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制糖
但他们带着她七拐八绕,进了四五道门,到了一处靠近后苑的正宫偏门停下。
小黄门灭了灯笼火,跟前头过来的女官道,“司言?姐姐,官家让带来看的人,已经带到了。”
赵令悦脊背发冷,退后一步,看清了这就是中宫的居所,坤宁殿。
赵洲在位时皇后身总有疾,听闻早年有了赵义之后,产后还偶尔癫狂过。
赵洲便做主将她转于更僻静的次居,皇后名讳闵柔,次居翻新后改为柔仪殿,赵令悦去那里去得更多,坤宁宫?印象中一直空置着。
如今应该就是赵晟在封地所娶之妻,姚氏皇后在居。
那司言着一身蓝花圆领长袍,红皮腰带,脚下是革靴,过来就要请赵令悦。
赵光不可能在这,她是被赵晟骗了。
“你们想干什么?”
司言微笑,“郡主好久未曾回宫,官家想让郡主先来见见皇后。”
赵晟此人面善,可做事前脚不对后脚,一措辞、一趔趄,前后不一,他们夫妻二人到底搞得什么鬼?
赵令悦又退了一步,“我想先见父亲。”
令一女官这时带着两个女侍从内出现,着的是酱袍,“还没好?”
“尚宫?。”司言矮腰。
许是她出现,一群人便跟着这领头的围了过来,“皇后正在等郡主呢。”
又是这一招,赵令悦气极反笑,左右她逃不了,不再退了,再退也是徒增狼狈。“好,我跟你们进去觐见皇后。”
她们围了她进去,又过了几个门槛与香帐子,柜子与衣架依次排开,她被带去了换洗的内房。
房中明亮,赵晟行节俭之风,内里未添几件新的陈设,空旷的地上除了一面屏风,一张矮榻,一个浴桶,便是年纪较大的一个嬷嬷站在榻边。
分明是等着她来。
一人在她身后将门阖上,门磕碰的轻微动静让她心一紧,转过去抓了她的现行,“你锁门干什么?”
那侍女不语。
赵令悦退到一面墙边,来回盯着她们,手抓了墙面,糊了一背的灰。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尚宫转过身,“郡主风尘仆仆又一身缟素,淋了雨又是灰尘又是雨水的,仪表不整,有失体面,还是先换身衣服。”
她一眼瞥见那盘子中的抹胸与内衣。
“不必,我不想换。”
“这是规矩,见中宫怎可衣衫脏污?你们快将她外衣都剥清,亵裤也一并脱下换新的。”
赵令悦脑中嗡鸣,灯火晃得她眼珠子一烧,已经被那些人摁住。
她们拉着他的手脚在墙上,去扯她的衣服。
赵令悦急了,“外衣可以,亵衣不能脱。”
“有何不可?脱了!”
几根手指在她胸前抓挠,间隙碰到她抹胸内至于棉衬的那竹片。不,她绝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她身上所藏的东西。
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木桶旁边。
于是先软了身子,很快她外头的麻纱被褪下,里头是浅蓝印花的窄袖对襟,腰带一松,衣服滑落肩头,她两片白刃般的锁骨一气裸露在空气中,毛孔之处起了细小的疙瘩。
那些人继续往下,等她们身体矮了下去,赵令悦蓄力,趁势将那些人一推跑去榻后,一把夺过木桶旁放置的瓷盘磕在地上。
嬷嬷被瓷片的渣子崩的脸皮疼,哎呦着退后了几步。
她退到角落,捡起一片碎片置于脖颈,嘶哑道,“都别过来!”
尚宫方大着胆子前进了一步,赵令悦便手下用力,顷刻间一条血痕。
那些人见了红,料不到她竟如此下得去手,当下都被慑住,不敢再动。
尚宫软下口气,劝她,“郡主何必如此反应激烈呢,奴婢们不过是想让郡主换身衣服罢了。”
“呵,我也是堂堂赵家的血脉,你们这些奴才又算什么东西?!我知道,宫中已经易了主子,此番进宫我便做好了死的准备。既然已经豁出了一切去,我什么都不怕了,又岂会白白受了你们这些渣滓随意上手的侮辱?你们再敢上前我便自戮!”
赵令悦话说的狠,神情也决绝,浑身虽发着抖,那瓷片却没离开过脖前。
这下连带着尚宫,一时谁人都没敢上前。
“好了.......”
一道声音传来,门外显出一道身影。
侍女闻声立刻去开门,一人被簇拥着踏了进来,缓缓走到房内。
尚宫忙去迎接,“娘娘,郡主她——”
“就这一件事,你们这么多人还办不好。”姚皇后轻斥了她一句,方看了赵令悦一眼。
赵令悦继续往后退,拿稳了手中的瓷片,唇抿得发白。
“你别过来。”
“郡主还是先将碎片放下,划伤了自己,可是没有人替你疼的。”
这姚皇后生的一张瓜子脸,面上抹了厚厚的白粉,眉心描了一枚宫花钿,唇中点一抹红成了樱桃小嘴,看上去虽容貌清丽但太过小家碧玉,撑不住身上皇后的服饰,人在衣中来回地飘荡。
她缓缓走了几步,停在赵令悦面前。
“你在宫外呆了半晌,本宫听闻你家里未曾给你点过守宫砂?那如今回了宫,就守宫中规矩,这内廷中每个女子都须得身体清白。本宫不过想要查验一下你现是否仍为处子之身,如何却要闹到这种要死要活的地步?”
“查验我的处子之身?”赵令悦狠狠冷笑几下,干脆笑出了声,横着两撇细眉对着她。
“简直荒唐!我是不是处子之身与你们有什么干系?你们夫妻二人处心积虑弄的这一出,为的又是什么,干脆都告诉我吧,我都能接受。”
姚皇后顿了顿,有些惊讶她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了这些门道。
但赵晟让她先不要声张。
姚皇后纠结着要不要说。
赵晟方登龙位,子丹就紧巴巴地来求娶公主,眼下那些妃嫔的公主们年纪还小,她与赵晟笼统也就只有膝下一个还算半大的女儿,让她过早远嫁,皇后怎么能舍得?
赵晟也不舍得,皇后不是郑党也不是王党,是他在封地看上的名门画家之女,他与皇后感情甚好,夫妻俩为出不出女儿正烦心的时候,郑慎出了个主意。
有一位前朝郡主模样、身段都嘉,年纪也合适,还未曾嫁人、也未曾定亲,只是在邵军主帅邵梵那呆的有些久了。
一个大男人,恐与赵令悦关系不清不楚。
可以安排着先把人接回来,但接回来后先得查一下她的贞洁,是否还是个处子。
前几样都对上了。赵令悦容貌挑不出错,身段也窈窕婀娜,可姚皇后现下发现,她这性子也太烈了些......
在赵令悦明亮的目光中,姚皇后忍不住就要露怯了,忙道,“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
果然,赵令悦听此话,犹疑了一瞬。
但仍不肯让她们靠近。
姚皇后便勉强温柔地笑一笑,“你让嬷嬷检查一番,本宫便放你去见你父亲。”
“我今日已被骗多次,恕我不能信你。”赵令悦不领情。
姚皇后直接当着她的面,让那尚司与殿内总管一同去办,交代完看向她。
“进了宫,你只有这一关,忍忍过了就好了。本宫为难你,你又要大闹一场叫本宫难看,那本宫有什么好处?”
赵令悦一手扶着胸前,缓缓将瓷片拿了下来,仍握在手中,掐的紧紧的,掌心刺痛,旧伤里又添新伤“那便直接查吧,何必多一道功夫来脱我的衣服。”
“你身上确实脏污,不过你不愿意,本宫就不勉强了。”
她一摆头,旁边的嬷嬷得了令,让她躺在屏风后的榻上。
“郡主,将腿张开罢。”
赵令悦脖子梗得如石般硬,躺在了榻上,张开腿。
她一手握在那瓷片,一手摁在胸前,眼中泪花屈辱地打着转,干干瞪着眼上方的空梁。
轻薄的百褶裙被掀开推了上去,堆在腰间,亵裤被一双粗糙的手褪下,两条雪鹿般的细腿登时露在空气里,隐隐发着抖。
陌生的手摸进去,她咬紧牙。
不知多久,那些人取来另一些物什,取笔蘸红,嬷嬷掀开她半边袖子,往上一点。
从此她雪肌之上,多了一粒鲜红的守宫砂。
第28章 床影暗斜(七):内讧 霖铃宫于皇宫的尽头,在内廷的最西南角处。
这一处自皇宫建造以来,住的都是些从不受宠的妃子。进了宫,一辈子难见到皇帝一次,老死病死也不过两人用个板子一抬。
深墙内几代无名女子的怨气都在这里,平日也无人会主动靠近,只恐沾了晦气,撞到甚么邪祟。
一路上野生的翠竹早已长成了成片的竹林,无人打理,终年蔽目障天,不见天光。赵令悦身在其中,哪怕是在前夜,也觉到浓重的荒凉与阴沉。
她的家人,原来就被关在这里......
走完阴森的竹林小路,前方忽然柳暗花明,赵令悦也看清了霖铃宫的情势。
几盏陈旧昏暗的灯笼仍是前朝旧物,散着浑浊的光,有些残破了,在灯笼之下站着数十个宫中侍卫,因在内廷一律都不带刀,但都穿着软甲,面孔严肃冰冷。
赵令悦眼见他们对了牌子,略一颔首,宫门前的二人转手将门推开。
内堂,一片幽暗,生冷。
寒风阵阵吹过,吹的脆弱的灯笼左右摇摆,屋顶松弛的瓦片发出碰撞的碎裂声,吹起她携满灰尘的裙角。
尚宫淡道:“请吧,郡主。”
侍卫引他们进去,入目左右两道门,门底有些光挣出来。
门上全都上了锁。
立在那胳膊粗的铁链前,赵令悦浑身止不住的发冷,终于,吱呀陈旧的木门打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站在门后。
四目相对,时隔几月,却如过三秋。
赵令悦完全哽咽住了,她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沧桑老人,是她那风光霁月、满腹经纶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