他将?怀疑的对象迁转,从王爷,变成了您。”

  余娴并未点明陛下怀疑的是什么。但梁绍清前面已经提到了许多,想来众人也?能猜出,陛下从一开始要肃清的,就不是谋逆,而是二十年前为有钱的屠戮者提供人命的另一条渠道,这条渠道不是敦罗王,而是王妃。陛下并未忘记,待朝廷安稳,海晏河清,便要还那些死去之人公道。

  赏花宴挟持大臣家眷,确实?是一步既冒险又?得意的棋。可惜,她向王爷献计时,王爷已通过陛下知晓全貌,并未真的采纳,而是终于看透了她的本性,将?计就计,以谋逆之罪将?她拿下。

  “王妃,也?许,府里根本就不是您的兵。”余娴环视一圈,周围的士兵便缓缓看向她,眸中从头到尾,都并无杀意,倘若悉心些就可以发现,他们?一开始戒备的,都只有王妃一人而已。这些兵卫,是为了保护家眷,才?站至众人身前的。

  最后一字落下,王妃的脸色煞白,猛地转头看向周遭兵卫,此?时他们?纷纷拔刀割破了宾客束缚,转而戒备地朝向她。

  她一把拎起余娴,将?匕首落其颈间,“就凭你?们?想困死我?!府内我左右不得,府外却有我的亲信埋伏接应!我的命还轮不到你?们?收!立刻退开让路,只要我出了府门?,你?们?一切平安!谁敢忤逆,府外亲信必拉着你?们?陪葬!”

  冰冷的匕首贴着余娴的脖子,滚烫的汗水夹在刃面与颈面之间,让余娴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利刃与她的距离,不敢妄动,闭上眼大喊,“王爷作此?局,除了想让您在志得意满之时亲口向我娘承认身份罪行,也?是想再给您一次机会!只要您……”

  “你?闭嘴!”

  “嗖——”

  一道冷箭从远处射来,破空长嘶,正朝着余娴的方向,谁也?没反应过来!

  “啊——!”

  “阿鲤?!”梁绍清想要拿住箭,终究差了一步,握空。

  “阿鲤——!”陈桉几乎手脚并爬过去,高声破音。

  惊慌之下,余娴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只听一道兵器相接声打出清脆一响,脖子上的束缚松了,她转头看去,王妃辖制她的手臂被长箭穿透,血流不止,厉声惨叫。

  陈桉一把将?她搂住环至身前,流着泪捂住她的脸,惊慌地查看有无伤势,她满脸的红癣此?时消退了,只余脖颈处有一道自己扑到刀锋上的浅痕,陈桉这才?把她抱紧,“阿鲤!吓死我了!没事吧阿鲤?”

  余娴摇摇头,这才?与众人一道朝冷箭来处看去,元贺郡主?立在墙头,一手挽弓,一手执箭,冷面沉眸,此?刻飞身跃下,来到他们?身前,才?露出笑颜。

  与此?同时,府门?大开,她的部下拱手禀报,“已将?府外埋伏的反贼拿住。”

  “把敦罗王妃也?拿下!”郡主?发令,周遭众人才?全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太好了!”

  “没事了,郡主?来了就没事了!”

  郡主?环顾一圈,大声安抚众人,“大家受惊了!府外车马齐备,我会派人护送各位回?家!敦罗王并无造反之意,诸位大臣也?尚不知情,今早下朝后便也?已平安归家!不必担忧!”

  元贺郡主?会赶来,是余娴意料之中的事。从梁绍清告诉她,当年龙池宴窃听到密谈之事的人,是他阿娘和元贺郡主?时,余娴就抱着一线希望,如果自己的猜测全错,如果敦罗王真要造反,郡主?也?许会因未被受邀赏花宴而心觉奇怪,赶来相救。如今看来,她活命的运气确实?很?好,不仅猜对了,还得到救助。

  思及此?,她和阿娘一道迎上去,红着眼眶拜谢,“多谢郡主?救命之恩!若非您一箭神勇,我就要丧命于此?了!”

  阿娘与郡主?并无交情,只垂泪作谢,郡主?便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下一些疑惑,转而握住余娴的手,笑道,“我确实?是自恃箭艺高超,才?敢这般行事,你?不怨我鲁莽就好了。方才?我要射,他们?都怕伤了你?,还不肯呢!”

  “他们??是敦罗王的人一直候在府外?”余娴追问道,“那……我夫君?”

  郡主?点头,“一直在外面守着,他似乎并不知你?今日在此?……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回?家问萧给事吧。”稍一顿,她又?垂首一笑,“哦,忘了,如今不是给事了。据说是双喜临门?,我只听到些风声,具体也?不清楚,先提前恭喜你?了。”

  留下这模糊不清的话,郡主?便去接着收拾烂摊子。

  王府不宜久留,几个?兵卫扶着他们?出府。良阿嬷迎上来,身上染了血意,想必方才?和埋伏在外的王妃亲信厮杀一事,她也?去帮忙了。

上一篇:金枝与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