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登科 第53章

作者:小圆镜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科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薛湛放下壶,神情淡静,“叔公说哪里的话,我对楚阁老的夫人并无非分之想,我和她只是见过几面,谈得投机而已。”

  薛延芳用茶巾抹去那滴变凉的水珠,感叹:“聊得来的人,见一面可都嫌多。明渊那位夫人,娶得是好,若身为男儿,怎么着也得是个进士,真便宜这小子了,我们家孩子就没这个福气。”

  薛湛笑了笑,“叔公,我不答应亲事,是因为母亲。您不觉得她的性子和从前差得太远了吗?”

  “你这是何意?”

  “有人想利用大长公主的身份操控薛家。”他低声道,“母亲失踪了,有人顶替了她。”

  靖武侯府秉烛长谈的同时,北城的西边,刑部尚书府也灯火长明。

  江蓠正在屋里拟第三遍和离书的稿子,自觉这一遍是写得最好的,不带脏字把楚青崖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没抄他的“早觅佳偶”,而是祝他“独善其身”。

  她把从官服上剪下的四块布缝成了一块大的,这可是她迄今为止做得最好的针线活,缝完就用最漂亮、最工整的馆阁体往上誊抄,密密麻麻抄满了一面,还用泥金在每个字边缘勾了一圈,这样黑字在四种底色上看得清楚。

  抄完了,落了个潇洒的花押印,然后就开始陶醉其中。

  她若身为男儿,怎么着也得考个进士,真是便宜他了!

  等楚青崖从朔州回来,就把这份精心准备的和离书给他落了姓名,再送到永州去。她真的很对不起柳夫人和楚少棠,还有楚丹璧,他们都对她好得无话可说,只有这个狗官,生来就是条狗,不配吃好的!

  ……不,不用变成男人,她今年就去考春闱,出榜了天天在他门前晃,让他后悔得肠子发青!反正她用完他了,以后再没有求他办事的地方!

  她抹了把眼睛,小心地吹了吹桌上拼了半个时辰的画儿,用木板夹了,找了个地方藏得严严实实,又怕人发现笑话,自己涂了张七扭八歪的图,撕成碎片扔在篓子里冒充前天的,这才叫瑞香进来倒垃圾。

  “夫人,靖武侯府的人来了。”春燕通报。

  “快请。”江蓠立刻展颜道。

  换了身衣服过去,原来是作侍女打扮的轻云等在正厅里,朝她一福身:“江夫人。”

  她看了眼左右,江蓠道:“无妨,这是我的贴身婢女,不是外人。可是有什么要事?坐下说吧。”

  轻云谢过,把一个金匣子交给春燕,“郡主叫我来送赔礼,一定交到您手上。前日差了个嬷嬷过来,她老糊涂,竟喝酒忘了,郡主狠狠训斥了她一顿,今日就叫我来了。”

  江蓠一听就懂了,楚青崖那么一闹,侯府要是趁他在家派人过来送礼,必被痛打一顿踢出大门。

  她笑道:“无妨。你们郡主可是见过薛阁老了?”

  所以才知道楚青崖秘密离开。

  轻云也是个聪明人,婉言:“这倒没有,阁老前晚从宫中回府,就把小侯爷叫去商量事儿,没空与郡主说话呢。”

  这就是了。差她过来的不是薛白露,而是薛湛。

  江蓠打开匣子,眼睛一亮——里面是一只羊脂玉雕成的白兔,用红玛瑙点睛,洁白如雪,光润可爱。她爱不释手地抚摸,发现兔子脚下压着一张字条。

  “多谢郡主了。伤口已经结痂,一点儿也不疼,请告诉她莫要担心。”

  轻云走后,她将字条看了一遍,上面只写了一行小楷:

  【二十九巳正,慧光寺西侧门茶铺,璧山银针两杯。】

  想必薛湛有所发现,但要借助她的手段才能行事。

  她将字条放在烛火上,一打眼见春燕看着自己,也不继续烧了,“你看得懂吗?”

  “夫人,奴婢不识字。”

  他不是觉得她红杏出墙吗?那她就红杏出墙给所有人看看!

  江蓠把字条重新压在兔子脚下,心中对薛湛道了声歉,笑眯眯地道:“这是靖武侯府的世子约我花前月下共度良宵,礼物也是他送的,只因我说了一句想要兔子,他便送了这个过来。你用我桌上写好的和离书裹着这金匣子,要裹漂亮些,就放在书房里第三排架子的《大燕律》旁边,等大人回来,千万记得提醒他看。”

  春燕无奈:“夫人,您再生气,也别开薛世子的玩笑,他是那样的人?”

  江蓠奇怪道:“我没生气啊?是你家大人生气,和离书也是他先写的。我跟他成亲三个多月,日日都盼着跟他离了,高兴还来不及,他管不着谁来约我出门,今儿就是门前来个化缘的和尚,我也跟他跑了。”

  春燕默默地抱着匣子下去了,顺便吩咐瑞香叫厨房做些夫人爱吃的菜。

  过了两日,江蓠起了个大早,天还不亮就坐在妆台前,往眼圈上敷了半天煮鸡蛋,梳了从前做姑娘时的发髻,插了朵粉纱捻的芍药花,贴了张皮面具。

  这还是半个月前和楚青崖一起上街戴的。

  她那天就该把他手里的串串全吃光,一根都不给他留!她竟然还好心地替他问老板串串里有没有放酒!

  江蓠腹诽着,换上侍女的袄裙,临行前光明正大地对跟着自己的暗卫说:“你们大人准备同我和离了,我今日要跟人私会,你们别跟着,我私会完自己回府。我万一出了事,你们就同大人说,是我咎由自取,遭了报应。”

  “夫人,大人让您不要出府……”

  “别叫我夫人,我下个月就带我妹妹搬出去了。谁要是跟着,我就把谁拉到房里私会一个时辰再出来。”

  四个侍卫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江蓠才不管他们,哼了一声,揣着银子出去。

  春燕在房里淡定道:“你们就休个假,还有个车夫跟着呢,夫人在气头上,出门散心……”

  不料外头听到了,窗上“啪”地丢来块石头:“不是散心,是私会!等他一回来我就给阿芷找个新姐夫!还有,说了多少遍我没生气!”

  慧光寺在盛京的东南角,毗邻南城门,是个极大的寺院,有大小殿宇四十座,僧众一千五百人。当年太祖皇帝在永州的宝相寺得佛祖庇佑,登基后便敕建了这座皇寺来还愿,两百多年来,寺庙经历多次修葺,常常举行盛大的法会,即使在开战的年头也未断过。

  今日是大年二十九,去上香的百姓不计其数,马车进了后巷便堵住了。江蓠给了车夫赏钱,严辞勒令他回府,自个儿在巷子里买了一捆香,随着人群挤了进去。

  时候尚早,她独自在寺院里闲逛,生疏地学别人礼佛,过一座殿就插一炷香,许了九次金榜题名、断子绝孙的愿望。这地盘实在是大,找了个小沙弥一打听,原来香客们可以去的地方只有慧光寺的三进院子,僧人们的禅房、藏书楼、菜园、供贵客住宿的客房都在后面,院门上着锁。

  安阳大长公主此前就是在北边的菩提禅院里养病,那地方很是僻静,种植了大片西域进贡的奇花异草。她一住就是八年之久,其间还去过大燕各地有名的宝刹寻访佛宝真经。

  江蓠摸着下巴,若是真公主和真总管被人藏在这儿,薛湛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少了,他起疑后应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约莫到了巳正,她避开人流,从西侧门出去,街对面有个茶铺,一对穿粗布衣裳的夫妻坐在那儿聊天。

  刚一落座,要了两杯璧山银针,那丈夫就招呼她往里走。穿过院子,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处,小巷空无一人。

  这辆车从外头看甚是朴素,但两扇车门乍一开,锦绣纱缎流光溢彩,珠玉琉璃相映生辉,极是都丽华美。

  江蓠登进舆内,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这些亮堂堂的俗物。窗边那幅侧脸转过来,恰如一朵雪山之巅的优昙花,纵是世间妙笔也不能描摹其风采一二,此时寺里恰好响起钟磬悠鸣,宝光空明如水,震起涟漪。

  熟悉的龙脑香弥漫在车里。

  她却无心情欣赏这画面,扯下面具,解开披风,“令仪,久等了。”

  薛湛看着她,嗓音柔和:“我才从寺中出来,并未久等。我是唤你江夫人好,还是唤字?”

  他盘膝坐在席上,手中握着卷佛经,江蓠觉得面前有尊菩萨在亲切地问她话。

  “你别听他的,就唤字,我们是谈得来的朋友嘛。”

  提到那个人,她露出些惭愧的神色,想开口解释时,他却道:“定了亲的女子尚且不能来国子监上学,何况已成婚的妇人,你不必为隐瞒此事而抱歉。那日是我考虑不周,让楚阁老误会了,不知是否会影响你今后的打算?”

  江蓠心头一暖,“没有。我已经拿到了监照,再说……再过两个月,没人可以管着我了。”

  薛湛皱起眉,明明是自由自在的语气,可她声线发紧,说完就垂下眼帘,好像生怕别人瞧出半点伤心的情绪来。

  “要是我能继续上学,你会帮我的吧?”

  “自然会帮。”

  “那好。我能帮上你什么忙?我一拿到字条,就在猜这几天你定是有了新发现。”

  薛湛打开一只黄花梨的书箱,问道:“今日怎么没有侍卫跟着你?”

  “跟着就办不成事了,晚些回去也无妨。”

  他轻轻扬了扬嘴角,“那么你先跟我去见父亲,然后再去玉器铺,或许你能帮我解惑。”

  车轮在路上滚动起来,外头的声音逐渐嘈杂,还有孩子在笑闹着放爆竹。

  面前突然递来一本书,用藏经纸钉了书衣,江蓠看着内页的字,“这是……”

  “礼部新印的程文集,他们商议后加了你的一篇,在最后。”

  “啊!”她兴奋地叫了一声,翻至倒数几页,果然看到自己写的策问被印成了方块字,抱著书喜不自胜,满腔感激差点从眼眶里流出来,“令仪,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这样好的文章,该让天下学子拜读。”

  江蓠好容易抑制住激动,专心致志地在晃动的车里看起书来,头颈垂着,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眸中漾着水波。

  天光明淡,金炉吐雾。

  薛湛亦低头读着佛经,久久才翻过一页,忽问:“小兔子还喜欢么?”

  “嗯?……嗯,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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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和荷包是同一组道具。

  这周走重点剧情,想看甜甜的马犬x博美可以囤到60章开始,连续十几章都是~

第55章 失虎符

  午时到了靖武侯府,薛湛先从正门入,江蓠重新戴上面具,由轻云带着从侧门入,换了身侍卫的衣服,领了腰牌。

  “大长公主眼下在云间小筑,侯爷只有白天能休息几个时辰,晚上睡不好,她就陪在那儿。”轻云道。

  两人走到第二进院子,几个朱衣侍卫迎面走来,轻云退下,江蓠混了进去。一行人穿过角门,进入竹林,向西去了玉杯斋。

  这里把守得十分森严,门口站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侍卫,穿衣佩刀都与江蓠所在的这队不同,想来是老侯爷的亲信。

  进院子时果然遭到盘问,领头的朱衣侍卫说了几句,给他们看了腰牌,这才放行。江蓠松了口气,不敢乱瞟,默默跟着他们走上台阶,到了主屋廊下,又冒出一个虬髯大汉单独点她问话。

  房门适时从里面打开,薛湛已换了身素软缎袍,“是我叫她来的,你们都退下罢。”

  江蓠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这间屋子和大长公主的云间小筑一样,也是三明两暗的格局,陈设典雅,书房供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正厅燃着安神香,卧室垂着重重帷幔,暗间里有几个人影在忙活。

  薛湛用手语吩咐他们出去,江蓠这才明白这些都是聋哑人。

  ……他们是怎么聋、怎么哑的?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薛湛见她神情复杂,心下了然,“这屋里还供着佛,他们都是天生的残疾。”

  江蓠有点不好意思,和楚青崖这个活阎王在一起待久了,她好像也容易往坏处想人,这可真不该!

  ……怎么又想起那狗官了。

  她甩甩脑袋,“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

  “大长公主自入府以来,与我父亲每晚都在一处,他身上应也有那种香味。”薛湛撩起帷幔,示意她过来。

  江蓠走到床边,顿时傻了——原本以为躺着的人正在睡觉,可他居然醒着,瘦削凹陷的脸上,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格外不满。

  “侯爷万安。”她硬着头皮福身。

  真看不出这是个不能说话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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