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悫公主 第81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木槿与云芝不在,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宫女是第一次近身伺候她,既不熟悉,又有些敬畏,根本?不敢细看,无人发现?主?子六公主?换了个人。

  之后,她带来的几个小宫女便被福晋派去伺候‘六公主?’的嬷嬷使唤得团团转,熬药端水,添碳燃香,根本?没有近身接触榻上锦被里咳嗽不止的‘六公主?’的机会。

  而她则侍女装扮,一直藏在灵堂内帐一只藤箱里。

  直到三更过后,灵堂里守灵众人既冷又乏,根本?无人有精神头留意其他,只余香火缭绕中,喇|嘛梵声弥弥。

  简亲王世子拖着酸麻的双腿就近在灵堂内帐用宵夜,她才悄悄爬出来,装成侍膳的侍女。

  垂帘半掩,世子背对灵堂而坐,她背对灵堂站立低眉顺眼布菜,两人在诵经声里压着嗓子交谈。

  成功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容淖言简意赅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异常告知简亲王世子,“曹云借机进?入我?的内帐,不仅换走了装印章的小匣子,可能还偷印了简王叔临终赠予我?那?方榴花芙蓉石印章的字样。”

  那?夜曹云等人走后,她一头雾水弄不清楚他们的意图,出于谨慎,索性趁夜无眠亲自?筛查了寝帐,还真让她揪出了不对劲儿。

  装榴花芙蓉石印章的小匣子外?表没变,但铜搭扣却比原本?的紧,她单靠右手很难拨开,可是原本?那?只匣子搭扣她是能轻易单手打开的。

  她的左腕被海东青踩断有些日子了,尚未完全康复,不时隐隐作疼,近来她几乎只用右手,包括几次开那?只匣子,所以?她很快确定了匣子有异常。

  因为心里存疑,她打开匣子后没直接上手去拿印章确认真伪,而是取来一点墨灰吹到印章上,果?不其然?,透粉的芙蓉石上浮出几枚不属于她的指印。痕迹较圆大,应是男子。

  其中一枚还半覆盖在她的指印上,显然?是新弄上去的,肯定是曹云带来的几个小太监趁她与宫女们都被巴依尔缠住,无暇他顾,借机所为。

  “掉包匣子!”世子假模假式用膳的银著险些插进?鼻孔里,匪夷所思道,“换那?东西做什么?”

  “我?若知晓,今日便不来寻堂兄了。”容淖见世子面色不像作伪,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堂兄,自?见到那?方榴花芙蓉石印章刻字后,我?便检查过那?只匣子,很确定里面没有任何暗层夹带,正是因此?我?才愈发糊涂。那?本?是你们府上流出来的物件,太子千方百计得到那?只匣子,必也是冲着你们府上来的。”

  “堂兄不妨仔细想想,那?只匣子当真没有古怪?”

  听容淖直言不讳太子是冲简亲王府来的,世子眼眸一突,面露惊诧,他没回答有关匣子的问题,而是攥紧银著,沉声道,“你如?何得知的?”

  容淖解释,其实早在几月前的夏日,世子福晋传出有孕她前去王府探望那?次,听敬顺说起那?段时日简亲王府‘巧合’频发,一夕之间,家宅不宁,她已有些生疑。

  数载未孕的世子福晋在侧妃进?门当日诊出喜脉,本?该庆双喜临门时,先是世子福晋险些滑胎,再有简亲王突发怪疾,昏迷不醒。医术高明的府医救治无用,反倒是为喜事跳神祈福的萨满救醒了王爷,并由?此?判定世子福晋腹中胎儿乃刑克之命,妨了王爷。

  当时简亲王选择隐瞒病况,不请御医,暗中于民间延医问药,理由?是怕张扬起来连累孙儿未出世便背上克亲恶名。

  容淖却觉得简亲王慈心之外?,或许另有考量。

  果?不其然?,之后她便偶然?间听敬顺提过几句,简亲王因病情耽搁,身体不济,导致在朝堂政务上消沉许多,手中权柄被人趁机分去不少?。

  王府巧合频发其中分明内藏猫腻,简亲王非但不深查,反倒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顺势放权。能让简亲王一朝亲王如?此?束手束脚的,这天底下除皇帝外?,无外?乎那?两人。

  当时容淖便揣测简亲王是与大阿哥或太子对上了,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反击。

  她从旁且能窥出几分内里乾坤,简亲王乃当事人,自?是更明白的。

  王府中的乱象是教训,也是警告。

  所以?彼时简亲王才会选择借病退了一步。

  毕竟是在朝为官几十年的老人了,由?饱受嫡姐欺凌的小小庶子长成宗室中颇受皇帝倚重的铁帽子亲王,自?有手段,亦懂识时务者为俊杰。

  容淖没想过去班门弄斧提点简亲王,料想太子与大阿哥这两人争得再疯也不敢把?已经让步的亲王逼入绝境,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呢。

  直到简亲王在议和期间猝然?辞世,巴依尔寻衅,她用火铳逼出了太子内侍曹云为巴依尔解围,曹云与巴依尔一唱一和|强|闯她闺房换走出自?简亲王府的木匣子。

  她才把?原本?看似零碎不相?关的几件事连成一条线,原来一直以?来针对简亲王的是太子以?及太子真的敢下手!

  “大概夏日那?阵起,简王叔手中便掌握着太子勾连多罗特部的罪证,或许还与此?番议和有关?那?只匣子里会不会当真匿有我?没察觉的重要东西?”

  只有要命的窟窿,才值得太子不择手段去堵。

  曹云能暗中支使动巴依尔来寻衅她,这证明双方早有勾结。

  而巴依尔自?封小可汗,可见自?视甚高,他不可能因为双方私下有往来便任由?曹云一个阉宦驱使,除非曹云要做的事亦与他及多罗特汗休戚相?关。

  如?此?,恰好印证了他们双方有猫腻。

  简亲王世子几乎目瞪口呆听罢容淖的分析,抹了一把?脸,失神喃喃,“我?只隐约知晓阿玛得罪了太子,却不知具体原因为何。”

  容淖愣住,这般攸关王府存亡的要事,她以?为简亲王肯定会交代自?己的继承人。所以?才会在发现?匣子被调包后,找上世子。

  “若按你的推测,太子与多罗特部狼狈为奸,定是想从和谈中攫取利益。我?阿玛倒下得如?此?突然?,是因为他在和谈中秋毫不让,挡了他们的道!”世子震惊过后,猛地反应过来,眼眶越来越红。

  眼看世子愈发激动,容淖唯恐惊动灵堂外?面的人,忙借布菜的动作按住世子的肩膀,“堂兄,冷静!”

  “是他们害死了我?阿玛!”世子捏着银著的手青筋毕露,大颗大颗的泪砸进?碗里,“可是我?没有证据,他们做得太干净了。阿玛,阿玛,我?对不起阿玛!”

  简亲王被那?群斜冲出来的诈马小儿惊下马,引得突发急症猝然?离世后,这事不仅皇帝派人查了,王府亦派出心腹精锐反复彻查过数次,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稚子胡闹,事起偶然?。

  年近而立的男人涕泗横流,原本?和气的面相?被恨意撕扯出狰狞,像是困惶不甘的兽。

  容淖沉默,指甲扣紧手心,一时进?退维艰,她不知自?己今日这一趟来得对不对。

  良久,还是世子先克制住情绪,呜咽开口,“你再与我?说说那?个小匣子,你为何觉得里面藏有东西?”

  他平日虽不太着调,可到底不是完全不经事的小年轻。庇护他的大树轰然?倒地,往后雷霆雨露只能他来扛住,否则他的亲眷便只能任由?雨打风吹去。

  堂妹所言若皆属实,那?他们王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漩涡,他不能坐以?待毙。

  容淖定定神,犹豫一瞬,闷声继续道,“因为匣子里装的那?枚榴花芙蓉石印章印文‘好风相?从’。”

  “吉语章。”世子说完,又立刻改口,“不对,吉语章一般是刻有风相?从,我?还是第一次听好风相?从。想是阿玛刻意改动,觉得这样意头更好。”

  “……”容淖哽了一下,解释道,“好风相?从出自?一首唐诗,这诗第一句是‘畸人乘真,手把?芙蓉’。印章用料是芙蓉石,你说王叔为何不应景的雕刻芙蓉,反倒选了榴花,如?此?岂非违和?”

  世子依旧不解,“既然?‘好风相?从’四字并非刻意改动,而是取自?旧诗,刻诗句的章属闲章,自?是可着心意来,管他违和不违和。”

  容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著诗之人司空图曾几次为唐昭宗点官,皆称病不肯受,闲居在野。唐昭宗你知晓吧,以?皇太弟身份即位,有些才干,心气不凡,立志重振大唐气象。”

  “登基后先平四川,后挫河东。但因操之过急,导致朝廷兵丁折损严重,又因无识人之明,不能知人善任,后来只能眼睁睁坐视宣武朱温坐大,最?终为朱温所杀。儿子哀宗当了几年皇帝,便被逼禅位惨遭毒杀,唐遂覆灭。司空图听闻哀帝遇害,绝食而亡。”

  世子哑然?,试探道,“你是认为,我?阿玛故意送出一枚雕刻与印字违和的章子,是暗示……”

  当今的天下虽不像晚唐一样摇摇欲坠,但太子脾性确实与昭宗颇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不缺才干,心气不凡,以?及识人不算太明。旁的不说,太子门下心腹就曾闹出偷盗其母元后遗物的丑事。

  “昭宗上位便急吼吼要动兵,太子此?番与兵强马壮的多罗特部暗中勾连,莫非也是谋划着要打谁?”

  容淖看着越想越深的世子,无奈道,“太子意欲何为暂且不要探究,我?们说回匣子,这才是悬在眉心的刀……”

  “匣子里肯定没东西。”世子斩钉截铁打断容淖的话,并瓮声瓮气解释,“若太子是昭宗,那?我?阿玛应是司空图了。司空图因才被昭宗几度点官,我?阿玛不仅有才有权还有太子把?柄,太子最?先肯定想的不是除掉我?阿玛这个铁帽子亲王,而是收为己用。”

  “我?阿玛的态度肯定与司空图一样,拒绝不受,才导致后来的祸事。”

  说到此?处,世子狠狠吸了一下鼻子,闷闷继续道,“但他不可能真做司空图,闲居不理世事,哀而自?绝算尽忠。毕竟国情不一样,我?朝正值盛世,晚唐却是大厦将倾。阿玛既然?察觉到了一国储君行差踏错,必会防患于未然?,以?免动摇国本?。”

  “普天之下,能压过太子的,只有皇上。”世子肯定道,“若真有你说的太子罪证,阿玛生前或许不敢呈至御前,怕皇上误会他有二心,挑拨天家骨肉。临死前却一定会交给了皇上,请他定夺。毕竟那?东西给其他人,给谁便是害谁,阿玛不会那?样做。”

  “这……”容淖仔细想想竟觉得世子所言不无道理,自?己与太子可能都一叶障目了。

  活着的简亲王不敢把?太子罪证交给皇帝,死了的简亲王或许真敢抛开顾虑。

  毕竟一个死人蓄意挑拨天家父子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给自?己的家眷遗祸无穷。

  简亲王这是在赌,赌皇帝清明信他赤诚,赌他们之间的君臣情分。

  不过,容淖还是没有立即被世子说服,她拧起秀气的眉,“可是,若王叔真在临终前把?东西交给了皇上,那?这摊子糟污事自?有皇上处置,那?王叔为何还要给我?留下这枚奇怪的印章?”

  她不信简亲王会无缘无故硬把?她一个不相?干的人扯进?旋涡,害她被太子咬上。

  世子凝神细想,大抵是父子连心,他顺着容淖理出来的思路,灵光一闪,竟真揣度出了几分自?家阿玛此?举用意,他眼神忽然?闪了闪,欲言又止。

  容淖见状,连声催促,“快说!”

  世子面色隐有羞惭,讪讪提起另一桩事,“你可曾听闻过,多罗特部曾提出只要稍微修改和谈正约里的一点内容,便答应斟酌删改三条附加条款。”

  容淖回道,“自?然?。”听说简亲王当时暴跳如?雷,嚷嚷怀之以?德不如?慑之以?兵,他愿身先士卒舍去荣华披甲上阵,也不知多罗特部提了什么过分条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看容淖一眼,低声说出自?己曾从阿玛那?里偷听来的消息,“所谓修改和谈正约,其实只需在我?朝公主?和亲多罗特部世子布和那?条,划掉世子布和几个字。”

  “换成巴依尔?”容淖觉得若只是如?此?,简亲王没必要大动肝火。

  “不是。”世子面露尴尬,隐晦道,“不写名字。”

  容淖会意过来,怒火中烧,“是收继婚?”

  若真修改和谈正约,便意味着和亲公主?的一生便会彻底跟个物件似的,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反正只要谁是多罗特部当家,谁就能占有公主?,朝廷不能有丝毫反对。

  世子连忙安抚,“你莫动怒,那?老匹夫此?举分明包藏祸心,阴毒至极,皇上是不会应允的。”

  多罗特汗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怕自?己哪日死了,儿子巴依尔不是背靠朝廷的布和的对手,所以?率先把?水搅浑。

  和亲公主?并非固定许嫁布和,而是多罗特部的王。只要夺得汗位,便能顺理成章收了公主?,获得朝廷支持。

  如?此?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来日布和就算真在朝廷的支持下除掉巴依尔坐上汗位,怕是也难有宁日,会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盯着他。

  容淖寒着脸,从世子的提点中,总算明白简亲王为何要给自?己留下一枚奇怪的印章了。

  或许简亲王早在随驾北巡前,知道由?自?己主?持和谈时,已料到自?己的结局。甚至猜到自?己死后,大抵是太子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和谈。

  凭太子与多罗特部的私下勾连,定会在看似合理的范围内,让利多罗特部,大力促成和谈。

  他虽在临终前把?太子早就勾连多罗特部的证据交给了皇帝,但皇帝不见得会完全采信。

  毕竟一个是隔房堂弟,一个却是元后嫡出的亲儿子,哪怕是他的临终谏言,也无法撼动血缘亲疏。

  别?看皇帝平日是没少?用其他皇子制衡太子,可真碰上事,肯定还是会慎之又慎。那?可是他亲手养大的嫡子,如?珠似宝。他会为儿子出痘痊愈喜得大赦天下,也会在出征战时带上儿子的衣袍,以?慰思子之情。

  所以?,简亲王还得给自?己加码。让自?己的证据重到足以?劝动皇帝,尽早防备太子。容淖这个将要和亲多罗特部的公主?,便成了简亲王捻上桌的砝码。

  倒不是因为简亲王认为她这个六公主?在皇帝心中多重要,加上她便能与太子抗衡,而是简亲王要用她去试探出太子倨傲皮囊下无所顾忌的疯狂。

  简亲王临终前是故意给她一枚古怪印章,把?太子的眼睛引到她身上,让太子误以?为证据在她手里。

  一来她背景干净,无任何权势勾连。二来她即将和亲多罗特部,和谈结果?与她休戚相?关,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太子把?自?己“贱卖”。

  在不知简亲王竟敢把?证据交给皇帝的前提下,看起来她确实是值得托付之人。

  太子显然?是真被简亲王绕进?去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出请君入瓮,前夜里才会毫不犹豫对她出手。

  她根本?交不出太子要的东西,也无法自?证无辜。

  在这个关头上,太子不敢像对付简亲王那?样给她也安排一场‘意外?’,毕竟还得指望她去和亲。

  如?此?,太子便只剩一个选择——尽快促成和谈,定下和亲事宜,早早把?她送去草原,隔绝在皇帝之外?。

  届时无论她手中是否有证据便不重要了,无法送呈皇帝,都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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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太子急起来,破绽必会暴露在和谈态度上。虽不至于直接答应收继婚那?般离谱的要求,但想必也不会好上多少?。

  这局能逼着太子多暴露一分不堪,皇帝便会多添一分失望,从而更信简亲王一分,尽早防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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