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听着牡丹这个名字,昭昭很是不自在。这是牙婆给她起的名字,她之前堤防韶慕,干脆就用了这个名字。
可说实话,她真不喜欢。
她把昨晚那套亲人走散的话又说了遍,果然钟伯又是长长一叹,道声可怜:“无处可去的话,要不你跟着我们走罢?”
昭昭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要离开这儿,这座县城都不能待。现在有韶慕帮她一把,那后面呢?再被这些人抓起来……
钟伯见她不说话,道:“你好好想想,我去给你找套衣裳来。”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人走后,昭昭坐回榻上,思忖着刚才钟伯的话。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她目前记不起自己是谁,到处漂泊总是不行,不说真跟着他们去抿州,总之得先远离这个地方。
正想着,外面又有了动静。
昭昭看出去,正见门外有人过来,竟是昨日看管她的那个婆子。
对方同样一愣,抬手指着屋里的她:“好啊,跑到这儿来了。”
说着,就撸着袖子想进屋去抓她,一副凶狠的模样。
而婆子后面跟着的,赫然就是顾知县。
昭昭哪能等着被他们抓,赶紧站起来就往里间跑。
才到门外,她还未来得及拍门,就见门扇被从里面拉开。是那位话少的韶大人,皱眉垂眸看她,脸色淡淡。
“我……”
“去里面。”不等昭昭说话,韶慕一把攥上她的小臂,拉进里间去。
他自己理了下衣袖,腰背挺直,迈步到了外间。
昭昭往门后一藏,透过门缝正好能看见外间的情景。
此时,婆子已经跑进屋来,见到韶慕在,不敢放肆的退去一旁,后面的顾知县倒是脚步方正的走进来,先是环顾四周,显然是在找昭昭。
“顾大人。”韶慕立于正中,瞧着来人。
“韶大人,”顾知县笑笑,随后近了两步,“我的奴婢造次,是惊扰了大人?”
韶慕余光扫了眼里间,看到了投在地上的那团影子:“顾大人说的是牡丹姑娘?”
“是她。”顾知县道。
里间,昭昭心惊肉跳,难道这位她喊了一晚上的恩人,现在要把她交出去?
只见韶慕神色不变,薄薄的唇起了个微微的弧度:“何谈惊扰?顾大人昨晚特意安排她来此。”
顿了顿,又道:“她人,自然是安分的。”
第5章
安排?
不止是顾知县,就连躲在里间的昭昭也愣住,完全没想到韶慕会如此说,说她是昨晚安排给他的女人。
她当然不是。
可这样一说,顾知县显然无言以对,也不好再把人强要回去。
世道风气如此,贵人来家中做客,主人会做全面妥帖的安排,包括夜里服侍客人的女子。更甚者,都有将自己妾侍送出去相陪的……
顾知县思忖了半晌,才不自在的干笑两声:“既然如此,那便让她留在这儿。”
嘴上说着,眼神还是往里间瞟了眼,心中着实懊恨。那样一个娇美小娘子,夜里到了别人房中,人家怎么可能会客气?
可又没有办法,想着韶慕不过在立县逗留两三日,过后还是要走的。
韶慕却不在这件事上多逗留,问起那公文记录上的事儿,想问顾知县请教。
多年官场,顾知县倒也转得快,当即客气表示与韶慕一起去县衙,到档案典籍室看看。
如此客气两句,俱是没有再提关于奴婢牡丹的事儿。
昭昭没想到,韶慕只用一句话就退了顾知县,偏偏对方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
见到顾知县和婆子离开,她才从里间出来,提着的心慢慢落下。
“谢大人,”昭昭站去韶慕身后,对着谢了一礼,“大人朗朗清月,心若……”
“行了。”韶慕打断,对她那些长串的溢美赞誉并无兴趣。
昭昭半张着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跟着点点头。不说就不说,省得她搜肠刮肚的想好话。
不过,心底里对韶慕的感念是真切的,到底是肯出手相助于她。
韶慕微微侧身,瞅上身旁女子的面庞。如今天色大亮,更是清楚的呈现出她的每一寸肌肤。
素白的里衣,柔顺披着的乌发,脸色略略苍白,看着实在瘦弱。想她以前高高在上,神情总是倨傲,锦衣华裳,满头珠翠,妆容精致,如今这样简单,倒是显得有几分陌生。
他想了一宿,该拿她怎么办?
理应是送回京城去,可他如何解释与她的重逢?这样的巧合,在别人眼中会怎么看?
更何况,她已失忆。
“大人有何吩咐?”见他一直瞅着自己,昭昭总觉得后颈发凉。
韶慕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从她身侧走过,进去里间。
昭昭心内些许诧异,回头看眼男人背影,隐隐的感觉到几丝排斥。
这时,钟伯走进来,手上托着一件衣裳:“牡丹,去收拾下罢。”
昭昭去了一墙之隔的耳房,算暂时安置之处。虽然狭小和阴冷,到底自在了些。朝食是钟伯和她一起用的,边吃边安慰她。
暖粥入腹,味道有些差,但是好歹让身体舒服了些。
终于,她算是熬过了一次难关,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才是。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
昨日的一场雨,今天明显的冷许多。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身上裹上了厚衣。
茶肆中,韶慕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旧桌上摆了一只青色粗瓷盏。刚被斟上热茶,一层水汽飘摇而起,氤氲了他的眉眼。
“这两日查到什么?”他垂眸,细长手指捏上瓷盏。
桌对面坐着个灰衣男子,年纪二十多岁,一张略显硬朗的脸,身形健壮,此时正往嘴里灌着茶水,闻言摸了把嘴:“没多少有用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平头百姓根本接触不到赈灾粮款,不太好查。”
韶慕嗯了声,手里转着茶盏,抬眼看去对方:“自然,当初粮款迟迟不到,后面到了,真正分发下去的也很少。”
与他说话的是随从冯越,之前吩咐了事情暗中去查:“大人,这都是些去年的事,你才去抿州上任通判,就算到时候有些牵扯,也不能算是你的责任。”
当初赈灾粮款事情闹得很大,到了抿州已剩很少,负责押送的官员说是沿途遭到灾民哄抢。那时整个京东两路都是乱的,朝廷希望局面早些控制下来,有些事情实在无暇去管。
韶慕静默一瞬,看去窗外:“当初自然不算我的责任,可是如今抿州渐渐安定,这桩事提起来是迟早之事。”
左右是一路从京城而来,便就顺便查一查,到了抿州后,上手事情也方便些。
冯越跟了韶慕这些日子,知道他行事认真,乍去抿州肯定诸多困难,如今未雨绸缪也是对的:“那我下面该如何做?”
“冯越你说,假使真有赈灾粮流出,会去哪里?”韶慕问。
话头一下就到了冯越最开始说的那句,平头百姓接触不到粮款。
“大人我知道了,”冯越蹭的站起,带着木凳差点儿倒去地上,“贩卖米粮的商贾,我这就去查。”
韶慕点下头,外头街上清冷,一场大灾让此处元气大伤,要彻底恢复却不是一日两日。
自然,天灾无法抗拒,可是后面的人祸呢?
他眉目清淡,十多年前,他的家乡同样发过一场天灾……
“还有,”韶慕抬头,“京东两路如今还未从去岁的旱灾中恢复,民间人口买卖的情况如何?就说这立县,人牙子手里人员电来路?”
冯越低头想了想,道:“年头不好,卖儿卖女的不少,明面上契书明白的,衙门中会有记载。自然,也会有些偷拐来的,大都是年轻女子。”
韶慕颔首,要说如今京东两路如此混乱,无非就是那场旱灾。大乱之后,整个地方萧条下来,一些官员权贵,趁此敛财买地,越发猖狂。
可能就是因此,安宜才被拐带略买到这里。毕竟拐了后,总要把人送远了卖。
也说明这底下有条略卖人口的暗路,当真伤天害理。
从茶肆里出来的时候,天空的云彩一层层压厚,也就清晨的时候有过短短的光亮,眼下又变得阴暗。
立县并不属于抿州府管辖,韶慕不会在此久留,得在冷下来之前赶到抿州。
。
知县府。
钟伯把耳房收拾了一遍,打开了门窗透气。
尽管如此打扫,昭昭还是觉得屋里一股霉味儿,漂浮的灰尘让她不停地打喷嚏,一会儿便红了鼻尖儿。
她低头看着身上衣裳,手拽了下肥大的腰身。
钟伯做什么都讲究实用,所以给找来的衣裳也是大而厚重,套在身上简直能够再装下一个她。怎么看,这衣裳都像昨日抓着她的婆子身上那件。
“你先将就住着,”钟伯收拾完,靠着门坐在凳子上休息,“晚上点个炭盆,也不会太冷。”
昭昭感激的点头,面前的阿伯是真的心善:“我其实叫昭昭。”
人家真心相待,她也不好再隐瞒,况且那个牡丹的名字,是真的不喜欢。
钟伯听了,笑笑道:“姑娘家在外,谨慎些是好的。昭昭,这个名字好听。”
“钟伯,抿州是个什么地方?”昭昭问,拖了方小凳子坐去钟伯身旁。
“往东走,抿州府可是一处了不得的地方,人杰地灵。”钟伯道,这些也是他从韶慕那里听来的。
受灾前的抿州可算是相当富庶,京东两路的中心位置,东南西北四通八达。
昭昭认真听着,眼神清亮:“那样大的地方,应当会有了不得郎中名医罢?”
“那是自然,”钟伯应着,“抿州的吴家,就是杏林世家。”
昭昭低头思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来回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