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制糖
一家人齐齐说道:“姑娘聪慧!”
赵令悦肩头一耸,藏下苦涩,作出微笑。
待散时,云葭回房见着妆奁上的盒子才想起,“梵梵腕子空了,我着人回了麦州,找到这一只合她手腕粗细的传家玉镯,将才又忘记给她了!不行——”
赵光替她披衣,“别受了凉,我同你一起。”说罢搂着她肩背出房门。
及至赵令悦住处附近,云葭先见赵围呆愣在原地,目光朝着后门方向,紧紧皱眉,怪道:“二郎,不去睡觉,守你小妹门前干什么?”
“嬢嬢怎么来了?”赵围吓了一跳。
“我给她送镯子......你还不让开,挡着我干什么?”
“啊.......”赵围支支吾吾,拍了下脑门,“小妹方才嚷着头疼厉害,我才送她过来,嬢嬢她都睡了,明天再给吧?”
赵光与赵围残存惊侘的目光对视一眼,忽然心中一沉,拢紧云葭掩饰过去,“是了,梵梵房中灯火都已熄,回去吧,明日桌上再给。”
赵围附和点头。
云葭心存疑虑,被赵光三言两语地哄回去,赵围才敢大松口气。
——他分明看见,赵令悦从后门溜走,定是去与那见不得人的情郎,私会去了......
“真是......孽缘!”
*
赵令悦扯着裙角在夜里迎风奔跑,因已过宵禁时分,路上并无其他人,也发现不了她私出的踪迹。
十几日里,处处耳目,不得相见,独有宋兮传过几次话。
今日,她按宋兮的话,一路奔至城阙。
眼见火把叠叠,夜巡的士兵过来,光即将照到她的裙身,让她无所遁形时,一只手将她拉入阙内用来察敌的隐秘石堡,摁在石壁上。
此处,视线分外开阔。
满眼,皆为入梦星河。
可急促地呼吸声中,她眼前只有他的脸,头被他托起,是他的唇覆上来,与她津液交换,唇舌火热地摩擦纠缠。
赵令悦搂住他的脖子,与他忘我的热吻。
很快,嘴唇被咬得充血肿胀,迎着寒风,有股热烈清晰的快感。
他扶在她腰身上的手下挪,单手拖起她的臀腾空,一转,放在了石堡搁置的桌面上。
这个姿势便于他俯身去亲咬她的下巴,脖子。
赵令悦抬起头配合他,两只手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轻轻摁住,偶尔被亲的痒了,会有娇美的嘤咛声,勾得他更恨不得放手松嘴。
动情地耳鬓厮磨一阵,他才退开一些,“喜欢吗?”
“喜欢的。”
她小声回。
邵梵弯唇,藏不住心悦。
她的手松开他的肩,自然垂落在腿面,两脚轻轻晃动,邵梵借月光察了察她的妆发,摸上去摩挲,“你如今挽发的手艺,已进步许多了。”
赵令悦微顿,笑道,歪了下脑袋:“我自然只会挽单髻,这是嬢嬢给我梳的,好看吗?”
“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他往下看,她的手指甲全染了蔻丹,在星辰夜色里被白皙肤色衬托,更鲜艳美丽,似地狱两岸的曼珠沙华。
邵梵去揉住那两只柔软的手,缓缓擦过她曾经留下的疤痕与细茧,“你送给我的那四句诗,我不是很喜欢,遂我已经将它改了,现在就放在香囊里,你要看吗?”
赵令悦笑容一滞,没说看不看,只是不犹豫地回他:“你只管展翅飞翔,我绝不会不要你。”
他身子插入她两脚之间,将百褶裙撑开,像是蝴蝶张开翅膀,飞蛾扑向暖火。
他看着她明亮真挚的眼睛,也真挚道:“梵梵,你跟我走吧。你跟我走,我就依你所托将高韬韬也放回杨柳关,否则,我不能让你们待在一处。”
“你要带着我去鲸州打仗?”
“你只需在后方,陪着我。”
“邵梵,邵渡之......”
她将他拉下来。
邵梵浓密的眼睫毛根根扫过她的唇角,很痒,她吻了吻他的眼皮,又轻柔地停在他眼角泪痣的地方,用唇蹭了蹭,语气飘忽,忽远忽近的。
“我很喜欢你,甚至……很爱你。我记得你的赤子之心,你的至诚至性。于是鼓起勇气,替你,也替我自己守住了杨柳关这一座城池。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背弃我的父母,背弃我的姓氏。”
邵梵神色一暗,“不……”
她摇摇头,搂住他的脖子,退开一些,跟他对视着,继续说:“你是孤鹰,也是大雁,每逢春时,便翱翔于远大的征途之中。
此次你护住北边,忍下欺辱,枭首了金顽智,我是仰望你的,其实,早在跳河你将我捞上来的那一夜,我就将身心都定给你了。决定此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她做好了准备。
若计划成功,赵琇却不肯依言放过邵梵,更应该说,是邵梵若因此妥协放弃相杀,江山能就此复还赵兴,届时,赵琇未必肯放过他,他也未必在乎自己那条命。
那时,她便会陪他一起,泯灭在这场两代人的相杀中,成为历史一对天知地知,无人可知的爱侣,期待来世,与君,共赏太平,再续前缘。
邵梵用力抱住她的腰,呼吸乱而重,赵令悦顺势捧住他的脸,与他额抵额,耳下冰凉的长玉珠在他脸上晃动。
“你走多远,飞多高,我都会以心相随。无论你离开杨柳关后发生什么,无论我们还能不能隔着人海相视一笑,无论你选择走哪一条路,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就算死。
她也会陪他一起去死。
心有所向,便无所惧。
第76章 北雁南归(六):弑君 灼灼星辰记下她这些话,同样记下的,还有她表白的男人,他除了心房软塌塌地深陷之外,也听出了话里的决绝之意,在沉溺中睁开了眼,眼底又含情又清明。
当下便要摁下她的手退开,将自己从这股难言的情绪里拔出来。
可她的手摁得很紧,邵梵不想弄疼她,一点点地,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耳后掰开,才掰开一些,她也忽然睁开了眼,又反扑上来。
如此反复一推一迎,只换来二人急促焦灼的呼吸丢在风中,将寒风染热。
“先放手,好不好?”
她非要缠抱着他,吻着他的耳朵跟下巴:“你听我说了这许多,都不开怀么?”
邵梵沉默了。
不知他在想什么。
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他不怎么开怀。
赵令悦抿住唇,箍紧他的脖子不让他逃离,在她有限的视野里,全是他抛洒在星辰里的细发,在星辰之间来回摇动,擦在她的脸上和眼睑里。
让她渐渐蓄起了痛激生的泪。
——他虽然晒黑了,也瘦了,但轮廓依旧挺拔,一身螭骨深刻伤痛,是她的无冕之王......赵令悦耐心地将那些碎发一点点理去,随后呼吸钻进他的耳朵。
“邵渡之,你说句你爱我吧。行不行?”
话方落,腰身便被人收紧,她得以顺势一缩肩,钻进能他挡住一切风声的胸膛内,只闻听他身上的味道。
邵梵低头,在她鬓边落下碎吻。
她听见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我很爱你,赵令悦。”
“爱你之心,悦你之情,是我执念,此生不移。”
料峭寒风悬起她失重般狂敲的心跳,赵令悦在暗中莞尔,也尝到嘴角边的一点咸湿。
那夜。
是邵梵留在杨柳关的最后一夜。
二人并坐在那张椅上,十指相扣,看星辰,也是等更声。
他要带着他的军队在五更悄然开拔南下,除去三州的驻军,将能打的兵全数撤走带去了鲸州,与梁金决战。
决战这个词,是邵梵亲口所用。
他低声呢喃:“此次距离金不败亲征,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他与梁在边关起乱,夺得幽、云二州。如今膝下王子无能,他为夺得南边霸权,便只能御驾亲征最后一搏。我唯一庆幸的,是他已经老了,而当年的那个我,却已经长大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赵令悦自然猜到他要做什么。
她仰望他的侧脸,抬手,将他的头慢慢捱在自己肩上,“你放心去与他决战,一路走来,我知道你也很累了,现在,什么也别想,先在我的肩上靠一会儿。”
“若我想你了呢?”
“那我就在你身后。”
邵梵将心放回去,抓握住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搁在自己腿上,轻轻闭起了眼。赵令悦吸下一口冷酸的气,也轻轻地守护他,直到五更声响,他们不得不分离。
哨堡的风吹卷悬于战马上的营旗。
铁甲红衣绕成绵延不绝的波涛河流,从杨柳关滚滚滔天而撤。
赵令悦独身站在待了一夜的哨堡上,一动不动目送他们远去,待再也望不见那骑在马上的轮廓,与赵琇所在的木笼时,她才无声低头,将邵梵临行前,从香囊里翻出来给她的那张字筏打开。
纸张仍是她所写的旧纸,只是被人在后两句旁边,重提两排诗。
“但求高风送我意,与卿共赏太平人。”
默念完。
一滴泪也打在“太平”二字末尾,化了飞白,成了一团黑雾。
*
杨柳四浮,寒香散乱。
行了一天,邵梵与他的大军在天黑前已到常州河岸,要带马上军船,换水路行军。河岸上停着一艘熟悉的棕船,为建昌船司所造,在水兵指引下,立即往王献所在的那支军队靠近,放下船板搭梯,迎他们上船。
邵梵方转身,吴彻便已牙尖龃龉,膝下一弯便已然单膝跪地,“郎将,你带上我吧!属下欲同随郎将南下抗金!”
“吴彻,起来!”
吴彻固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