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悫公主 第82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这般为国不惜死而后已的忠臣,连躺在棺材里还在算计,哪里是闲居在野的司空图了。

  容淖轻嗤一声,想起眼下这场被裹挟的无妄之灾,满腔郁气无处发泄。曲指恨恨敲了怀里抱着的铜鉴花瓜棱手炉,结果?疼得她眉心一抽。

  更气了!

  正在这时,暖轿缓缓停了下来,容淖听见有男子问候。

  “听闻公主?昨日染疾,现?下可还安好?”

  容淖没听出来人是谁,听宫人小声禀告后,才想起这确实是多罗特部世子布和的声音,她心里烦,懒得应酬,隔着厚实轿帘淡淡答了一句,“一切都好。”

  布和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邀请道,“我?要去前面的冰场参加转龙射球,公主?可要同去瞧瞧。”

  转龙射球是集冰上滑行与射箭一体的玩乐,很是激烈有看头。

  容淖拒绝,“我?要回去休息。”

  “如?此?,便不耽搁公主?了。”布和识趣让开,暖轿重新动起来。

  容淖斜倚在软靠上,过了大概一刻钟,突然?直起身,吩咐外?面,“随便找个清净地方停下。”

  以?往她最?爱一个人在房内或帐篷里待着,可现?在一旦想起前夜里曹云等人呼呼喝喝闯帐内的情形,再想起这件事背后的各种算计,恶心透顶。

  她不想回去,宫人们依她所言,把?暖轿停在了离大道不远的一处背风坡下。

  容淖掀帘四下张望,发现?此?处能遥望见冰上蹴球的场子。现?下人大抵都去转龙射球那?边凑热闹了,冰上蹴球这处只有零星几个宫人,隔着算远的一段距离,隐约还能清楚听见宫人清雪的声音。

  容淖见随行的宫人都冻在冰天雪地里,她在暖轿里有火炉与手炉只能觉出些微寒意,宫人们却个个面色发白,顾忌着规矩礼仪连多缩脖子挡挡风都不敢,干脆示意人把?暖轿停去冰上蹴球那?边的看棚。不说多暖和,至少?能少?受点透骨寒风。

  负责看棚的总管宫人看出容淖一行并非为观球而来,依旧把?人安排进?位置最?佳的一座单独看棚里。如?今简亲王头七未过,皇族与百官都不会来冰上蹴球场玩乐,只有蒙古贵族可能结伴而来。与蒙古贵族相?比,肯定是皇家公主?更为尊贵,自?然?是头等待遇。

  总管宫人还殷勤抬来一座八扇白玉龟甲屏风摆在罗汉床前,又捧来博山炉,里面燃着暖融融的鹧鸪斑香,力求为歇脚的公主?布置出最?怡然?的清净地。

  片刻功夫而已,原本?冷清的看棚已有七八分香闺软卧的安逸,容淖身处其中,彻底驱散了原本?残余身上的些许寒意。

  容淖坐在罗汉床上,目光扫过刚脱下的厚重狐裘。

  能在冰天雪地里能轻易享受到如?春暖帐,因她是公主?。

  若她只是个生在苦寒塞外?的寻常人,恐怕只能像先前那?样寻个背风坡躲着,风雪起时,倒是可以?比宫人们自?在点,能跺跺脚取暖,随心所欲把?脖子瑟瑟缩进?衣领里。

  容淖想,若真让她不当这行事多艰但锦衣玉食的公主?,而去过自?由?自?在却辛苦挣扎的普通日子,她应该也不会觉得多快活。

  可见世人命数大抵都是好坏掺半,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想通这些,容淖心底郁气一扫而空,泛起困来。

  从前夜里曹云等人闯他内帐,再到昨夜里设计去见简亲王世子,这连续两夜她几乎没怎么合眼,这会儿周围清清静静的心神放松下来,很快便陷入黑甜乡。

  容淖是被唤醒的,宫人小心翼翼道,“公主?,蹴球场上来了一群蒙古贵族,有男有女,咱们还是回去睡吧。”

  先前蹴球场无人,容淖想在这里小憩便睡了,这会儿来了人,确实不好再躺着。

  容淖恹恹起身收拾,绾发时,有人通传,“扎萨克图部哈斯格格求见公主?。”

  哈斯。

  容淖挑眉,她与哈斯格格不过一面之缘,并无交情。

  并且那?一面之缘称得上不愉快,是她在金顶大宴上明晃晃打了扎萨克图部父女两的脸,当时那?哈斯格格的面色可不好看。

  突然?跑来找她……

  容淖想起先前布和邀请她去看转龙射球,这哈斯莫非是听说消息醋劲上头来找她茬的,她记得金顶御宴时,哈斯不时往布和身上瞧,极为关注。

  “不见。”容淖断然?拒绝,在小宫女出去传话前又蓦然?改口,“让她进?来。”

  如?果?哈斯真是为争风吃醋而来,她不见这一次,哈斯总会找别?的法子往她身上出气。与其分心思去防备哈斯搞小动作膈应她,还不如?她先把?哈斯镇住,她不想总是处理这种麻烦。

  哈斯大步迈入,生疏行了一礼,不等容淖叫起,她已自?己直起身,盯着主?位上的容淖毫不客气道,“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

  容淖蔑然?扯唇,对哈斯外?强中干的无理取闹很不以?为然?,甚至懒得答话。只一双眼漫不经心落在哈斯身上。

  哈斯皱眉,她总觉得这不言不语的六公主?的眼神分明在说,‘本?公主?等着瞧你今日又要闹什么笑话,开始丢人吧’。

  哈斯难免想起金顶御宴上被六公主?当众打脸的窘迫,垮下一张小圆脸,故作高傲冷哼出声,“我?此?来并非与你争布和,而是为了提点你正事的,你态度好些。”

  容淖轻笑出声,“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正事?你又能提点我?什么?”

  “当然?有,金顶御宴那?晚,我?留意到你是与那?个四公主?一起进?来的,是四公主?在路上提醒你,说我?父汗对布和和亲清廷不满,有意让我?与布和成亲吧?”哈斯气鼓鼓肯定道,“你先入为主?认为我?要和你抢男人,所以?你一进?来便对我?毫不客气。但你可有想过,四公主?为何要那?么好心?”

  容淖挑眉,等着哈斯发表高见。

  “自?从四公主?嫁到漠北,土谢图汗部内外?她都要抓一把?,野心大着呢,恨不得今日架空土谢图汗部,明日把?我?们漠北一系全攥进?手里。”

  “她是怕我?与布和成亲后,得到多罗特部支持的札萨克图部壮大会压制她的土谢图汗部,才会怂恿你出头,让你当众把?我?压下去。布和本?就因为他额吉敖登哈敦被废之事对我?父汗耿耿于怀,见我?部势不如?人,肯定会更加偏向与你们朝廷联姻。”

  “若你能成功嫁去多罗特部,便能与她守望相?助,届时更有利她施展拳脚对付我?们漠北诸部了。”

  哈斯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漠北喀尔喀一系经历百年,对内对外?交战数代,依旧是土谢图汗部、车臣部、札萨克图部三部鼎立,另有一些小部落依附而生。她一个无兵无权空有名头的公主?,上来就想大刀阔斧的干,早晚会吃亏。若你将来真嫁去了多罗特部,最?好防着点她,免得被她带进?沟里时她用你垫背。”

  容淖听罢这番长篇大论,微微坐正身体。哈斯正等她反应,只见她神色如?常问,“疏不间亲你懂么?”四公主?好歹是她姐姐,这哈斯竟莫名其妙跑来与她说这些,谁知是心直口快还是另有图谋,她傻了才会轻易表态论是非。

  哈斯说得口干舌燥,只得了这么一句,立马气急败坏道,“什么亲,你们又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说的才是真的,金顶御宴那?次,就是她算计你!”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君子。”容淖依旧神色平淡,“她当时或许是有自?己的盘算,但确实因她的提醒,我?才能更好应对你的贸然?发难。”

  “我?……”提起当日的当众挑衅,哈斯舌头打结,涨红脸憋出一句,“是,那?次是我?冲动了。回去后我?仔细想过,比之与我?们扎萨克图部联姻,布和确实与你们清廷联姻更有利可图。只有他借力站起来,才能洗刷多年屈辱,让多罗特汗那?阴毒的老匹夫好看。”

  容淖闻言,面色古怪,“你还挺……善解人意?”

  这姑娘得多喜欢布和啊,才能做到这般地步——让步成全,只要他好。

  甚至还愿意为了布和,以?疏间亲提点为‘情敌’。

  “我?当然?是极好的。”哈斯昂起下巴,少?女圆润的脸蛋神情灵动,娇蛮可人,似明晃晃的珍珠,“欸——你为什么是一副开了眼的表情?”

  容淖:“佩服你。”

  “佩服我??”哈斯看出容淖的言不由?衷,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想歪了?你不会以?为我?今日找你说这些是因为中意布和吧?”

  容淖反问,“不是?”

  “当然?不是,我?两一起长大,他从小丑到大,我?又不瞎。”哈斯一口否定,“我?之所以?想与清廷争布和,一是怕来个金枝玉叶的和亲公主?容不下身有污名的婆母。多罗特汗那?老东西阴毒得很,说不定会见缝插针打着为公主?‘分忧’的旗号,除掉我?敖登阿巴嘎额格其(敖登姑姑),以?借机挑拨公主?与布和的夫妻关系。”

  “二来嘛,多罗特部权势不弱,确实很吸引人。当然?,前提是我?真能辅助布和彻底掌控多罗特部,但我?不太确定我?真能行。”哈斯叹了口气,“你这人还不算坏,由?你嫁给布和也没什么不好。就冲你那?日在御前维护我?阿巴嘎额格其(姑姑),想必也不会因那?些流言蜚语在背后苛待她。没了她这层顾虑,我?索性就不凑上去给布和裹乱了。”

  “……”容淖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

  “你为何不说话了?”哈斯追问。

  “我?要回去了。”容淖意味不明看她一眼,缓缓起身。

  哈斯虽断然?否认中意布和,言语间却又与布和母子极为亲厚,那?哈斯点破四公主?暗藏心机利用她这事就得重新审视了。可能是哈斯想与她交好的‘投名状’,又或是暗藏祸心蓄意挑拨,以?免她来日嫁去多罗特部后与四公主?姐妹联手对付漠北诸部。

  不管是哪一种,容淖都懒得深究,因为很可能是白操心。

  就在方才,与哈斯说话时,或许是休息好了脑子清明,容淖一心二用,思考简亲王给她留下的祸患,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简亲王斗太子这一出,可能让她和亲多罗特部这事生出变数。

  若她不必和亲多罗特部,什么四公主?、哈斯格格与她何干,她才不应付!

  毕竟按照简亲王的算计,太子在她这里找不到‘证物’,下一步肯定会在和谈上动手脚,以?把?她尽快关进?蒙古这座没有栅栏的牢笼。

  只要太子一动作,皇帝作为早从简亲王处窥得端倪的人,肯定会防备太子,谨慎把?控和谈。

  帝王多疑,为防万一到最?后没准儿会推翻太子沾手过的所有条款。

  包括公主?和亲。

  极有可能因祸得福,不必踩进?多罗特部这摊子烂泥坑里,容淖心情好转几分,心底也不那?么抗拒回自?己的帐篷了。

  宫女见她已自?己裹上狐裘,忙把?换好炭的铜鉴花瓜棱手炉递给她。

  哈斯一路追着她走到看棚门外?,不高兴道,“我?正与你说话,你为何突然?要走?”

  容淖敷衍,“我?有事。”

  “何事?”哈斯怕她钻进?暖轿里不理人,干脆拉住她的右手,大有一种不说清楚不让走的架势。

  容淖原本?需双手捧着的手炉只剩下受伤未愈的左手捧着,吃不住力,疼得一抖,铜鉴花瓜棱手炉‘啪叽’砸进?雪地里,引得四周不少?人侧目。

  倒不是手炉砸到雪里的动静有多大,而是这些人本?就明里暗里关注着她们这边。

  距离上次金顶御宴哈斯格格挑衅六公主?没隔几日,众人只当哈斯格格此?番是重整旗鼓再去找六公主?茬的,想看个热闹。

  容淖不想给人当猴戏看,面无表情挣出手,进?暖轿前,她察觉落有道视线落在身上格外?灼人,不悦偏头,朝不远处的冰场望去。

  身形高大的男子手捧蹴球,箭袖紧束,他冷着脸,有种游离在人声鼎沸之外?的凛冽清淡。

  他剑眉紧锁,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上,若有所思。

  只这隐晦的一瞥,容淖却蓦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入夜。

  容淖把?宫人们全打发下去后,还是决定在原本?的厚重寝衣外?多加一件素色长袄。

  然?后从内室出来,盘腿坐在外?间罗汉床上,随意取了本?书看起来。

  高几上的西洋钟走出一圈多,果?不其然?,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动静。

  “进?来。”容淖平静道。

  猜到他八成会来,宫人们出去后她干脆没栓门。

第43章

  如此顺利进门,策棱颇感意外,进帐后落脚审慎,甚至下?意识机警打量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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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淖看出他的心思,是怕自己设陷阱吧。

  她闭闭眼,压下想出言讥讽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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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坏了今晚的事。

  太子现在是认定简亲王临终前给了她什么证据,上次唆使巴依尔闹事浑水摸鱼窃取不成,一定还会想别?的法子拿到所?谓的‘证据’。

  在太子目的达成之前,定会不错眼地盯死她,防备她拿证据去串联讨好旁的皇子,危祸东宫。或是直接呈送御前。

  容淖不怕被盯着,她虽算不得什么完人,身上却也没什么容易被人拿捏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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