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作为曾经的锦衣卫,陈慎自然能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皇室秘辛,或许是觉察到了太子?之薨的猫腻,陈慎得知消息之后便立即飞鸽传书告知了谢瞻。
太子?已死,论长幼顺序,自然是梁王继承大统。
但论才干,梁王远远无法与豫王比肩。
这封信,谢瞻完全可?以?当做从未见过,继续过他?在?辽东的平静日子?。
然而他?的心中,却渐渐另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伯都闻言果然吃了一惊,良久方难以?置信道:“太子?名正言顺,岂会?谋反?这梁王飞扬跋扈,庸碌无能,如何堪当大任?”
谢瞻淡淡道:“正是,所以?,我要另行拥立新君继位。”
“豫王!”
伯都吃了一惊,下一刻,口中却不假思索脱出一个人?的名字。
隆德帝四个尚在?人?世的儿子?,太子?已死,便只剩下了梁王、豫王,以?及年幼尚未成?年的楚王。
三年前的清水河之战导致榆林和谈破裂,谢瞻被充军流放辽东,秦王也彻底失宠,藩地由陕西被更换成?河南,降为豫王。
豫王虽年纪轻轻,先前在?榆林和谈之时?却丝毫不怯场,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相当冷静与果断,伯都很是欣赏他?。
而豫王当年既赞成?和谈,且主导了和谈盟约,必定是心向?西契,伯都自然愿意拥立他?为新君。
谢瞻目露赞许之色。
看来伯都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沈连州,既然你许诺会?追随于?我,也要拿出你许诺的诚意。”
说至此处,谢瞻一顿,神色转为严肃,慢慢出口道:“我要借你三万西契骑兵襄助于?我!”
伯都瞳孔一缩。
三万西契骑兵……
倘若此时?的伯都仍是掌管西契军政的枢密院副使,凭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与察兰汗妃的义子?的身份,调动这三万西契骑兵必然不成?问题。
只可?惜,如今他?已不是了……
伯都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挣扎与苦涩,但随即便下定决心,抬头说道:“好,谢临远,我应你!”
两人?终于?相视一笑,泯尽恩仇。
早在?谢瞻与伯都商议拥立秦王的机要密事时?,沈棠宁便悄悄退了出去?,给两人?关闭门窗守门。
往重了去?说,两人?此刻在?屋内商讨的都是些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大事,一旦泄漏出去?被外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沈棠宁心里很是担忧。
毕竟谢瞻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过京都了,梁王已经继任太子?,他?却要另行拥立新君,若事成?便罢了,一旦事败……
沈棠宁的心不由“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正胡思乱想之时?,忽听屋内传来“砰”的一声?,像是刀砍在?菜板上的声?音,伴随响起地,是男人?刻意压抑的低吼声?,似乎还夹杂着类似痛苦的嘶叫。
沈棠宁连忙就要进屋,屋门却一开,谢瞻神色古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沈棠宁欲言又止。
沈棠宁眼睛朝里面一扫,霎时?花容失色,急忙推开谢瞻快步跑到了伯都面前。
原来伯都为向?谢瞻表明决心,竟咬牙用匕首斩断了自己的小?指,他?把手放在?桌上,谢瞻来不及阻止,手起刀落,小?指便被他?一截两段。
嫣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在?地上桌上滴滴答答,看得沈棠宁眼前一晕,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一面查看伯都的伤势,一面看向?了谢瞻。
谢瞻见妻子?瞪圆了一双杏眼望向?自己,好似他?是那罪魁祸首一般,不由大为懊丧,生怕被她误会?,赶紧撇清道:“不是我!是他?自己要断的!”
也不怪沈棠宁想歪,这两人?一言不合都要断指,沈棠宁哪里能受得了。
上回谢瞻断指,若非她及时?将那小?指接回去?,只怕谢瞻的手日后便再?不能开弓了。
饶是她当场为他?接上了断指,从那后他?右手却到底不比从前那般灵活了,令沈棠宁很是心痛自责。
是以?看见眼前这一幕,她当真是心如刀绞,找到医药箱就要给伯都处理伤口。
伯都却按住伸来的手道:“团儿,你千万别怪临远,是我自己非要断了此指。我心内愧疚良多?,倘若什么都不做,始终意难平,你不要管我。”
说罢快于?她率先拿走那截断指,催动内力,将那断指在?掌中化为了一团血水,顺着指缝流了下去?。
沈棠宁眼睁睁看着,脑中一片空白晕眩,幸亏谢瞻及时?扶住了她。
“二哥哥!”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焦灼的女孩儿尖叫声?响了起来。
这自然不是沈棠宁的叫声?。
沈棠宁和谢瞻夫妻俩诧异地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周人?打扮,却生得高鼻深目,皮肤雪白,容貌异常精致娇艳,与察兰汗妃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儿从门外几乎是飞奔着冲了进来,先是打量了一下伯都的伤手,旋即便扑在?他?怀中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
第83章
“这女孩儿就这么抱着伯都旁若无人地伤心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口中不停地叽里呱啦吐出一些沈棠宁听不懂的语言。
谢瞻却听懂了。
这女孩儿口中所说的契语,大约是类似于在责怪伯都痴傻的撒娇之?语,不过她刚叫的那?声哥哥,很奇怪唤的是中原话。
伯都也?是十分地尴尬,他看了眼谢瞻和沈棠宁,先柔声对怀中女孩儿也?说了几句契语。
女孩儿却仍是哭,哭着哭着猛然?反应过来,急忙从一旁的医药箱中找出纱布和伤给伯都处理?伤口。
这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处理?伤口的动作却十分迅速老练,一点不怯生?。
伯都无奈,一面由女孩儿处理?着伤口,一面对谢瞻和沈棠宁解释道:“这位便是汗妃的女儿,乌伦珠公主。”
他这话音刚落,乌伦珠一双桃花眼就蓦地瞪向?了他,口中契语嚷起来,听语气似乎很是难过不满。
伯都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又急急对乌伦珠说了几句契语。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总之?,伯都的话说完之?后,乌伦珠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看向?谢瞻与沈棠宁时,不好意思地一笑。
两个妹妹一起帮处理?伯都的伤口。
那?截断指已经?毁了,事已至此,自然?没法再接回去。
不过看伯都倒是神色坦然?。
待沈棠宁和乌伦珠将那?伤口包扎完毕,乌伦珠才转过头认真地端详沈棠宁。
乌伦珠容貌与察兰汗妃有五六分的相似,都是远山眉,琼鼻朱唇,乌发雪肤,大大的桃花眼,只?不过比之?汗妃如江南美人般的秀雅娇美,乌伦珠显然?还吸取了她的父亲默答汗容貌的长处,眉眼间更?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妩媚。
沈棠宁打量乌伦珠,乌伦珠自然?也?在打量沈棠宁。
这位年轻的公主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便是她的母亲察兰汗妃,刚刚她急于给伯都处理?伤口,这时再细细端详沈棠宁,目光甫一落到她的身上,乌伦珠便睁大了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忍不住惊叹起来。
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女子仿佛都不为?过,乌伦珠脑中突然?蹦出一句察兰汗妃教过她的周人的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那?似水乌黑的眸,雪白肌,尖俏的下巴,忧郁的眼神,两腮略显病态的苍白非但没有半分折损她的美貌,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丽韵味。
沈棠宁也?习惯了旁人见到她容貌时的惊艳,说来她与温氏、沈弘彰生?得?并不很像,沈连州也?不像他的亲生?父母,但大约两人都不知晓,沈连州更?像他的外?祖母。
这也?是一开?始,伯都不敢相信沈棠宁是他亲妹妹的缘故。
他自认长相样貌平平无奇,而沈棠宁却堪称绝色,即便有察兰汗妃珠玉在前,在第?一眼见到沈棠宁的时候,伯都也?被她那?双忧郁含情的美眸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你真美……”乌伦珠喃喃说道。
沈棠宁轻声道:“妾身不过蒲柳之?姿,公主谬赞了,却不知公主怎会来此?”
乌伦珠看了一眼伯都,刚要?开?口,伯都却抓住她的手,对她几不可见地使了个眼色。
两人兄妹多年,乌伦珠立即便明白了伯都的意思。
尽管她不懂为?何伯都不允许她说实话,但还是遵从了他的意思,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对沈棠宁说道:“沈姐姐,自从找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哥哥便总是这样,偷偷地一个人跑到宁远来看你。他离家有多日了,我?的母妃和父汗都很担心他,我?也?很担心,这一次便跟着他偷偷过来了。”
这就是要?走的意思了。
沈棠宁望向?伯都,欲言又止,眼神中却多了十分的失落与不舍。
她不想伯都离开?。
好不容易兄妹相认,她还没来得?及与他互诉衷肠,问问这十九年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哥哥,你去罢,来日方长,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娘,她现在就在镇江。”
“我?去过了,团儿,一个月前我?便去看过娘了。”伯都柔声道。
为?了除去伯都,土勒一直派人暗中查访伯都的身世,还真被他找到了伯都的身世之?谜。
原来土勒的军中,有周人曾做过西契曾经?的贵族兀良哈部的奴仆,如今那?周人改了契人名字叫做斡脱。
那?时九岁的伯都刚被买到兀良哈太师的府中做低等仆役,后来兀良哈部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家族覆灭,家中奴仆要?么被充作了苦役,要?么卷铺盖逃走。
太师府中有一对周人夫妇奴仆,男人叫做胡贵,女子名为?周氏,这对夫妻一直无所出,便趁乱带走伯都并收养了他。
那?年正巧伯都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先前记忆全无,胡贵白捡了个儿子,就哄骗伯都他和周氏是他的亲生?爹娘。
只?毕竟不是亲生?的,胡贵没钱的时候,想到这个白捡的儿子,就想将他卖到奴隶市场换钱,恰巧遇到微服的察兰汗妃才救他一命,就此飞黄腾达。
斡脱和胡贵在兀良哈太师府中时关系很不错,也?认得?伯都,胡贵和周氏逃走之?后,斡脱便再未见过这夫妻俩了,此后他便投到了土勒的帐下。
偶有一次听说了伯都父母的名字,骤然?忆起这段陈年往事,推测伯都根本不是周氏和胡贵的亲儿子。
为?了讨好土勒,斡脱根据记忆画出了当年伯都的样貌,意图找到伯都的真正身世,以此作为?要?挟,看能不能为?土勒换来筹码。
说来也?是凑巧,当时土勒帐中另有一名管理?奴仆的周人管事名为?钱孙,无意间见到这画像大为?惊异,竟说这少年是由他千里迢迢从京都运来西契转手所卖,而这少年的亲生?父母,他也?曾听少年愤怒时脱口而出。
因这少年性格格外?倔强,当年与他起了数次冲突,甚至有几次要?自尽,令他颇为?头疼,故而印象深刻。
土勒得?知后大喜,他万没想到伯都不是个卑贱的奴隶之?子,居然?是大周朝平宁侯的儿子!
土勒在军中大肆宣扬伯都的身世,道他是周人之?子,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想以此来离间伯都与默答。
伯都不愿察兰汗妃夹在中间为?难,在彻底剿灭土勒,拿下他的项上人头后,伯都也?从钱孙口中确认了传闻。
之?后他便不顾察兰汗妃与默答的劝阻辞去了枢密院副使的官职,只?身一人去了京都城。
他实在记不起自己九岁之?前的童年,他下定决心要?去找他的亲生?母亲温氏,看能不能寻回那?段失落的记忆。
在京都城,伯都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温氏如今的落脚处。
原来温氏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过京都城了。
他也?见过了自己的舅舅温济淮和舅母姚氏。
表弟温珧读书刻苦,姚氏为?他定下了一门婚事,至今尚未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