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侍卫首领及时扶了容淖一把,但容淖仍旧被巴依尔撞得原地转了一圈半,等容淖回头神来,巴依尔已路过外间,径直往云芝二人所?在的内室闯去。
曹云领着一大帮小内侍忙追了进去,似乎是?想把巴依尔架出来,实?际上全?是?嘴上热闹,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制约动作。
容淖猜测这群人的来意,眸底划过一丝讥诮,沉着脸跟进去,还未走近,先听见几个小太监细声?细气在喊,“两位姐姐快住手?,这都打得见血了,再打该破相了!”
容淖眉梢一挑,几步迈进内室,暖意融融的香闺里,木槿与云芝正扭打成一团,原本干净的地毡上散落着几绺带着皮肉的头发。
木槿额头两侧皆是?鲜血淋漓,脸上还有几个不重叠的鲜红巴掌印与指甲痕。
想必是?木槿怕是?担忧她顶不住巴依尔,才特意仿照云芝的伤势位置弄出来的痕迹,如此若有意外或可助云芝逃过这一劫!
容淖心中感慨人有千面?,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冷厉神情,“住手?!”
木槿两个听见容淖的声?音,这才松开彼此的衣襟头发,略抬起头,跪在原地。
“就是?这个小贱人。”巴依尔一眼?认出云芝,大掌一伸要去抓她。不曾想被一根吊着毛球的细斑竹杆狠狠抽到手?上,打断了他?的冒犯举动。
那只缩在墙角的胖狗也跟发了疯似的突然扑到他?面?前狂吠不止,呲出尖利的犬牙。
连只畜生也敢和他?呲牙。
巴依尔积了一晚上的怒气成功点?燃,抬腿就要踢飞飞睇,容淖眼?疾手?快再往又?腿上狠狠抽了一记,并厉声?警告,“嘴巴放干净些。”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曹云半挡住巴依尔想要踹狗的动作,暗中给对方使了个警告眼?色,语含深意道,“台吉勿恼,这小畜生不知事,何必与它一般见识,我们先说正事,说正事!”
巴依尔蹙眉,狗屁的正事,明?明?所?有事情发展都与预估大相径庭,烂事还差不多!
本来按照他?们的安排,他?会在这小宫女?从司胙处返回的小道边成功得手?,然后由‘路过’的曹云捡到这小宫女?,并悄声?送回六公主身边,如此顺理成章进入六公主内室,趁机取走简亲王留下的那些要命的东西。
可事实?却是?,他?根本没得手?,还被扎了毒针。找大夫确定过不是?大问题后,又?被曹云哄劝过来继续找六公主闹事,以便给曹云创造机会。
他?轻信曹云前来闹事,险些因此赔了命,却依旧坚持到现在,成功把曹云送入内室,已算功德圆满。
这会儿放他?出口恶气又?能如何!
巴依尔根本不理曹云‘戏将落幕,莫要多生事端’的暗示,拼着一腔不忿,大声?指认云芝,“就是?这个宫女?给我下了毒,她身上的伤痕也与我所?说吻合,我要带走这贱人剥了她的皮。”
“她今日一直待在我身边,出入的名册亦能证明?她不曾出过门,她如何给你下的毒。再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的,她们的伤乃是?互殴所?致。”容淖有理有据反驳,她不耐与巴依尔继续掰扯,干脆转眸看向曹云,“曹总管,你是?太子派来息事的,就这样任由他?无理取闹?”
曹云刚不动声?色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交换完眼?神,知道已经得手?。这会儿猛地听见容淖唤自?己,心头吓得一跳,又?极快镇定下来,躬声?恭敬道,“公主言重了,奴才这就请台吉下去。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公主安歇了。”
虽是?意外丛生,但目的总归达成。这巴依尔冲动易怒,一点?就着,继续留在此处保不准会多说多错。就算六公主不提,他?也是?准备让人尽快弄走巴依尔的。
容淖看着曹云一行人吵吵嚷嚷远去,面?色愈沉。
越发确信太子与多罗特汗父子有勾结。
她方才故意让曹云处理巴依尔,目的就是?想趁机想看看双方交往的态度。
结果,不出所?料。
容淖断定这两人之前便有交情,否则凭曹云一个太监,饶是?他?在太子面?前再得脸,又?岂敢对身份敏感尚未归顺朝廷的多罗特部‘小可汗’如此随便,说拉走就拉走,几乎看不见多少恭敬。
而看似嚣张跋扈的巴依尔,分明?也对曹云有所?顾忌,对上曹云狂劲削弱不少。
容淖这厢陷入沉思,木槿与云芝见了难免心有惴惴。
云芝垂着脑袋,带着一身狼狈呜咽开口,“公主对不起,都是?奴才给您惹祸了。”
“不怪你。”
云芝只是?个由头罢了,至于他?们闹这么一大出目的为何,容淖暂且也不得而知。
说起来,云芝与木槿今日纯属无妄之灾。
容淖翻出自?己日常所?用的祛疤香膏递给二人,“下去养伤吧。”
木槿与云芝见她面?露倦色,识趣的没有多言,安静并排退出来。
云芝心绪尚未平复,却还是?勉强扯出笑脸,朝木槿微施一礼,神色复杂道,“我没想到你会那样做……今日真是?多谢你。”
在察觉到巴依尔强闯进来时,她吓得六神无主,可木槿却是?临危不惧,毫不犹豫扯掉了自?己两绺头发附带几个响亮巴掌。
木槿顶着一脑门的血,平时精明?掐尖的姑娘此时倒是?显出几分平和,她摆弄着手?里的香膏玉瓶,突然开口问,“谁的女?儿重要吗?”
云芝怔住,想起几日前她才口口声?声?教训木槿不许她把银针分发给那些低等宫人,免得给公主找麻烦。可今日危急时刻她却毫不犹豫用了,连累公主为了护她闹这么一大场。
司胙处披甲奴出身的小宫女?于她而言是?下等人,可她自?己的出身较之木槿也算下等,于皇家公主而言更是?。
可是?她们还是?不问缘由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所?以,谁的女?儿当真重要吗?
第42章
翌日正午,疾风狂躁,雪飘如?絮。
容淖慢条斯理用膳,木槿带伤在旁伺候,活像惨遭苛待的小可怜。
“你倒是不改初衷。”容淖搁下瓷勺,略有莞尔道。
昨夜她曾交待过,让云芝木槿养好伤再来上值。可今日她一睁眼,头裹纱布,面残指痕的木槿已捧来热水巾栉。分明身体不便,殷勤却更胜往日。
显然?是存了心要趁云芝受创休养时彻底把?人挤兑下去,以?稳固自?己的大宫女地位。
“如?此?良机,奴才若错过不争,怕是昼夜难眠,又谈何休养。”经过昨夜那?一遭,木槿对自?己这位主?子有了新的认识,亦因二人在持弱上的契合,不自?觉中更信任几分,她不怕坦诚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六公主?早已看穿她是什么人。
昨夜巴依尔逼上门来时她不惜自?毁帮上云芝一把?是一回事,但该争的她照样会见缝插针去争,不会因怜悯而退让或懈怠。
容淖用完碗里的粥,看向高几上的西洋钟时刻,对木槿道,“你还是下去歇着吧,我?今日身子舒畅许多,稍后要去祭拜简王叔,带你不方便。”
她只在简亲王过身当天到灵前上过一炷香,之后便因染疾闭门养病再不曾去过。如?今好了七七八八,再不去说不过去。
木槿闻言倒是没再冒头。
她也不傻,知道昨夜六公主?和巴依尔‘兵戎相?见’之事既可大事化?小,亦可小事放大,端看皇上与多罗特汗怎么个态度。
听说多罗特王今日天不亮便去了金顶帐求见万岁爷,半是赔罪半是告状,眼看正午过半,金顶大帐那?边依旧没有丝毫传召或惩处六公主?的消息传出,显然?是上头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揭过去。
这时候六公主?确实不好再带个鼻青脸肿的宫女外?出,平白吊在旁人舌头上。
简亲王的正经灵堂没有布置在他生时所居内城王帐,而是设在御营外?城西路。一来地方更加宽敞,二来以?便诸藩蒙古王公往来祭拜。
雪天路滑,出行不易,容淖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轿辇方才抵达西路灵堂。
昨夜她和巴依尔闹出的动静不小,小太监刚唱出她的名号,她便感觉四面八方有视线在若有似无地打量她。
因着灵堂乃肃穆哀思之地,简亲王又是皇上极为倚重的堂兄弟,倒是无人敢在他的灵堂上造次闲扯,连眉眼官司都是克制的。
容淖恍若未察,自?顾依礼上香祭拜完毕,走到一旁。
简亲王福晋与世子并敬顺三人一齐朝她还礼,皆是憔悴哀戚模样。
容淖握住福晋的手,低声宽慰间,突然?猛咳起来,额上青筋毕露,整个人似遭了风雨摧残的蝶,晃晃悠悠几欲立不住。
福晋惊愣一下,忙把?人往就近处自?家人歇息的内帐扶,焦急道,“这孩子想是来的路上吹了风,快去请御医来。”
六公主?体弱多病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况且昨夜还在冰天雪地里与巴依尔对峙了一场,她今日能顶着凛凛风雪出门来祭拜简亲王已出乎许多人意料。
病倒人前虽然?突兀但也合理。
两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忙忙碌碌为内帐暖炉更换新炭,其中一人支着耳朵,不动声色探听屏风后面卧榻的动静,依稀听见里面传来时高时低的咳嗽声与简亲王福晋的安抚,再无其他。
直到有人通禀御医到来,两人才低眉顺眼退出去。
因御医说六公主?本?就病未痊愈,来的路上又受了寒,方才在灵堂内被火盆一烘,冷热相?激,才会咳嗽不止,算不得多严重,吃一剂药便能好,只是切勿再受冻加重病情。
简亲王福晋闻言,见外?面风刀雪剑不减磅礴,干脆遣人去禀明皇帝,请允六公主?在她这里留一宿,待明日雪停再归。
未嫁的公主?留宿在外?其实不合规矩,但六公主?曾在简亲王府养病大半年,全赖福晋尽心看顾。今逢意外?,她再次留在福晋身边,也算不得太出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到皇帝允准后,福晋以?灵堂这边的内帐人多事杂,不适宜女眷过夜养病为由?,把?六公主?移到百步之外?自?己暂居的寝帐内。又留下心腹嬷嬷看顾,安排好诸事后,立刻返回灵堂,继续守灵。
仿佛当真只是抽空安置病弱小辈,没有其他盘算。
暗中盯梢的两个小太监见状,互使一个眼色,默契十足。
一人留在寝帐附近,继续盯住六公主?。
一人则去灵堂,继续暗中观察简亲王一家可有因六公主?到来生出异动。
太子疑上六公主?,哪怕昨夜借故去六公主?住处探查一番,没在六公主?处找出任何异常,依旧疑心未消。
今日听说六公主?前来祭拜简亲王,立刻暗中传讯他们把?人盯劳,看看双方是否会趁机碰头。既不能从物着手,索性从人身上揪出猫腻。
两人从下晌等到天黑,天黑等到夜半。
六公主?寝帐内早熄了烛火,只不时传出轻轻重重几声咳嗽。
简亲王福晋与两个儿子亦举止如?常,跪灵到半夜,连去内帐用宵夜也是交替去的,以?免灵前无孝子敬香。
休说双方私下相?见,就连简亲王府这三个人都没见聚过头。
但盯梢的两人还是不敢懈怠。
直到次日正午,亲眼见六公主?趁着风雪稍歇返回住处,两人方放下心,传出一无所获的消息。
-
与此?同时,暖轿上的容淖手捧铜鉴花瓜棱手炉,也是长舒一口气。
前夜窥出太子内侍曹云与多罗特部巴依尔似有关联后,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双方私下勾连与她何干,为何要设计从贴身宫女入手寻衅她。
直到她在自?己的内帐发现?曹云等人留下的马脚,才勉强把?这条线穿起来。
也因此?有了她昨日祭拜简亲王,称病暂留一宿。
事关重大,灵堂人多眼杂,恐落人耳目,出于稳妥考虑,她不敢明面上与简亲王府的人接触太多,只能私下寻机详谈。
所以?昨日在灵堂上她趁着安慰福晋的机会,自?然?而然?握住福晋的手,把?事先写好的纸团塞过去。
她曾在王府住过,福晋不说多了解她这个人,至少?是了解她的一些癖好习惯。
她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福晋当时虽不确定她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但从她主?动抓住自?己手不放的动作,也知她必有要事。
果?然?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配合地把?‘突发病症,咳嗽不止’的她带去内帐。
双方接上头,剩下的便简单了。
福晋看过她的纸团,见机行事。
安排她与自?己的心腹侍女互换衣袍,侍女穿上她厚重的外?裳与斗篷,遮去身形。头上戴着的观音兜又把?面容隐去大半,再拿帕子捂嘴做咳嗽状,乍然?一看完全辨不出样貌,大大方方的随福晋从灵堂内帐走去百步外?的寝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