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但是这?两年来,谢嘉妤的心境早与当年未出阁时大不相同。
她曾经哭过,痛恨过,也为?此和不公的命运强行对抗过,最终却都失败了,不得不选择爹娘给她安排好的这?一条道路。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当一个?人没有与她相匹配的能力?去与他人对抗时,所能做的便唯有忍辱负重,以屈求生。
“我没事。”
谢嘉妤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的声音,也很快恢复了平静,轻声说:“四哥,我们?赶紧去普济寺吧,这?样还能赶在日落之前回家?。”
“好。”
陈慎应是。路过街市的时候,他驱马稍慢,落在马车后?面,从那?售卖糖葫芦的老人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
接着,将那?包在油纸包中糖葫芦揣进怀中,快速打马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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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隆德三十七年,暮春。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时,宫廷中却正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巨变。
巨变前夜,先是隆德帝重病,太子不仅在隆德帝病重之际受命监国,且将朝堂大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近年来备受隆德帝宠爱的梁王却因?纵容家?奴强夺良家?女子被他的太子兄长下令禁足,完全被隔绝在宫城之外,不被他允许进入皇城。
被禁足了足足三个?月的梁王心中自然是满腔的怒气,终于在暮春时节的这?一日清晨,他意欲效仿当年太宗玄武门之变,悄悄买通皇城承天?门口的禁军,从皇墙东南角偷偷潜入皇城中,在承天?门前埋伏了一支精兵。
太子按照往常的作?息在卯时入宫探望在乾清宫养病的隆德帝,不想刚进入承天?门,便觉气氛不对,当即拔腿往后?跑,却被梁王的人堵在了门口。
当是时,太子近身只带了七八个?扈从,太子的贴身太监见状连忙高喊有人谋反犯上,引来了皇城内外的禁军。
梁王只买通了承天?门的禁军,倘若被其他禁军赶来救出太子,他将彻底沦为?太子的阶下之囚!
梁王一咬牙,恶从胆边生,遂不再犹豫,这?两年来他苦习骑射之术,当初是想着自保。
然而今日你我兄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成功,便成仁!
梁王弯弓搭箭,对准正在往身后?跑去的太子兄长的心口。
“嗖”的一声,白羽箭在空中急速穿过,射了过去,正中太子心口。
太子瞪大双眼,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
周围的扈从和距离承天?门最近,飞快赶进来的羽林卫、金吾卫禁军两大禁军也纷纷傻了眼。
伴随着太子的身躯轰然倒地,梁王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忙大声痛斥道:“太子谋逆犯上,先是企图下毒毒害父皇,被本?王发觉,他竟狗急跳墙,禁足本?王后?,想在今早杀害父皇登基自立!幸好被本?王提前得知消息,现这?谋反已被孤诛杀!尔等?若无牵连太子谋反之中,本?王通通恕你们?无罪!”
禁军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真相,但梁王说的这?些?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隆德帝这?几个?儿子里面,太子已经死了,豫王远离京都城,不受宠爱,而最小的六皇子才十岁,梁王这?个?王爷,这?些?年来却颇受隆德帝的器重,谁知道太子是不是真的谋反,梁王就是下一个?太子?
禁军们?犹豫着,面面相觑。
后?金吾卫中的首领率先跪在了地上,不消片刻,两大禁军全部跪于地上,齐声高呼梁王殿下,对梁王俯首称臣。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锦州城。
太阳高照,吹面的风里仍然透出一丝春日的料峭。
春宵苦短,一大早,谢瞻却起身匆匆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
沈棠宁卷被起身,摸到一侧变冷的被衾,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仆妇阿秀见女主人醒了,忙将锅里的热水送进屋里。
“娘子,二郎一早就有人找,他出门去了,你先洗漱,再喝碗腊肉粥暖暖身子吧!”
送完热水,阿秀又十分?勤快地去灶房里端来一碗热粥。
阿秀今年二十八,也是枣子村人,她爹娘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家?里穷得叮当响,几年前她被爹娘嫁给村里一个?四十多的鳏夫。
后?来那?鳏夫死了,她没生养,爹娘就又想卖她,谢瞻便将她用二两银子买了下来,让她住在刚盖的东厢房,在家?中专门伺候沈棠宁。
阿秀人生得高大健壮,既勤快又有力?气,谢瞻有时帮周存打仗,不能常住在家?中,家?里有阿秀照看,邻家?有蔡询夫妇帮忙,寻常盗贼也不敢进门。
沈棠宁问阿秀早上来的人生得什么模样,阿秀形容了一下,是个?高个?儿,精瘦,人很精神。
沈棠宁知道了,这?人就是吴准。
这?一年来谢瞻帮助周存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仗,周存也彻底坐稳了辽东总兵的位置,被隆德帝加封为?兵部侍郎。
他十分?感激谢瞻这?个?军师,只是碍于谢瞻敏感的身份,除了银钱,无法回赠给他应有的回报。
不过谢瞻也不在乎这?些?。
沈棠宁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谢瞻帮周存,其实有很大的风险。
既然周存能认出谢瞻,难保旁人就认不出来。
尽管这?三年来太子和隆德帝都仿佛逐渐遗忘了谢瞻,但沈棠宁依旧很担心。
每回周存有事来找谢瞻,都是他的心腹吴准来上门。
当谢瞻走后?,她心中总是充满了忐忑和担忧。
只是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谢瞻说过。
沈棠宁食不下咽,只喝了两口粥。
阿秀端详着她尖尖的下巴,嘟哝道:“这?半年来,娘子你都清减不少了,再瘦脸上就光剩双大眼睛啦,再把这?半碗喝了吧,不然二郎他回来又要数落我啦!”
沈棠宁被她逗得不由展颜一笑。
终究捱不住阿秀不停地劝,勉强把剩下的半碗粥吃了。
家?里多了阿秀,周存平日也给不少的钱,沈棠宁的日子一下就清闲了下来。
本?来连卖香囊的营生谢瞻都不许她再做,不过沈棠宁天?生不是个?懒骨头,她偶尔帮阿秀做家?务,大部分?时候就坐在房中看书,或是给谢瞻和女儿圆姐儿做衣服,做些?香囊打发时间。
她每年的一年四季都会给圆姐儿做衣服,虽然圆姐儿用不上,她仍是坚持做,做完了就把这?些?衣服叠好放进箱子,如今屋里西侧的角落里已经堆了满满一大箱子。
院子里晒了不少的香料和药材,沈棠宁觉得身体不妙,似有些?着凉头疼,便拿了个?小碗在药材中挑拣了些?治伤寒的草药。
因?她略通医术,偶有一次帮杨氏开?了些?通经之药,效果很好,后?来四邻乡亲的凡有个?头疼脑热,就提着些?米粮上门找沈棠宁看看,沈棠宁也不会收他们?的钱。
捡药之时,她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古怪的感觉。
有人在背后?窥视她。
可是当她突然的回头,大约是时辰还早,大门口除了那?条土路,隔壁围墙一侧杨氏和女儿的对话?声,以及偶尔的几声犬吠与鸡鸣,一个?村人也无。
每次谢瞻离家?,她出门时,总会产生这?种?古怪的感觉。
这?让沈棠宁心里不禁有些?发憷,毕竟那?人不是明目张胆的看她,这?种?隐秘的窥视,很难不令人害怕。
青天?白日,沈棠宁却不敢再在外面呆下去了,她本?是蹲在地上,骤然从地上站起来,头顶上日光又刺目耀眼,刚一迈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连忙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扶住墙想站在一旁缓缓,然而那?眩晕感仍旧是从大脑中争先恐后?地吞噬了她,周遭一切的世界都失去声响,身体不觉向后?软倒去。
有人从身后?接住了她,混沌中,她下意识地伸出一双玉臂搂住了那?个?人。
等?她意识渐渐恢复时,发觉自己倚靠在一个?人坚实的胸口上,与阿秀身上总是带着皂荚的香气不ω*同,也不是谢瞻身上的瑞脑香,这?人身上是一股淡淡的,说不上什么味道的香气,很温和,也令她心安。
“……团儿,团儿!”
沈棠宁睁开?眼,接着,她双目睁得越来越大,流露出一丝惊喜和不敢置信。
“伯都大哥!”
伯都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她小心地抱到屋里的炕上。
这?时,阿秀也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屋里这?个?陌生英俊的男人怀中抱着自家?的女主人,一时惊愕不已。
沈棠宁轻声解释:“别害怕,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你下去给他沏杯热茶罢。”
阿秀放心地退了下去。
“你哪里不舒服?”伯都连忙问。
沈棠宁解释说:“我没事,只是蹲得太久,突然站起来有些?头晕。”
顿了一下,迟疑着道:“伯都大哥,这?段时日,我时常感觉有人在外偷看我,那?个?人,他是你吗?”
伯都看着眼前女子略显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脸颊,衬得下巴愈发尖俏,而她的那?双乌黑澄澈,与他对视的杏眼当中,除了欢喜殷切,并无半分?责备地之色,心脏突然不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
他艰涩地开?口,唤她的乳名:“团儿,我,我……”
一向朝廷中能言善道的他,在此刻却笨拙地张口结舌。
整整三年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脸再来见她和谢瞻。
后?来,西契在大周的探子传信回来,他得知她竟随着谢瞻一起辗转流放到了辽东。
那?段时日,伯都每日内心都痛苦不已,既钦佩于她不惧生死,敢于追随心爱之人的勇气和决心,也深深地怜惜着她多舛的命运。
只要一想到她那?样美?丽娇弱的女孩子要忍受冬日里严寒的磋磨,辽东的风沙会吹皱她原本?娇嫩细腻的肌肤,将她一双本?应抚琴作?画的纤纤柔荑冻得通红生疮,他的心便煎熬难受得几乎彻夜难眠。
他多么希望她能够自私一些?,不做世人眼中什么坚贞守夫的女子,离开?谢瞻另嫁良人,甚至还萌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他要带走沈棠宁,为?她找到一方真正的净土。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血脉的羁绊。
沈棠宁,是他的亲妹妹。
他,执失伯都,就是大周朝平宁侯沈弘彰与温氏失散多年的长子,沈棠宁的亲哥哥。
而九岁之前,他本?来的名字应该叫做——
沈连州。
第82章
清水河之战后,西契与大周由此交恶,为此大周封锁了两国的边境肯特?山。
图雷背叛伯都投奔丞相土勒,联合土勒大肆屠杀大周官兵,这是伯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图雷原本不过是草原上一个无名小?卒,是伯都见他?骁勇善战,提拔他?做了自己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