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第136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一个时辰,又兴许是许多个时辰。

  容娡写下的祈愿牌,在树枝间挂的满满当当,木牌上的红绸被风雨吹的缠绕在一处,宛若在树冠上盖了一块巨大的红布。

  祈愿树的枝条,被这些木牌坠的沉甸甸的弯垂,没了半点空隙,风雨都不能再撼动分毫。

  树下众人,仰面望着树,正思索容娡新写的这块许愿牌该系在何处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静昙飞身掠过屋檐,眉开眼笑的落在容娡面前,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气洋洋:“娘子!容娘子!君上醒了!体内的毒也解了!您……”

  “啪嗒”一声。

  油纸伞摔落在地。

  容娡心中狂跳,将多出的那块祈愿牌塞进白芷手里,眼睫剧烈的抖动。

  不待静昙言明谢玹在何处,她便提着裙裾,不顾一切地迈步跑了起来。

  他们心有灵犀。

  她知道谢玹在哪里。

  寂清法师目送属于容娡的那道倩影远去,率先回过神,看向白芷手里的那块写满字迹的祈愿牌。

  “娘子写的什么?”

  静昙好奇地凑过来,众人齐齐凝眸看去——

  “一愿云玠逢凶化吉,平安顺遂,日后无病无疾。”

  “二愿信女求得安身立命之所,此后再不必颠沛流离。”

  “三愿,容月姣与谢云玠生同衾、死同穴,岁岁常相见,朝暮长相依,白首不相离。”

  ……

  春风骀荡,沾湿云鬟,春雨渐歇。

  容娡眸底含笑,坚定地向前迈步,裙裾在行步间被风抚起,广袖翻飞,像振翅而飞的凤尾蝶。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跑入大雄宝殿。

  钟响噌吰,响彻云巅。

  巨大的佛祖像前,焚香的烟雾被惊扰,幽幽轻晃。

  容娡一眼瞧见那个,高阶之上,满身清冷的男人。

  他一袭霜色长袍立在佛像前,春日雨霁后的第一缕日光,恰如其时的洒落他满身,一瞬间,好似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尽数落在他身上,宛若神祇临世,簪星曳月,衬的万物黯然失色。

  一切皆如当年。

  谢玹转过身,面向她,微掀眼帘。

  烟雾摇漾着散去,露出他琥珀色的一双眼眸。

  他面容雪净,眉宇间攒着霜雪,身形挺隽,整个人宛若他身后佛尊玉相,身在凡尘中,但不似凡尘中人。

  然而,当他定睛望见容娡,微微一笑,恰如晴光霁雪,春色漫生。

  通身上下超然物外的漠然感,宛若潮水般倏而退散。

  一刹那间,贪痴嗔爱怨,往事如大梦三千。

  他凝望着她,深深望入她眼底,低笑道:“过来么?”

  这是她遗世拔俗的神祇,因着她的心心念念,向她投来独一无二的注视,为她甘愿坠入不曾入眼的红尘。

  容娡心中剧烈震颤。

  如当年那般,她朝着他奔过去了。

  谢玹将她揽入怀中,她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埋进他怀里,轻轻吸着气。

  顿了顿,闷声道:“你站在这里,像九天之上的谪仙,不像凡间的活人,太不真实了。”

  谢玹低笑,胸腔深处笑得发颤,震着她的耳。

  他微微俯面,吻她的发顶,眉心,眼皮,薄唇辗转向下,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吻。

  琥珀色的眼底,粲光轻曳,温柔的不成样子。

  如春潮带雨,草木葳蕤。

  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而后轻笑道:“这般呢,可真实了?”

  这可是在佛像前,饶是容娡再怎么没脸没皮,也还是不禁微微脸热。

  她一抬眼,便被谢玹无比温柔的眸光旋吸进去,半晌才回神,嘀咕道:“哥哥,你不皈依你的佛了么?竟敢与我在佛前破戒。”

  谢玹垂眸,深深凝视她,话音含笑。

  “不皈依佛了,只皈依你。”

  她是他的明月。

  我观汝之净,如见五色旌。

  饰汝以珠璎,姣好如画屏。

  姣姣入我心,始觉欲与情。

  正如明月来,意乱为卿卿。*

  他是谢玹,是贺兰瑄,更是……她一人的,云玠哥哥。

  他只皈依他的明月,他的姣姣。

  —正文完结—

第105章 与吾妻书(修)

  番外(一)与吾妻书

  民间有俗语道, 一场春雨一场暖。

  甲辰年阳春三月,一场春雨过后,新绿如茵, 绿意盎然。

  春风化作润物的雨丝,眷顾了槃桓山中遗世独立的山寺。春意顺着潺潺雨水, 渗入云榕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中。

  江东战事初定, 北上之期将近。

  谢玹如今虽处尊居显, 高坐明堂、贵为君主, 却素来贤明果决, 深谙帝王之道, 始亲万机, 厉精为治,诸般政事皆亲力亲为。

  先前毒性发作,谢玹不得不放下政务,隐居山中,修身养性。然而如今,仡濮先生将他体内余毒清除,解决了掣肘他的一桩要事, 除却容娡, 再无其他什么事能将他牵制。谢玹便成日勤于政事, 宵衣旰食,着手准备北上洛阳的事宜。

  这日, 风和日暖。

  这样好的天气, 本应着手清点北上要带的行囊, 然而政务突发而来, 绊住了谢玹的脚步。

  当地的官员们上山前来汇报政事,乌泱泱的围在用作议政的佛殿外。谢玹抽不开身, 思忖过后,只得命静昙先行去他的居室一趟,整理书案上尚未来得及收拾信件与案牍。

  青山远黛,云淡风轻。一身黑色劲装的静昙,领了谢玹的授意,迈入谢玹在云榕寺中,那间日常用于处理政务的居室。

  谢玹一向是个有条有理的人,他的书案,就犹如他这个人一般整齐洁净。

  虽是命静昙前来收拾,但静昙进门后,打眼一瞧,案上的书籍信件,皆摆放的井然有序,并不算多乱。

  居室窗明几净,明灿的春光透过菱花窗,斜斜洒进房内,春意盎然。

  静昙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将书案上横陈的信笺,按日期整理好。

  他转而去尚未收好的经书,因着太过专心,没留神身旁的情形,抬手间,腰间佩剑的剑柄随身形一动,不慎将案上的一卷经书碰掉,“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书页哗啦啦翻开,有一封信笺自书中滑落出来。

  静昙被这动静惊得回神,连忙去捡地上的经书。

  俯下|身后,他的视线却被从经书中摔得滑出的那封信笺吸引。

  静昙动作微顿,凝目看去。

  信笺崭新,一看便知保存的很好。信的外封上,写着银画铁钩、隽秀有力的四个字——

  与吾妻书。

  这四个字的字迹,静昙很是熟悉,是属于他的君上谢玹的。

  迟疑一瞬,静昙俯身拾起信与经书。

  他小心翼翼地拍掉经书封皮上站着的微尘,将经书安放进架几案,而后不知所措的捏着那封摔出的信笺,几经思量,心道坏事,不禁没好气地拍了把自己的佩剑。

  信笺夹在书中,想来君上应是不愿让别人看到。

  他绝非存心拿到这封信,然而既然掉在他跟前了,他又不能视而不见,一时很是无措,拿不准主意,不知是该将这封信原位放回,还是该另做处理。

  静昙很清楚,自家君上至圣至明,绝不是会随意处罚下属的昏庸之辈。

  然而信封写着“与吾妻书”四个大字,显而易见是写给谁的。事关容娘子,静昙忽然有些又不确定,谢玹是否会因此不悦了。

  正心乱如麻的思忖着,静昙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竟瞧见信封的一角上,起了一块铜钱大小的褶皱。

  静昙心下猛地一惊,以为是自己手劲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留意到给捏出来的。

  他慌乱不已,连忙收敛心神,定睛去看。

  细细看过之后,却发现这褶皱不是捏痕,倒像是某种水液溅上去后干涸的水渍,当即重重的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静昙看清这水渍后,第一反应竟是泪痕。

  信笺没拆封,想来应是并未送至容娘子手中,一直存放在经书里。而谢玹的经书,惯来不会有侍者敢去碰,若是泪痕,也只会是谢玹的泪浸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他被自己的念头荒谬到了,不禁觉得好笑。

  然而笑过之后,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却在他的脑中愈发强烈,挥之不去。

  静昙略感诧异,不禁蹙起眉头。

  他去岁及冠,跟在谢玹身边近二十年,从未见过他落泪。

  谢玹仿佛天生便合该是端方雅正、从容不迫、镇定沉稳的,哪怕是在他尚且年少时,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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