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第58章 二合一
微弱的灯火下, 她的面容柔艳又脆弱。
“陛下说的什么?”她掀起眼皮,讶然的看着他。
她的眼中泛着无辜。
那双眼睛当真是漂亮,寻常时眼波含情, 如今这般泪眼雾蒙蒙的, 下睫湿润成一簇簇的, 又叫人可怜的厉害。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
忽地有些明白过来。
前朝的那位末帝为何会昏庸成那番模样。
最终, 他仍是没戳破她。
“朕明日入山狩猎……”
他留下这般一句话, 许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些什么,听到挽留, 或者听到担忧的话, 或者央求他替自己射一只狐狸回来?
可皇帝殷切期盼了半晌, 半晌她都没动静。
等了半天,皇帝只眼巴巴等来那良薄的娘子的一句:“今夜天气寒凉, 人又多, 陛下别再来我帷幄里了, 这几日都是……”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第一回 心中冰凉, 含恨。他冰冷冷的面色应了她的要求, 转身欲走出帷幄。
他才走几步, 忽地听身后声响。
果不其然, 皇帝身子微顿,回头看过去。
只见那娘子从床上爬起来, 赤着一双脚追过来。
“陛下……”
他眼中倏然间升起幽亮,停驻下来。
“嗯, 何事?”
乐嫣眼中脆弱又迷惘, 却在皇帝停下来时,又像是后悔一般, 又往后退了两步,默不作声的重新爬到了床上。
“没事…我想提醒您出去时小心一点,您年岁也不小了,当心别滑倒了……”
……
外边冰雪漫天,夜空中点点繁星。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篝火前,闪出点点光亮。
大徵比起前朝来,当真算不得礼教严苛。
放眼望去,一簇簇篝火前有好些夫妻凑在一处说着私密的话。
什么是夫妻?
殷瞻印象中的夫妻,是像他祖父同祖母那般的存在。
是像他年少时在北境练兵时,遇到的那些任何一对乡间夫妻一般模样。
丈夫白日中会去耕种,会去山林中狩猎,会在夜幕降临时,背着猎物回家。
妻子在家中织布,煮饭,在日暮时,守在门口张望,期盼着丈夫的身影。
不需要大的屋舍,有的仅仅是两间茅草屋,三四个孩子,门前养着一只大黄狗。
皇帝曾经傻乎乎的以为,他与乐嫣白日里做不成夫妻,夜晚也是夫妻。
这话是谁说的?是乐嫣,是乐嫣亲口与他说的。
可这日,他忽地明白过来,自己与她不是夫妻。
他们的关系,阴暗,见不得光,并不像她嘴里说的那样。
她从来没将自己当成丈夫。她对自己可有可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与他同床共枕时,时常偷偷哭泣。
她那般怕苦的人,背地里偷偷服药也不见有半分犹豫。
皇帝有时候时常想起来觉得很难过。
自己就……就这般不叫她欢喜么……
她待自己,不像是对丈夫,甚至不像是对情人。
而像是战战兢兢侍奉着她的君主。
显然,她并不在意自己,更别提喜欢自己了。
以往的他还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不在意就不在意,说自己无所谓,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
可如今,他厌恶极了,厌恶极了如今这种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日子。
他忽地没耐心继续这样下去了。
……
冬狩一连三日,今年猎物颇多,众人都收获丰富。
便是连许多女眷亦是收获了满满的猎物。
义宁甚至不需要襄王世子给她猎的黑狼皮,自己隔日便领着女眷们风风火火四面包抄,猎了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
她日日跑去襄王世子面前显摆。
这二人成日互怼,倒是叫一路气氛融洽许多,甚至连乐嫣都屡次被二人争吵惹笑不已。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第四日晌午时,便开始收拾营帐,策马返程。
一场场新雪落下,地面遭马车车轮层层碾压,将雪地一层层压得板实。等后面的人马经过时,便十分不稳,马车纷纷打滑起来。
乐嫣的马车不前不后跟着,听着前面许多车列纷纷叫苦,路面打滑难以行走。
车夫折腾半日唯恐惊扰了车里面的贵人也只走出十几米,只得壮着胆子请乐嫣下马来走一段。
乐嫣扶着婢女的手,慢悠悠足尖落地。
几乎是同一瞬,她便察觉足底一阵脱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倏然间,乐嫣脑中划过起她那至今还躺在床上没能起身的父亲。
上次去自己还嘲笑他来着……这回好了,轮到自己了……
可预料中的摔倒并未到来,一只大手搀紧紧扶住了她。
“夫人当心。”
极富男子气概的闷沉沉的嗓音。
叫乐嫣魂惊胆丧起来。
她下意识的抬头见到那人,只见那人身姿落拓,举止恣肆——果真又是他。
当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乐嫣觉得,这还不如自己被摔倒了。
她心跳快了几分,可比起昨夜来已经是沉稳不少,她只匆匆后退两步,将自己从男人掌中连滚带爬的跑开。
陈伯宗见到她的挣扎,不由得微微拧着眉头。他眼眸中带着古怪神色:“燕国夫人,你好像很怕我?”
“为何?”
他眼眸中含着不解,见她后退,便走近一步,直直的凝望着她。
“若是没有意外,这该是我二人头一回见面才是。”
准确说,大前夜是第一次,这两日他其实有看过她的身影。
有时他跟在皇帝身后,会撞见她与那几个宗室男女说说笑笑。
她好像不爱骑射,一次都没见过她上场。
她好像对谁都温柔有礼,几次见她对侍从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却好像视自己为洪水猛兽——
为何?
陈伯宗想不明白。
乐嫣听着他直唤自己为燕国夫人,更觉得心惊肉跳。那是一种被窥探、被人查找出来,被扒光了一般。
她像是被一只毒蛇缠上了身躯。
她甚至不确定,这人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
他靠近自己,当时是凑巧?
乐嫣摇摇头,声音渺茫却又坚定,“将军想错了,我、我亦也是第一次见到将军……”
“那为何如此怕我?”
乐嫣蹙起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却忽地听见前边一道寒冷的声音。
“天寒地冻,你二人站在那里做什么?”
皇帝的銮舆不知何时竟也停了下来,且就离她的马车不远不近。
他眼睫覆压,从銮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紧紧贴在一起的二人。
乐嫣见到他,连忙挣开陈伯宗,顾不得满地碎雪,朝着那銮舆处奔去。
御驾宽广,由六匹宝马拉着。乐嫣过去时立即有侍人端来上马凳供她踩踏。
以往她根本不愿踏入皇帝御驾一步,甚至是绕着远远的走,唯恐被人发觉什么。
今日倒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几步便跑上皇帝身后。
皇帝见到她如此神情,自然是带了狐疑。
他捻动手中扳指,轻飘飘的眸光落在方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表哥身上。
男人对这种事情,骨子里的刻薄寡意。
更何况是如今的皇帝。
“他对你不规矩?”他心中气的发颤,偏偏还语调低缓,并听不出来生气的意思,却是叫人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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