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第6章

作者:第九杯茶 标签: 古代言情

  “我要真死了,你百里将军,还不得给我陪葬?”桑吉打趣道。

  “老子会去阴曹地府把你给抓回来。要我陪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百里子苓这话可不是玩笑,也正因为这样,桑吉心头突然涌出些感动。然而,他们之间不适合感动这种气氛,不然就像现在这样,彼此都有点尴尬。

  “对了,我刚刚去见了南颇。”

  “无功而返了吧?”

  “不算无功而返。”桑吉笑道。

  “哟,二公子,能耐呀!快,说说看。”百里子苓立马凑到了跟前,又把自己的披风给桑吉披上。

  “他这样一个人,若是不能降,杀了太可惜。不杀吧,留着早晚是个祸害。如果能劝降,为我们所用,以后这西北或许能太平安稳些日子……”

  “想法是好。不过,你有何法子让他开口?莫不是,你是告诉他,他的小女儿并没有死,而你,能替他找到小女儿?”百里子苓打断了桑吉的话。

  桑吉点了点头。他想到的,百里子苓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但是,让他意外是百里子苓接下来的话。

  “我已飞鸽传书给二哥,让他帮忙查一查当年南家失踪的那个小女儿,到底是死是活。不过,我二哥的人脉不及你们桑家,恐怕一时半会儿的查不出来,若是有你们桑家出手,兴许还真能找着。不过,若是死了,那也无用。先试试吧,好歹也算是个法子。”

  百里子苓已经开始动作,不只想法在他前面,连行动也在前面。他此前还有点担心,像南颇这样的人,软硬不吃,搞不好百里子苓一刀就给宰了。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好,我马上就给父亲写信。”桑吉忙要坐起身来,却被百里子苓按住,“明日吧,如果明日咱们都还好好的。”

  夜深人静,桑吉半靠在椅子上,作假寐状。百里子苓拿了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那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血的剑。此剑追随她的父亲南征北战,最后陪着她父亲的尸体被运回了上都。现在,这把剑成了她的佩剑,与她一起征战沙场。

  摸着这把剑,仿佛就能触摸父亲的体温。所以,某种程度上,百里子苓是很理解南颇的。如果她是南颇,可能会做出比南颇更疯狂的事来。

第8章 、刺青

  午夜过后,百里子苓带着陈庭巡察了一遍北楼关的防务。经过白日里那一仗,士兵们都现疲态。北楼关的士兵尚且如此,而远道而来的西陀与燕云雄鹰部的士兵恐怕更甚。不过,今夜的主动权仍旧掌握在敌人手中,百里子苓与她镇守的北楼关只能严阵以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北楼关,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断然是不能丢的。

  丑时刚过,易风忍不住困,在角落里打起了盹。这个时辰夜里最冷,人也最困乏。百里子苓推门进来,易风似乎是在睡梦中听到了动静,还叫了一声‘将军’,而后又沉沉地睡去。

  桑吉一直没有睡着,腰上的伤口疼是一回事,心头始终有悬着的事,如何也不敢睡。百里子苓把火盆往他椅子边挪了挪,他便抬起头来。

  “我不冷!”

  “你身上有伤,不能受凉。别跟老子娇情!”

  桑吉看着那火盆没有说话。

  “如果这时候赫都还不来,今晚也就过去了。”百里子苓继续说道。

  “我若是赫都,今夜准来。”

  桑吉话音刚落,陈庭便在外面叫道:“将军,有情况!”

  刚刚坐下的百里子苓立马起了身,桑吉也跟着站起来,却被百里子苓按了回去,“你先待着,我出去看看。”

  百里子苓提剑而出,先扫了一眼远处黑漆漆的大漠与草原,这才问道:“何事?”

  “刚刚发现,东边有大批人马正在向北楼关靠近。他们的速度很快,是敌是友,暂时不明。”

  这个时候?

  百里子苓心头并不乐观。虽说她已向西北提督求援,若是有援军来了,便是那个方向。可是,北楼关遇袭,并不代表其他关口就一定没事。比如之前收到安西侯的信,说是西陀国太子派了一队人马追击三皇子,谁又能知道,那些人马是真的为了追三皇子,还是有别的目的。西陀人已经跟雄鹰部联手,也就不得不防。

  百里子苓叫醒了睡得正酣的易风,匆匆往东边的城门赶去。

  站在关楼上,可以看到不远处有闪闪烁烁的火把蜿蜒成一条长蛇,不断往北楼关而来。而且,随着这些火把靠近,那马蹄声越发刺耳。来人不少,而且皆骑战马,像是游牧民族的路子。

  去年这个时候,赫都夜里奇袭,便是骑着战马突然杀到城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百里子苓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渐渐靠近的火光。城楼之上,士兵们箭矢上弦,以作战斗准备。之前酣战大半日余下的疲惫还没有退去,但此时他们只能强打着精神。

  很快,关楼之下来了一人一马。其身后的队伍停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命令。

  百里子苓号令士兵们听她指挥,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楼上可是北楼关守将百里将军?”马上之人大喊道。

  “我是百里子苓,来者何人?”

  “末将韩祺,奉西北提督周大人之命驰援北楼关。”

  “可有书信?”百里子苓问道。

  那自称韩祺之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举过头顶。此时,关楼上放下一个篮子,李祺把那书信放进篮子里,静候在城下。

  百里子苓看了信件,信末既有西北提督大印,还有周大人私印,得以确认韩祺身份。天亮之前,他们终于等来了西北提督的援军。

  有了西北提督的援军,北楼关士气大增。桑吉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将军,从前可识得那位韩将军?”旭日初升之时,百里子苓和桑吉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聊。

  “不曾。你知道此人?”

  “不算知道。我在上都的时候,曾有位学兄,与这韩将军是同乡。韩将军曾经驻守过京畿,周大人上任西北提督的时候,他才随周大人一起来的西北。我听说,他是周大人的远房亲戚。”桑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百里子苓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大口大口地吃着早饭。

  桑吉叹了口气,只得接着说道:“去年的时候,我便听闻,周大人曾向皇上建议,把北楼关归辖于西北提督府下,便于兵力的调配。一旦发生战端,西北提督便可统一指挥。可是,被皇上驳回了。”

  “周大人说得没错。北楼关地方不大,又拥有重兵,却不受西北提督节制,一旦有事发生,西北提督没有命令也不敢贸然出兵,搞不好就会让敌人给钻了空子。如果西北提督主动出兵,又可能被人诟病,论他个谋反之罪,也是说得上的。”

  “理是这么个理,但皇上有皇上的想法。”桑吉卖了个关子。

  “桑老二,你能说就说,不能说,也别吊我胃口。你们读书人怎么都这么个德行,说个话也不能痛快点。”百里子苓催促道。

  “将军别急呀,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这一顿早饭的功夫,我可说不完。”

  “嘿,桑老二,你存心的,是不是?”百里子苓急了。

  “将军,咱们有闲的时候,我再与你慢慢说。不过,吃完了早饭,我得先去一趟老沈头那里,顺便看看那孩子。”

  两个人一大早提起了这么一茬,但又没能说下去。百里子苓先出了门,随后,桑吉也被人抬到了老沈头那里。

  老沈头忙活了一天一宿,这会儿正靠着墙壁打着盹。

  桑吉不忍心吵醒老沈头,便叫来了小厮问那孩子的情况。

  “昨晚,他又吐了几回血,都是黑的,看着就吓人。沈医官替他扎了针,天亮前,总算是消停了。我瞧着,那命也去了半条。”小厮如实回答。

  “沈医官还说什么了?”桑吉又问。

  “沈医官说,他命硬,这要换了别人,早死几回了。”

  桑吉让人抬他进了西边的厢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脸色惨白,像个死人一般。伸手探了探,倒是还有气,只是气息有些微弱。

  桑吉稍坐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把这孩子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孩子的手腕上。手腕上有被绑缚过留下的伤痕,不过痕迹已经很浅了,应该是比较久之前的事。他轻轻撩起他的袖子,这才发现,这孩子手臂上有刺青。那刺青有些淡,像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刺上去的,随着孩子年纪增长,那刺青的图案也就越发淡了,看不清楚原本是什么图案。

  “桑副将,沈医官请您过去换药。”小厮在门外叫了一声,桑吉也就回过神来。

  老沈头这院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都是受伤的士兵。这些能自己来的,还算是轻的。那些重伤的人,得老沈头去营房里替他们换药。一场仗打下来,无论轻伤重伤,能活着就算是命大的。

  老沈头麻利地替桑吉换了药,又叮嘱他少走动。桑吉嘴上虽是应着,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那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吗?”

  “桑副将看出什么了?”老沈头不答反问。

  “他的右臂上有刺青,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刺下,现在已然看不出图案来。除此之外,他的鼻梁高挺,不像一般的南陈人,应该是带着外族血统。这些年,上都的一些大商家,也有娶了异族女子为妻为妾的。还有一些西域来的商人娶了上都的女子,长年生活在上都。所以,他说话带上都口音,又带着外族血统,这也不算奇怪。不过……”

  桑吉说不好,就是觉得除此之外,应该还有点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

  “沈医官,可有查出来他中了何毒?”桑吉又问。

  老沈头用手指沾了水,在案上写了两个字:长乐。

  “长……”桑吉硬生生把后面那个字给吞了下去。老沈头轻轻一抹,那案上的水印也就消失。

  “据我所知,这毒甚是凶险,不只让服毒之人痛苦万分,还会折磨人十几个时辰,最后毒素攻心,含笑而亡,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听起来好听,实则诡异的名字。可是,这孩子从将军把他捡回来到现在,两夜一日,此前还有多少日子尚不知道,他如何能挺到现在……”

  “这毒虽是凶险,但若是掌握好剂量,每次以很微小的量服下,又加以别的药物克制毒发,日积月累,便会像他现在这般。”

  “看来,想要他命的人十分阴毒,而且恨他至深。”桑吉感慨了一句,忙又问:“能解吗?”

  老沈头摇摇头。

  “沈医官,你随军多年,又常在草原大漠行走,可曾见过像那孩子身上的刺青?”

  “刺青嘛,我倒是见过不少。草原民族,刺于身上的刺青大都是家族的图腾。有些,是打孩子出娘胎就刺上,有些是孩子成年了才会刺上,各有不同。不过,这刺青也不是草原民族才有。咱们南陈,有些商贾之家也会有刺青。”

  “商贾之家也会有刺青?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西域的某些王国,会把刺青当作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有一些通西域的商贾,最初是为了投当地人所好,也是给自己撑门面,以显示自己在南陈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便也学起了在身上刺青。后来,这种刺青也就保留下来,成为这些商贾之家的传统。有点像是草原民族的图腾。你们之前抓的那个人,身上就有刺青。”

  “你说南颇?”桑吉忙问。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将军让我去给他包扎伤口,我见他手腕上便有刺青,虽是颜色有些淡了,但大约还能看出来,形似谷粒发芽的样子,又像是虾蟆儿。”

  “虾蟆儿?谷纹?”桑吉下意识地说着。他知道这种谷纹,古人曾把这种谷纹刻在玉壁上,代表财富。桑颇出生商贾之家,而且南家也通西域,那谷纹也就说得通了。但是,他立马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按老沈头所说,这种商贾之家保留刺青的传统,是不是南颇的小女儿手腕上也有同样的刺青。若是如此,找寻起人来似乎也就更容易些了。

  想到这个,桑吉也就坐不住,立马让士兵抬他回去,他得再给家里写封信。

第9章 、晏辰

  正午时分,百里子苓去看望了营房里重伤的士兵,这才回转到军帐。

  桑吉也刚刚回来。虽然身上有伤,他哪里能闲着。按着百里子苓的规矩,明日清晨,要送死去的士兵上路。他们会把尸体火化,然后再封存于陶罐之中,等过些日子派专人押送这些骨灰罐回乡。桑吉去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回来的路上,心情也就越发沉重。北楼关年年打仗,年年死人,亦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不再有人死在北楼关下。

  “雄鹰部与西陀人可有动向?”

  “雄鹰部昨夜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地,恐是知道我们的援军到来,天亮之后,又往后撤了二十里。至于西陀人,三皇子的残部应该与雄鹰部一起的,太子的人马就驻扎在西陀的边境上,离雄鹰部的驻地不足二十里地。咱们得感谢太子的人马,不然,赫都那老小子昨晚一定会来的。以我们那点兵力,能不能撑到周大人的援军到来,还是未知。”百里子苓道。

  “看样子,北楼关之危已解。”

  百里子苓点点头,然后道:“那狼崽子死了没?”

  “活是活着,只不过……也没多少活头了。”

  “草原上的狼崽子,果然命硬。查出中了什么毒吗?”

  桑吉把知道的都与百里子苓说了说,这确实让百里子苓有些意外。

  “在他身上用了长乐,看样子,他确实是个值钱的崽儿。老沈头可得给我争气点,这眼看要到手的银子,不能给我弄丢了。”

  两人正说话,易风端了午饭上来。一大盆羊肉,还冒着热气。桑吉瞧了一眼,顿时没了味口。

  “桑老二,这可是好东西,正好给你补一补。”说着,百里子苓夹了一大砣肉到碗里,递给桑吉。他立马捂住了口鼻,而百里子苓硬往他跟前递,结果他差一点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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