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薄情 第62章

作者:相吾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爽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因为谢狁虽然一计算计二?人,但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李化吉。他答应了李化吉要保护李逢祥,因此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践诺。

  为什么?

  李化吉想不明白,她知?道谢狁喜欢她,可是她以为这喜欢是浅薄的、无知?的,很快就能?随时间流逝。

  但谢狁好像不这样想这份感?情,难道是因为他迄今未曾得到她,所以生起了征服欲吗?

  这样想,好像也解释得通,毕竟谢狁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小什么都是唾手?可得,骤然有一样东西?脱出了他的掌控,必然能?叫他耿耿于怀许久。

  但无论如何,李化吉还是觉得这样的谢狁太陌生了,若是此时有人告诉她,谢狁被夺了舍,她也是会信的。

  *

  谢狁在十里长亭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二?郎耳里,他暴怒无比,即刻就气势汹汹地进宫去。

  谢狁料得他知?道消息后?必是要来讨说法的,于是早让李化吉去凌烟阁整理?他需要处理?的公务,再带到太极宫来。

  他留出了足够的时间给?谢二?郎对质。

  谢二?郎无比的生气,他一路进宫都畅通无比,就知?道他这位精于谋算的好弟弟正等着他入宫算账,于是就更气了,简直到了连肺都要气炸的程度,即使寿山再三提醒他君臣有别,但他的暴脾气仍旧难以容忍。

  “谢三!城外那个叛徒是你安排的人,是不是?”

  谢狁玉冠簪发,黑袍委地,受伤的手?臂包扎得齐整,被人妥善地用软枕托住,而他正用左手?端着茶盏,品茗一盏新出的秋茶,水雾袅袅下?,似乎连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谢二?郎真?的越看越气,咆哮道:“我确实安排了人,可是我是傻子吗?会在城外动手?,当?着李化吉的面动手??我是多自大才会小瞧了你的嘴,好心地给?你留个解释的机会?”

  他本来的计划可是等李逢祥远离了建邺,安然无恙地生活几个月后?再突然杀了李逢祥。

  如此,谢狁本就和李化吉之间有龃龉,李化吉很难不怀疑谢狁最开?始答应送走李逢祥就是为了借机麻痹她而已。

  而哪怕谢狁最后?能?想办法让李化吉相信动手?的是谢二?,李化吉也会心生怨怼——你既知?道你二?兄有杀李逢祥之心,为何不更周全地保护他?你二?兄能?得手?,不过是因为你本来也想杀李逢祥,只是碍于我因此不敢动手?。既然不能?亲自动手?,于是放任你二?兄去做。

  总而言之,李化吉怎么都会怀疑谢狁,谢狁怎么都洗不了杀妻弟的嫌疑。

  只是谢二?郎万万想不到,谢狁不仅看穿了他的计划,还会反将?他一军,执子先?走一步,就彻底把整个局势扭转过来了。

  谢狁看着快气疯了的谢二?郎,道:“还望二?兄能?理?解,朕这般做,只是为了保住清白。”

  清白?

  谢二?郎道:“你谢狁弑君又杀师,现在倒是在乎起清白来了?”

  “不一样,”谢狁淡道,“弑君杀师是朕想做且亲自做了的事,朕没?什么不好承认。可是朕名声再差,也不愿背未做之罪名。”

  谢二?郎急道:“可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被李化吉牵心过多,一个好皇帝不该如此。你知?道整件事里我最生气的不是你来设局对付我,而是你为了一个女郎,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谢狁闻言,轻轻晃了晃茶盏,当?青绿的茶水漾出丝丝波纹,将?倒映其中的眉眼模糊时,他才道:“二?兄既知?城外动手?的是朕的人,自然也该知?道他下?手?会有轻重,些许小伤而已,还伤不了朕,你觉得这伤包扎严实,也不过是大夫收了银子,有意为之。”

  要真?严重,谢家奴都受过教导,是很擅长处理?刀剑之伤,而马车上?也都常备伤药,根本不用特意跑到城里去请大夫。

  这些都只是做戏给?李化吉看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谢二?要杀李逢祥是事实,他严严实实受了这一箭也是事实,难道就因为这箭不会伤及性命,也不留下?遗患,他就连‘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吗?

  “朕也有一言要告诉二?兄,化吉不只是是朕的皇后?,更是朕的妻子,未来太子的阿娘。二?兄还是尽早放下?嫌隙,将?她视为家人为好。”

  谢二?郎不肯,道:“你大度,你为了爱情昏了头,为兄却不能?忘记她杀你那一仇。”

  谢狁估量着李化吉快要回来了,而谢二?郎还在执着往事,略有些烦躁,将?茶盏往案几上?轻轻放下?,道:“二?兄不觉得,你现在的做法和母亲简直如出一辙吗?”

  谢二?郎一怔:“这从何说起?”

  “母亲管束我们时,总以‘为你好’‘你还小,不懂事’为借口,方才二?兄与朕说话时,也提到了母亲的口头禅了,二?兄和母亲当?真?是越来越像了。”

  谢二?郎下?意识道:“你胡说。”他一顿,声音大了些,严厉了些,“你胡说!”

  谢狁道:“朕还记得二?兄小时候养过一只极可爱的狸奴,那是二?兄最喜欢的东西?了,可不巧,在一次逗弄之中,二?兄被狸奴划伤了手?,母亲便下?令将?狸奴杖杀。”

  他含着笑,清润的眼眸定?着看着谢二?郎。

  谢二?郎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谢夫人,那张总是慈祥、温柔却忧愁的脸,他不明白为何当?三种正面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时,总是能?让他感?受到浓重的窒息。

  “二?郎听话,阿娘这都是为了你好,这狸奴到底是畜牲一只,野性未驯,今日不小心伤你一手?,明日就能?咬你的肉,喝你的血。”

  谢二?郎怔怔地看了会儿谢狁,忽然就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出去了。

  快要离开?太极宫时,谢二?郎遇到了从肩舆上?下?来的李化吉,二?人的目光骤然相对,皆有一怔。

  谢二?郎大步向前,站到李化吉面前:“谢三郎是我的亲生弟弟,当?他被你重伤的消息传到建邺时,我恨不得想让你以命相抵,你是有弟弟的人,应当?能?理?解我的心情。”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做的事,我一力背下?所有的后?果。三郎为了你,不惜以命威胁我,他从来没?有这般对过一个人,你不能?辜负他。”

第69章

  李化?吉闻言, 目光静静地望向谢二郎。

  她柔弱如水,水却能化?万物,也能灭万物, 让谢二郎从那份温婉里感受到了铿坚的力量。

  李化吉道:“二兄若对我有意见, 只管冲我来?就?是, 何必殃及无辜。”

  她面对着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大将军,却没?有丝毫的怯意。

  谢二郎狭眸半眯, 正要说?话,就?见寿山圆乎乎的身躯从宫室内滚了出来?,面带那讨好的笑,道:“皇后娘娘,陛下正等着你?呢。”

  谢二郎眼里一勾讥诮,再不多眼, 一甩披风扬长而去。

  李化?吉侧身望他, 不知在思忖什么, 寿山再次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她, 李化?吉才命碧荷抱起那叠公文?,与?她一道进了被辟做书舍的偏殿。

  谢狁伤了右手, 有诸多的不变, 就?是要饮盏茶, 也要人?帮忙斟好, 可他偏不喜欢仆从近身伺候, 于是照顾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李化?吉身上。

  她走过去, 温声道:“茶水可还有?”

  谢狁道:“有, 你?坐下歇歇。方才是不是遇上二兄了?他有没?有说?不中听的话?”

  李化?吉道:“没?有, 他倒是为你?说?了几?句话。”

  谢狁诧异,眼眸微异, 道:“他说?什么了?”

  李化?吉道:“叫我不要辜负你?的心意。”

  谢狁心中长嘶一声,想谢二郎保不准就?是故意的,苦肉计谁人?不识?他这?样说?话,倒显得谢狁急功近利,有挟恩求报之嫌了。

  他正襟危坐道:“因我劝二兄时曾提起过他幼时豢养的狸奴被母亲杀掉一事,他换位思考下,才惊觉他虽厌恶母亲,却终究成了与?母亲一般的人?,因此有了些许感伤。”

  谢狁说?完,小心翼翼地望向李化?吉:“我知你?介怀新婚夜之事,我亦不喜,家中几?位兄弟无人?会喜母亲以‘为你?着想’为理由,横加干涉自己?的生活。在这?件事上,我与?你?是一样的。”

  李化?吉不想和谢狁谈论?过去,便转开话题:“你?要的公文?我都取来?了,你?现在就?要看吗?”

  谢狁不意外李化?吉的态度。

  他虽然也想李化?吉释怀,可也心知过去不更改,最要紧的是未来?。

  谢狁便道:“我右手受伤,写不了字,还要化?吉助我。”

  他要处理的第?一份公文?就?是郗家之案。

  因事由那位懈怠的郗家公子而起,因此郗家家主先上书为这?位不成器的儿子求恩典。

  李化?吉捧着折子为谢狁念了半天,发现郗家家主的核心思想只有两点:其一,这?是潜规则,谢狁可治一人?知罪,难道能治百官之罪吗?潜规则之所以为潜规则,就?是被大家承认且遵守,谢狁骤然要改,能拗得过世家之意吗?

  其二,治粟内史曾是王家的府衙,赈济米银被分刮,也不过是因潜规则在那,郗家的那位公子不善庶务,并未参与?其中,顶多有个失察之责,然这?与?贪墨相比到底是小罪,故而想用典官制替郗家的那位公子免去。

  所谓的典官制度,就?是用官阶去折抵刑罚,郗家的那位公子官阶并不算高,但折此刑罚也算够用。

  而世家沉淀多年,他白身回去休养几?年,等大家把这?件事遗忘了,照旧可以出来?做官。这?就?是郗家的家主打的如意算盘,

  但谁都不能指责过多,因为长久往来?,大家都是如此。

  但因为他的辩解,李化?吉也读懂了,因为法不责众,所以那些人?命与?郗家的那位公子毫无干系,并且郗家家主为了不殃及太多,还以此警告了谢狁,不要查下去,你?不能与?世家为敌。

  李化?吉边读,手边抖:“潜规则,究竟是什么样的潜规则能包庇这?些虫豸?”

  谢狁倒是淡然,他这?双眼看过许多,能走到今日这?地步,他也难免同?流合污过,因此看待这?些事务,比之李化?吉已有了‘从来?如此’的习以为常。

  “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往往比实际所需高出一倍,因知他们?必贪,所以留足银两叫他们?贪了,不必去损害百姓的利益。但这?是在盛世之年才能有的做法,大晋……做不到。”

  “一笔赈灾银发下来?,长官刮去一半,次一等的再刮去一半,如此层叠之下,到了百姓手中,岂不是只剩了麸皮?”

  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给李化?吉倒了盏茶:“怀着身子,别动气。”

  李化?吉望着谢狁平静的面容,却很难冷静下来?。

  她从前?过着衣不暖、食不饱的年岁,自然受过官府的剥削,她天然就?是恨官府的。

  而她的爹娘又是死在山匪手里,山阴为何多山匪,平阳为何多水匪?说?到底还不是官府压榨太过,逼得百姓不得不落草为寇。

  而这?些做了寇匪的百姓继续去欺压良民,底层百姓互相倾轧导致的悲剧,说?到底都是官府之过。

  她不明白谢狁为何还能那般淡然。

  李化?吉可以理解谢狁看多了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会因为看多了就?没?了的。她在荒年,也看多了尸首,但仍旧能为那些无故惨死的百姓落泪,这?是根植于人?性中的善。

  可是谢狁没?有,他的语气并不惨痛,也没?有同?情的怅然,甚至连声讥讽都没?有,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李化?吉不自觉道:“我还是常人?,做不到郎君的大度和无动于衷,不能动气。”她瞧着谢狁,语气不自觉尖锐了起来?,“我以为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也该有几?分羞愧,在自己?的治下竟然民不聊生到了这?地步!”

  她双眼怒睁,瞪着谢狁,好似就?在问‘你?有什么脸,不感到羞愧?’

  谢狁道:“别生气了,你?听我说?,我不生气只是因为我以为情绪太过无能,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才慢慢地不生气而已。”

  李化?吉咬着唇,不说?话。

  谢狁道:“官员可以肆无忌惮地贪污不怕被抓,是因为皇权太弱,门阀政治太盛。皇帝只是傀儡,治理天下的是百官,皇帝无权管制百官不说?,就?算有权也不敢管,因为朝中遍地都是世家的官员,若是他们?罢官不干了,整个朝政谁去治理?”

  李化?吉了然:“所以他们?才敢贪墨,才敢尸位素餐。”

  谢狁道:“是,我要面对的是这?样一群安逸日子过惯的废物,化?吉,你?必须得承认,人?是最会趋利避害的生物,我若要将他们?管束起来?,他们?必然会激烈地反对。所以我必须要下猛药治。”

  李化?吉的声音在颤抖:“那些人?命是你?开的药方?”

  谢狁点头,道:“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残忍,但是如果我不残忍,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而汉室总有一天会倾覆在胡人?的马蹄下。这?是不得已的牺牲。”

  李化?吉道:“可是这?些牺牲是你?强加给他们?的,不是他们?自愿的,你?牺牲了他们?能救其他人?,他们?却是永永远远地回不来?了。还有他们?的家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面前?,他们?的家人?心里会留下多大的创伤,你?有想过吗?谢狁,人?命不是数

  字,你?不能把人?命只当作?冷冰冰的数字。”

  “财务是一摊烂账,你?若要差,大可追溯过往,你?不这?样做,是因为你?不能向跟随你?的世家开刀,你?必须坐稳你?的皇位,你?选择郗家,是因为郗家勾结王家最深,其余世家对他家的意见最大,你?杀掉郗家,意味着能瓜分的利益会变多,那些世家不会来?阻碍你?,你?能更顺畅地进行你?的计划。”

  谢狁道:“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我这?样做不对吗?你?说?人?命不是数字,是因为你?没?有站到我这?个位置来?,等你?站到这?个位置上,你?就?明白了,人?命必须是数字。无用的心软,才会酿下大错。”

  李化?吉道:“我不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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