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文纾低下头,闭上眼说道:“决意派人辱了玉贵嫔清白,让她彻底失宠!”
“什么?……”班玉雅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冷冷盯着文纾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宜德妃当真是这么打算的?”
文纾不敢说慌,忙说道:“娘娘早先就在宸佑宫动过手脚,是一种极易挥发却又有附着性的异香。初闻极浓,但只要见空气,一夜就会挥发干净,然后附着在东西的表面,久久不散,除非仔细闻,才能闻到很淡很淡的味道。”
“这香是娘娘的兄长送宫外送进来的,十分罕见,本无毒无害,只是留香持久。但娘娘意外发现此物遇暖酒便会催发□□,且酒越浓,药效越烈。这才送给玉贵嫔,以留作后手。”
班玉雅的面色已经越来越冷:“所以宜德妃是打算何时动手?”
文纾心中害怕,不敢看她的眼睛:“娘娘说近日要查一查玉贵嫔都爱去哪儿,待确定好日子再做安排。最……最好是能让陛下亲眼看见玉贵嫔被男子纠缠……”
足足安静了好一会儿,班玉雅才冷眼看着文纾,将手中的瓶子给了文纾。
“半个月服一颗,三颗就能解毒。里面是其中两颗,最后一颗,等玉贵嫔安然无恙度过这件事,本主自然会给你。”
文纾不疑有他,更不敢质疑和抱怨,忙说道:“奴婢多谢小主!奴婢多谢小主!”
风雨更大了,班玉雅淡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当心些,不要被人发现。”
……
文纾的身影匆忙消失在夜色里,班玉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思熟虑后,冷冷开口道:“秋斐,将这个消息告诉玉姐姐,现在就去,姐姐会想到应对之法的。”
-
凤仪宫内。
沈霁亲自扶皇后喂下一碗保胎养身的药,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嘴角。
皇后半靠在软枕上,略显苍白的眉眼有些许的嗔怪:“你呀,我只是身子虚弱,哪儿就要需要人喂药的程度了?”
“这些天你几乎日日都来凤仪宫,跑得是不是太勤了些?”
沈霁笑笑:“姐姐这就嫌我烦了?我可是巴不得日日都来见姐姐,姐姐倒是先嫌弃上了。”
“姐姐身子不好,多休养为好。吃药这些微末小事,我就算做了又何妨,又不打紧。”
皇后细致地看向沈霁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喜欢:“有你在身边陪着,总觉得我们真的是亲姐妹一般融洽。”
“阿霁,外面是不是下雪了?我睡了好久,都过糊涂了。”
眼下夜色深了,想必雪也下大了。
沈霁瞧一眼窗外,轻笑着说:“是啊,下雪了。”
“等姐姐明日好一些,就让云岚扶着在窗边开条小缝看一会儿。梅林的红梅都开了,让底下的人折些含苞待放的插瓶子里养着,三五日便开尽,红似云霞,也喜庆些。”
皇后缓缓点头:“你是最巧思最细致的了。这些天,总让我想起当初你来给我侍疾的那段日子。”
不知是不是人到暮时总爱回想以前的事,这些天半梦半醒的时间很长,皇后总是反复想起一些事。
想在魏府时和爹娘一起的时光,想当初还未及笄时,和闺中好友一道踏青放纸鸢,想在书塾时和老师共研一本古籍,想冬日饥荒,在粥棚施粥时看到的一张张感激的笑脸。
不知是不是她的快乐大多都是儿时,皇后很少很少回忆起嫁给陛下做太子妃之后的事情。
嫁给陛下十余年光阴,细细想来,尽是枷锁。
为数不多的回忆,也是和沈霁相关。
沈霁低低一笑:“好几年的事了,姐姐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倒还记得那个时候是中秋前后,那晚没看到月亮,今日十五,可惜也没看到月亮。但那晚,我问过姐姐一个问题。”
皇后含笑看着她,静静等着她问。
“我问姐姐,若今晚有月亮,姐姐想许什么愿?可是那时候姐姐声音太小,我实在听不清楚。”
皇后眼中的笑意顿时黯淡了些许,苦涩地笑了起来。
她缓缓躺平,看向寝殿内紧闭的雕窗,透出些暗蓝墨色。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由来如风,众生平等——”
沈霁一直知道皇后想要的不在后宫里,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她自己说出来。
芸芸众生,自由平等。
这便是皇后,是这一生,她最敬爱之人。
沈霁没再多言,照顾着皇后慢慢入睡后,乘着夜色吩咐宫人回了宸佑宫。
秋斐此时已经侯在宸佑宫许久,见贵嫔仪仗终于回来,忙入内将小主叮嘱的话一一转述。
沈霁一听,立刻蹙了眉头:“你家小主从何得知这消息?”
秋斐自然知道这一切是偷着做的,心虚地低下头:“小主说,这些事她会亲自向您解释。”
沈霁意外玉雅怎么又掺和了进来之余,细细品味起眼下这消息。
若这消息属实,那对她的确是大大的有用。!
第146章
秋斐提着宫灯走后不久,沈霁卸去钗环,打算盥洗就寝。
现在的时辰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陛下点寝的时间,想必这个时候仍在处置政务,无暇分心到后宫来。
沈霁不曾多想。
这段时间身心俱疲,她和陛下见面很少。一开始虽不习惯,但转念一想这般也好。他们各自忙碌在自己的事情里,少见面,心就多宁静一阵子。
不见也好过两两相对,心却不能贴近。
一个满腹热忱,一个有意克制。
这种状态持续得久了,沈霁也觉得折磨。
陛下待她自始至终的好,对她所有的想法有求必应,可每当她的心乱一次,太后的话就会回响在耳边一次。
再然后就是林氏的尸身盖上白布从宫道上被抬走的画面。
这半年里,陛下踏足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个月里,甚至只有凤仪宫和宸佑宫,到最后,连凤仪宫都很少过夜,更多的只是探望,夜间灯火长明的只有宸佑宫。
她不是察觉不出来陛下对她有意无意的偏爱和考虑,甚至有好多个瞬间她都想赌一次试试。
心中两个声音天人交战,一个告诉自己,陛下身为天子做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一切,或许真的放开防备动心一次也未必没有好结局,可另一个声音就会拼死把她拉回来,告诉她,陛下输得起,你输不起。
抉择不下,沈霁宁可不去想这些。
脸上的妆容被霜惢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又用梅花露细细地擦了脸,涂上养颜粉,沈霁疲乏道:“好了,你也去歇息吧,这边有值夜的留着便是。”
霜惢起身退下,谁知刚拉开门,陛下的身影却出现在殿门外。
“娘娘——”
两道影子投映在屏风上,沈霁有些意外,披着寝衣起了身。
陛下孤身一人从幽暗的夜色中走来,凛冬的风雪染白他的发稍和眉睫,飘雪又落满肩头,在他原本就矜贵好看的脸上更添了分清冷和疏离。
可他牢牢看向沈霁的眼神却炽热如火,仿佛连漫天飞扬的大雪也挡不住他要来见她的决心。
如此恶劣的天气,陛下怎么会这么时间过来?
沈霁怔住了,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他,每走近一步,眉眼清晰一分,爱意也浓烈一分。
“簌簌,我来晚了。”
他嗓音清冽淡沉,好像是在说今日,又好像不单单是在说今日。
秦渊走到沈霁身边,身上的寒意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他俯下身,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拉到了同一条线上:“簌簌,帮我解开。”
今晚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
沈霁愣愣看着朝自己俯身的陛下,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如今来的不是当今天子,而是因故晚归的夫君。
他眼含笑意,温柔体贴,朝她俯身卖乖,说自己解不开身上的墨狐大氅,偏要她来解。
她松开身上披着的寝衣,抬手朝他微凉的大氅上摸去,然后毫不费力地抽绳解开,狐裘随之落地,无人问津。
宸佑宫的温暖融化了外面的风雪,秦渊吻了吻沈霁的额头,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和她一起钻进了床榻里。
红纱缓缓飘落,两人身影绰绰,忽而念出一句。
“好香。”
也不知道说的是帐中还是人。
沈霁羞红了脸,下意识捏住寝衣的领口:“陛下怎么这会儿一个人过来了?”
今日的陛下格外不一样,说不出是哪儿怪,总要撩拨她。这些天聚少离多,她已经许久没有脸红了,今日漏夜前来,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看她双颊飞粉,楚楚动人,秦渊喉头轻滚,捏住她防备的手笑了声:“羞了?”
沈霁红着脸不说话。
他并不往里探寻,而是揽住她的肩,将人往自己怀中带,待怀中抱满温香,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好像能够抱着她便很知足,旁的再无所求了般。
怀中的美人轻轻戳了他一下,秦渊才懒洋洋地闭着眼睛说:“外头这么大雪,我还能是因为什么特意过来?”
“自然是想你。”
“这些□□政繁忙,片刻不得松懈,好不容易一切筹备完全,尘埃落定,我第一时间想同你分享。”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好好说说话了,沈霁没出声,静静地听着。
秦渊并不在乎这些事会不会事关朝政不宜让后妃知道太多,反而睁开眼睛,用一种十分郑重地语气地同她叙说着:“先帝死后,夺嫡惨烈。我年少登基,根基不深,朝中老臣把持朝政,起初我并无什么话语权。登基这七年来,虽权利收归大半,但以林氏为中心的旧臣势力却隐隐有结党挟制之势,暗中更有不少人阳奉阴违,恃功傲物,中饱私囊,甚至仗着从前是先帝重臣牵制于我,每每下达命令,总是不尽人意。”
“但此次林氏一倒,便是起了一个好头,给了我理由和机会大肆整顿朝堂,将重要的位置上悉数安排上忠于我之人。旧臣们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摧枯拉朽地崩坏掉,至此朝政才算彻底稳固下来。待明年颁布新令,改革科举和袭爵等制度,朝中必定会有新的面貌,届时,我才算真正成了一代明君,天下之主,才有了足够的话语权。”
他扳过沈霁的肩,同她抵额相对,眸中的光彩极亮:“簌簌,只有现在,我才能真正的想做什么就坐什么。”
这些事,陛下从前从来不曾对她说过。
沈霁出身低微,听不太懂朝政,便是宫里那些弯弯绕绕,也是她入宫后花了许多个日夜苦思冥想出来的。
虽然体会不到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她从陛下的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意气风发,听出了他翻腾着的血液里天下间舍我其谁的气魄。
他是皇帝,是掌控江山万里,绘一笔浓墨的九五之尊,也是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