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温济淮和姚氏夫妇却苍老了许多,夫妇两人,包括两个孩子都小心翼翼在沈棠宁面前说话,生怕提到谢瞻,触起她的伤心事。
在得知沈棠宁已?与谢瞻和离后,姚氏才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和温济淮商量着要给沈棠宁介绍一门更好的亲事。
温济淮不屑地道:“你家的那些亲戚,你口里提到的那些公子哥儿,哪有一个能配得上我的外甥女,别做梦了!”
温珧则信心满满地道:“宁姐姐就算一辈子不嫁,我以后也能好好读书,也能养她!”
沈棠宁听了,也只是在一边微笑着点?点?头。
离开前她告诉温济淮夫妇,她在塞外找到了哥哥沈连州的踪迹,她准备亲自去ω*找沈连州,可能会有几年不回来,让温济淮夫妇多与温氏通信,对她照拂一二?。
温济淮和姚氏自然不赞同?,百般留她在京都城,沈棠宁看着却像是铁了心。
辞别温家后,沈棠宁才动身去了谢家。
镇国公府门庭紧闭,管家将沈棠宁从后门引入。
王氏要给她一大笔银子,劝她回镇江老家改嫁,日后和圆姐儿温氏不要再回京都。
沈棠宁温声婉拒了。
“怎么?不见阿妤?”她转而?问。
提起谢嘉妤,王氏默然无语。
半响,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郑国公府与她退婚了,这个孩子,面上什么?都不肯说,装作没事人一样,好孩子,你快去瞧瞧她吧,她一向?与你交好,你也帮我劝一劝她!”
谢瞻出事之后,谢璁自然也被停了所有的职务,这无疑释放出一个信号:谢家已?岌岌可危。
其实早在三年前,孝懿皇后去世后不久,谢璁便?从正一品的大都督被换成了太子太傅,彻底失去了实权,变成了荣誉衔。
只不过隆德帝待谢家表面一切如故。
而?今,就连谢瞻也不可避免功高盖主的下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隆德帝彻底将对谢家的忌惮摆在了明面上。
这个时候,储君都能做到大义灭亲,不肯回护自己的外家,还?有谁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与谢家交往过密?
郑国公府直接和谢嘉妤退婚,断绝了与谢家的一切往来。
自退婚之后,谢嘉妤便?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
一个从前多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变得终日只是呆然不语,才不过多久,便?从珠圆玉润瘦成了一把骨头。
谢家出事之后,先前与谢嘉妤交好的闺中密友们也都和卫家一样主动与她断了关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棠宁陪了谢嘉妤三日。
谢嘉妤白?天不是在和沈棠宁逛园子,便?是做针线绣小绷,明明从前她都不喜欢做这些女工,嫌太过于无聊,宁可躺在床上看话本子都不愿意?动一动那些针线筐。
沈棠宁很担心她,但她不愿说,她也不能强迫她。
唯有在她即将离开的那一晚,夜深人静之时,两人共卧在一张床上,谢嘉妤忽转身抱住了沈棠宁,默默流了满脸的泪水。
“嫂嫂,对不起,其实从前我曾怨过你不识好歹,像我二?哥这样出色的人物,为何你却不像其他女子那样喜爱他。”
“你现在想明白?了?”沈棠宁轻声问。
谢嘉妤点?头,又摇头,哽咽出声。
如果她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卫桓。
那个待她温柔似水的男子,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子,那个等了她三年、待她如珠如宝的男子,在谢家出事之后,他终究是在父母的逼迫下与她退了婚。
她曾不顾一切地约定?与他月夜私奔,然而?那个凄冷的夜里她在金鱼池等了他整整一夜,等到的不是卫桓,而?是把她痛骂后又强行?带走的陈慎。
陈慎那些冷酷锥心的话,也让一直不愿接受事实的她彻底死了心。
……
看着谢嘉妤睡熟了,沈棠宁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
昨夜一晚没睡,头脑有些昏沉,沈棠宁不想耽误时间,她与谢睿约好了,两人一早离开,谢睿护送他去辽东。
早一日离开,她便?能早一日再见到谢瞻。
她走出谢嘉妤的闺房,想喊丫鬟进来,可是不知为何门口静悄悄的,竟无一人。
她疑惑地走到一旁的耳旁中,想看昨夜是何人值夜,刚走了几步,忽觉颈后一痛,人便?失去了意?识。
……
是熟悉的旋律和曲调。
沈棠宁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陌生的房间内。
她下床推门而?出。
寒冬腊月,庭院中竟然植满了盛放的海棠花,风一吹,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洒于空中,宛如一场花雪。
沈棠宁的目光,落在花雪尽处的那个身影上。
那人踩着一径的落花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意?欲何为?”
沈棠宁仰头,看着他道。
这是沈棠宁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
萧砚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本以为两人再次见面她会先问他好不好,再不济,问一句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也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你意?欲何为”,会是如此的冷漠!就好像两人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他恼怒地抓住沈棠宁的双肩,一向?俊朗温和的脸庞上竟露出了狰狞之色。
“你说我想如何?团儿,你当真绝情,你难道连从前我们两个人的誓言全都忘了?你说过只要我不负你,你永远都不会负我,为了谢瞻,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凭什么??!”
沈棠宁闭上眼?。
她不愿看,萧砚便?攥住她的手,强行?扯着她去看那些海棠树。
他癫狂地,近乎咆哮地在她面前喊着,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懂得他到底为她付出了什么?。
“这些都是我亲手为你种下的,你说过你最爱海棠花,我便?在府中种满了海棠树,谢瞻能为你做到吗?他如今连自身都难保!在他心里,你永远都不是第一位,他想抛弃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将你抛弃,只有我,从头到尾只有我最爱你!”
“我现在终于得到了一切,曾经他的一切,如今都属于我了!我等这一天你知道等了多久吗?”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棠宁仰头看着他。她的声音很平静,一双清澈的美?眸里却满是哀伤。
“我原本便?是这样的人。”
萧砚无力而?苦涩一笑。
“你不明白?吗团儿,我萧仲昀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我那么?卑劣,可是你也爱过我,我们也是相爱过的!你为什么?不能回头原谅我,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你以为普济寺的那道缭墙下是我们的初见,你可知为了那一次相遇我等待了多久?
你以为我深谙你的心事,每每与你想到一处,你可知为了与你能够说上一句话,我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对不起。”沈棠宁说。
“我不要听这句话!”
萧砚掰着沈棠宁的脸。
“团儿,你给我听好了,谢瞻如今就是一介罪臣,贱命一条,他再也配不上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要你做忠毅侯夫人,风风光光把你娶你萧家,你不愿我和娘生活在一处,我们就离开京都城,你想去哪里我都答应你,但我绝不允许你去辽东陪他过那样的苦日子,你死了这条心吧,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他阴沉沉地瞪着她,什么?风度休养统统都不要了,说完这一番话,粗重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喷在她的脸上,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的动容。
沈棠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说什么?,抬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那幽凉细滑的触感,令萧砚心内一颤。
他感到自己已?经在失去她了——明明他早就知道,可悲的是,此刻她就在她的眼?前,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眼?神,眼?中都不再有他的身影。
只是他仍不甘心,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和疯癫一般的发泄。
沈棠宁推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地温柔悦耳,“仲昀,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两个人不再有可能了。我的夫君,他不是贱命一条,在我的眼?中,即使他一无所有,也是这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我绝不会弃他而?去,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仲昀,我永远都记得你第一次为我抚绿绮那日的清风朗月有多美?。”
她说道:“不要让我恨你。”
第74章
天色蒙蒙亮,卯正时刻,宁远城中沉睡的苦役们便被一阵刺耳敲锣声惊醒,开始了一天的劳动工作。
宁远位于周朝边陲,毗邻东契,历来是大周罪犯们的流放之所。
是以此?地鱼龙混杂,遍地荒凉,条件艰苦,一到数九隆冬便严寒刺骨,朔风呼啸,冷得?滴水成冰,几乎能将人手指头?都冻掉下来。
好在眼下开春,气温转暖,只天气依旧冷得?很,至少能够出门?了。
蔡询艰难地起了床穿衣。
他的夫人杨氏正在灶房里烧火做饭,大锅里煮着整整一锅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蔡询闻着那鲜香的味道?,肚子免不了咕噜噜叫了起来,不过他是读书人,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出门?打扫院子。
少顷,蔡询的两个孩子也起了床,跑到灶房去等?饭吃。
杨氏一面驱赶两个馋嘴的孩子,一面将早饭端到了餐桌上。
今天的打卤面里有?肉,新鲜的鹿肉被切成一个个的小?肉块,面条极细,因杨氏喜欢吃细面,汤面飘着一层油星,上面撒着一把刚从地窖里掐下来的翠绿的小?葱花,看着当真叫人垂涎欲滴。
鹿肉是昨天一个学生的家长送来的束脩,蔡询是当地的教书先生。
不必蔡询开口,杨氏主动说道?:“给哑巴送一碗吃吧。”
蔡询点头?,“我去送。”
说罢端起最大的那一碗鹿肉面。
蔡询夫妇的大女儿九岁,小?儿子今年七岁,小?儿子一看就不乐意了,扁起嘴来叫道?:“爹爹你怎么又要给隔壁那个哑巴,每回娘做点荤的,你都要分给那个哑巴,我要吃这碗!”
蔡询板起脸道?:“闭嘴,爹从小?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吃到狗肚子里了?不许叫他哑巴!”
小?儿嘴皮子也是利索,嚷嚷着道?:“你俩都这么叫,凭啥不让我叫!他又不长嘴说话,谁知道?他叫啥!爹娘你俩隔三差五给他送饭送棉衣,也从没见他给你俩露个笑脸,我看你俩就是热脸贴他的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