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68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吃罢饭,孝瓘把他领到?东厢,他蜷进被中,抓着孝瓘的衣袖不肯放手。

  “阿叔莫走,我好怕黑。”

  他这一句,瞬时击穿了孝瓘心底最软的一处,他返身坐回到?床边,任由弘节窝在他心口?。

  “你不热吗?”孝瓘摸着他的脑门,早已被汗水濡湿了。

  “外面很热。”弘节用冰凉的指尖触了触孝瓘的脖子,小声道,“可是,还是觉得?冷,手凉,脚凉,牙齿止不住地打哆嗦。”

  孝瓘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牵着弘节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呵了呵气。

  弘节这才露了笑容,躺回到?枕上。

  他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孝瓘以为他睡着了,刚欠了欠身子,却听他又道:“阿叔,你说,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父王和?祖母了?”

  孝瓘哽了一哽,轻轻吐出一个“嗯”字。

  过了好久,又传来弘节的声音:“阿叔,死是不是就是黑啊?”

  “嗯?”孝瓘有点没懂他的意思。

  “我觉得?死就像黑,看不清,不知?道。”

  孝瓘没有说话,他从小也畏惧黑暗,混沌得?仿佛莫可臆测的未来,而这未来又只通往一种结局,那?便是死亡。所以黑暗与死亡便成了恐惧的起?点与终点,渐渐弥散在一起?,形成一种笃定?又迷茫的存在。

  “阿叔,我想……我也快死了吧?就像父王和?祖母那?样……”

  孝瓘低头看了看他,那?双眼睛很亮,恰似从暗涌河水中掬起?的的一点星光。

  “不会。”孝瓘将他往自己的怀中又揽了揽,“阿叔会保护你。”

  弘节终于睡熟了,孝瓘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尉相愿已在门外候见多时了。

  “请殿下降罪……”尉相愿跪在地上,“属下没有护好尔朱,刚至黄河边,就遇到?豫州道大行台巡查游猎,一支冷箭将她射杀了!”

  “娄叡?”

  娄叡是娄太?后?的侄子,因其?父早亡,一直被叔父娄昭养大。尔朱摩女原在娄太?后?宫中,她勾连的外臣应是娄氏中人。而从射杀小小宫女,也要劳烦他豫州道大行台亲施冷箭来看,确系娄氏急于灭口?。

  只是孝瓘一时想不明白,娄氏与大兄素无恩怨,他们为何要陷害他呢?

  “尔朱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尉相愿摇了摇头,“那?支箭直入咽喉,属下叫她,她已说不出话,片刻后?便咽了气。”

  “速去邺中各佛院探查,看谁家可用三两三钱白银赎出一只匣子。”

  尉相愿领命走了,孝瓘倚柱坐在廊中,刚想闭目歇一歇,只听有人轻声道:“殿下……我扶您到?房中歇息吧?”

  孝瓘睁眼,见是长史刘辉,摆了摆手,问道:“王妃的事查出眉目了吗?”

  “下官正?是来回禀这件事的。他们说郑氏……”

  “本王与王妃并未和?离。”孝瓘冷声提醒。

  刘辉顿了一顿,道:“殿下,此?事正?因为有了和?离书,才没有牵扯兰陵王府……”

  “那?份和?离书不作数。”孝瓘此?番的声音更加冰冷。

  刘辉不敢再多言,他叹了口?气,转了称呼道:“他们说王妃是因为导引龟兹乐队入晋阳宫,才以通敌罪名?缉拿的。”

  孝瓘隐约想起?来,当?初带济南王到?晋阳路上遇袭受伤,清操在邺修乐谱,为了能去晋阳看望他,才在乐署随便捡了这样一个差事。

  “那?支龟兹乐队是细作吗?”

  “是里面混入了西虏的细作,听说是个女译官,她在晋阳中山宫找到?了宇文护的老娘并试图勾连虏贼来营救,二?者往来的飞鸽被斛律将军射落,事情就此?暴露,不过西虏已得?知?了阎氏尚存,正?遣使?者来聘。③”

  “难怪斛律将军去西面加强防御工事,而至尊也下定?了清剿突厥杂部的决心。那?涉案诸人……至尊是如何发落的?”问到?此?处,孝瓘刻意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掌心湿冷。

  “西虏细作未熬过大刑,已死在狱中。太?乐署丞王连仪,协律郎万平及龟兹乐队的所有乐伶被判斩刑。余者皆处流刑。除了万平妇累受连坐,大多没有罪及家人。关于此?案细节,下官已写好文书,请大王阅览。”他说着,双手将文书呈进给了孝瓘。

  孝瓘接过来,翻了两页便又合上,直接问道:“可知?王妃流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河阳。”

  “何时结的案?何时启程的?”

  “就在河南王出事前不久。只因涉及西虏细作,处置得?很隐秘,除了大理寺里办案的官员,旁人并不知?晓。我也是辗转几人,才得?到?详细的消息……”

  刘辉说完心中一转,大抵明白孝瓘的心思,又躬身揖道,“大王在行伍多年……理应知?道女子流放并不同于男子……”

  “好了,你下去吧……”孝瓘

  隐在廊柱之后?,他用手撑着腹部,竭力遏制内里的翻绞。

  刘辉点到?为止,不敢深说,而孝瓘又何尝不知?!——男子流放到?边境是修城服役,而女犯则会用来犒赏三军……

  孝瓘缓步走回书房,倚于轩窗之下,一阵微凉徐过,隐有锵如之声。他起?身往窗外看,这才发现栀子树上竟也绑了碎玉,亦如肆州院中的那?片青竹所悬的一般……

  他闭了眼,往事却历历在目——款月台上的白裘少女,涌雪亭边的娇俏笑颜,红烛蜡边的黯然垂眸,突厥营中的泪眼婆娑,城郊野置里的娓娓道来……

  那?个全然陌生的女子一点点走进他的心里,使?他晦暗绝望的人生变得?温暖而有趣。

  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报答她了。

第88章 阔水滨

  天刚蒙蒙亮, 尉相愿抱着个匣子回来了,他说是从雀离佛院赎出来的,不多?不少, 正好三两三钱。

  孝瓘打开来看, 确系尔朱摩女留下的?供词,另外还附有同临淮王娄定远往来的书信。

  娄定远正是娄昭儿子, 与豫州道大行台娄叡一同长大, 这也难怪娄叡会亲自领兵追赶尔朱摩女了。

  这时, 僮使递上?二兄孝珩的?手书。信上说逢七而祭, 让他带着弘节来一趟河南王府。

  才?被查抄了内宅的?河南王府已是一地狼藉, 太?妃宋氏的?尸体还停在她的?寝房中。

  “卢氏把太?妃那日所?说的?气话僭诉到皇后那里?,引得皇后震怒,当?即赐下毒酒。” 孝珩叹着气道, “我已令宋家人来接走发丧了, 至尊虓夺了封号, 不准她葬入皇陵。现在的?问题是弘节要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在火盆旁烧纸的?小?小?身影上?。

  “昨日至尊设宴, 席上?提到了河南王的?袭嗣,因宋太?妃的?事, 怕是会施以惩戒, 不会让弘节来承袭爵位了。”

  “太?妃的?事,同弘节有什么干系?”孝瓘锤案不平道。

  “臣不可言君亲之恶, 太?妃说得那些话的?确有违礼道。至尊是想借此因由来敲打我们。”孝珩回道。

  “二兄, 我此去荥阳,遇到了落难的?尔朱摩女。眼下我已拿到了娄定远指使尔朱陷害兄长的?证据。”

  “真的?吗?难怪那天是娄叡儿子娄子彦将大兄送出宫门的?!”孝琬听罢一跃而起,“这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娄氏的?阴谋!我这就进宫转呈陛下!”

  孝瓘摇头道:“我已罗叠所?有的?证据, 以及一封述说事情来龙去脉的?信,使人送到宋仲羡的?家里?去了。”

  孝珩点头称是, “还是四弟做得稳妥,宋仲羡乃尚书左丞,职责就是总领纲纪,而且他还是大兄的?从祖,定会竭力办好此事。”

  “你可知尔朱为?何与娄定远勾连吗?”孝琬问孝瓘道。

  “太?后崩后,尔朱无所?仪仗,又撞破胡皇后与和士开的?丑事,所?以求娄定远帮她出宫守陵。”

  “娄定远在领军府为?中领军,掌禁中戍卫,他能插手皇陵之事吗?”延宗质疑道。

  孝琬蹙眉又问道,“娄定远又为?何会来陷害大兄呢?他与大兄似乎并无利益冲突啊……”

  “三兄与延宗所?问,其实是一个问题。”孝瓘望着兄弟们轻声?道,“我心中总疑着一人,可惜至今没有证据。”

  孝珩与孝瓘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有这样的?疑虑,延宗性急问道:“谁啊?快点说!”

  他二人终是没有说——他们不想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矛头指向一个强敌。

  孝珩令兄弟们尽皆散去,唯留下孝瓘。

  “你为?何会怀疑他?”

  “能插手皇陵之事的?,除了大宗正卿,还能是谁?”孝瓘答道,“而且大兄此前跟我说过他与赵郡王素来不穆。”

  “那你觉得娄家为?何会听赵郡王的??”

  “太?后崩世,失去倚仗的?远不止尔朱摩女一人,还有整个娄氏。陛下扶植佞臣和士开,以抗衡勋贵之力。娄氏需要盟友,此人必须有威望且手握实权,没有人比赵郡王更合适。”孝瓘顿了顿,“二兄为?何会起疑心?”

  孝珩面露忿然之色,“想当?年,高叡的?父亲寻乱□□,调戏的?是小?尔朱氏。大兄曾以此提醒过至尊,要提防高叡掌权后寻仇。而今,同样的?原因,同样的?尔朱氏,同样的?结局,只是故事主人公从他父亲换成了大兄,你说这不是他高叡的?报复,还能是谁的?呢?”①

  信送到宋仲羡府上?的?第三日,皇帝就下旨罢免了娄叡所?有官职,罪名是滥杀人命;至于娄定远,皇帝并没有给出惩罚。此节孝瓘他们也已料到,若惩处了娄定远,就等?于天子承认了自己猜忌多?疑,冤杀忠良的?过失。在对错与威严之间?,君王向来选择后者。

  同样可以预料的?是弘节很快接到了承袭河南王爵位的?圣旨,文襄诸子也是有所?封赐。

  孝瓘手执册封他为?钜鹿郡开国公,食邑一千户,并进领军将军的?圣旨,缓步走向了皇宫的?方向——他现在只想去河阳。

  赤日严威,漫天流火,去往河阳的?征夫队伍弯折于山谷之中,走在他们最前面的?少年将军抬头看了看太?阳,对部属道:“日落前可至河阳,在中潭城外安营即可!”他遥望着黄河的?方向出了好一会儿神?。

  河阳三城被称为?天之腰膂,南北襟喉。天保七年,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而废县改关,设河阳道行台,由军队统一管辖。

  河阳北城在黄河北岸;中滩是泥沙淤积而成的?岛屿,魏时在上?面建了中潭城;黄河南面是南城,城外是孟津渡口。三城是用战船作成浮桥相连接的?。孝瓘此来正是为?了加固整个河阳城的?防御工事。

  孝瓘带着尉相愿去河阳关的?军府交接公文,领取粮食。

  当?值的?校尉姓田,听说兰陵郡王亲临,表情甚是复杂,也说不上?好奇还是什么。当?孝瓘向他打听前些日子自邺城流放来的?囚犯都遣去何处了,他表情就更加丰富了。

  “都送到轵关帮着斛律将军修墙去了……”

  孝瓘正要谢过,田校尉又试探着说了:“听说……好像……有些女犯留在了河阳……”

  他这么主动提及女犯,孝瓘颇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急着追问:“在河阳哪里??”

  田校尉看了眼旁边的?兄弟,“大王可去马坊问问。”

  孝瓘道了谢提步出门,耳边忽地送来一句“得亏没动手,女囚中果然有……”

  尉相愿也听到了,他回头瞪了一眼田校尉,对方马上?住了嘴。

  马坊在南岸,是专门为?军队饲养战马的?地方,战时也负责征用民?间?的?私马,在北方的?边镇往往阔开一大片草原来放牧。不过在黄河边,就只能在滩涂上?辟出一块地来养马了。

  此处乃重兵把守的?地方,孝瓘以挑选战马为?由,凭印符才?得进入。

  一进马坊就是一大片空地,地上?是碾平的?马粪和零落的?草料。空场北侧是成排的?马厩,时值盛夏,粪气和着汗臭引来了许多?蝇虫。

  孝瓘锁着眉,焦急地穿梭其间?——他素日在军营,条件倒也不比这里?好上?多?少,但?一想到清操,只觉一株菡萏落于泥淖,出身高门的?她又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生?活?

  他终于在马厩深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用刷子刷拭马毛——她脸色苍白憔悴,身形也瘦了许多?,所?穿的?赭衣有些旧,却很干净;露出的?手腕和脖颈,尚残有枢械勒出的?血痕;发髻用一根树枝绾着,整齐平滑一丝不乱。

  她握着刷子在马颈和侧身上?打圈,绕到马尾的?地方,梳理着马尾,再到马前刷它头上?的?毛,最后倚着马腿矮下身子,搬起马蹄,检查它掌上?有无石子。她的?动作准确却生?疏,做完全部后有些轻微的?气喘。她扶着腰

  ,擦了擦汗,正想提着桶去刷下一匹马,就这般一抬眼,正遇上?孝瓘专注的?目光。

  孝瓘一直默然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奔走南北,行千余里?路,可而今咫尺之间?,他竟怯懦地不敢上?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