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幸好这次发现的及时,再耽搁几日,这一胎还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
陈太医起身接过纸笔,叮嘱道:“老夫给开几贴温补的药方子,先?补补阳气?吧,以后世子夫人?切记少思忧虑,否则于寿数怕是也有折损。”
“阳气?不足,陈太医,如果有个阳气重的人给冲一冲,我?嫂嫂会不会好一些??”
谢嘉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冒出了头来,一脸认真地问道。
王氏刚想训斥谢嘉妤添乱,仔细一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陈太医说道:“当然?可以!”随手一指身旁的谢瞻道:“我?看世子身上阳气?很是鼎盛,行伍人?常年行军,身体?健壮,阳气?最是充沛,若叫世子来给世子夫人?冲阳气?是再好不过了!”
陈太医大?半夜的被长忠给揪起来,心里?多少有点怨言,此时困极了,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道:“既然?世子夫人?无事,老夫就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点卯,世子和夫人?有事再来寻老夫吧!”
说罢告辞离去。
送走了陈太医,谢嘉妤和王氏都不约而同看向谢瞻。
谢嘉妤叫道:“哥哥,这还吃什么药啊,不如?明日你?就搬到寻春小榭,给嫂子冲冲阳气?,这不比吃多少药都管用?”
谢瞻没理睬谢嘉妤,王氏看了眼他的脸色,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两个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
“劳烦您了。”
谢瞻依旧没表示什么,对王氏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谢嘉妤就很气?,扭头告状道:“娘你?看啊,他这什么态度!你?可得去说说他,这是他的媳妇他的孩子,他就半点都不放心上!”
“你?这小姑子真爱瞎操心。”
王氏淡淡道:“甭在这儿站着碍眼了,让你?嫂子好好歇着吧。”吩咐锦书和韶音去煎药。
沈棠宁醒后吃了药,精神好了些?,就是仍旧很困倦,整个人?没精打采,王氏看着她没什么大?碍了,便回了如?意馆。
下午谢瞻从营所?回府,想到沈棠宁,便边换衣服边随口问安成她怎么样了。
安成哪里?猜到自家主子所?想,老实地道:“我?也不知道,不如?我?现在去问问?”
“笨手笨脚!”
谢瞻瞪了安成一眼,嫌弃地挥开了他伸来的手,自己穿上衣服。
在屋里?坐了半响,他还是没沉住气?去了如?意馆。
“母亲,她怎么样了?”
“她,她是谁?”王氏问。
谢瞻抿了抿唇,说道:“沈氏。”
他回这话时,王氏没有回应,而是低头喝了口茶。
谢瞻紧盯着王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焦躁,王氏忽地抬起头看向他,谢瞻心一跳,迅速垂下眼。
王氏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阿沈没事了。”
“哦,没事就好,我?想她也不会有什么事。”
谢瞻若无其事地道,见王氏还在看着他笑,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燥,搓了搓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行,你?先?……咳咳咳!”
王氏话说到一半,突然?掩嘴咳嗽起来,谢瞻立即转身敏捷地扶住她,轻拍她的后背,王氏咳嗽了好一会儿,吃了他递过来的茶才停了下来。
“没事,就是最近有些?伤风,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顿了顿,又长叹了口气?道:“阿瞻,阿沈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陈太医说了,她的身体?太弱,阳气?不足,极易小产,这次幸亏是发现及时。都说这妇人?生产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我?是真担心她这一胎,你?说我?平日里?这样忙,又不能时时看顾她,这可怎么办呢?”
“是您太过担心了,府里?这么多人?伺候她,她不会有事的。”谢瞻安慰道。
“女子有了身孕,本就容易烦恼,且你?媳妇原便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长此以往,我?只?怕她身单福薄……”
说至此处,王氏握住谢瞻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瞻,我?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心里?就盼着你?日后能成家立业,夫妻和睦,儿孙满堂。阿瞻,你?听?我?一句话,改日就搬去寻春小榭吧,你?素来稳重谨慎,不叫我?操心,有你?帮忙看顾阿沈,我?这心里?才能踏实,少些?思量,你?说如?何?”
王氏生十二郎的时候难产,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大?好。
“你?若不答应,我?这药也喝不下去,心里?烦躁啊!”
谢瞻面上犹豫,王氏立马又捂着胸口咳嗽了数声。
那模样似要声声咳出心肺般,谢瞻一惊,赶紧一面拍着王氏的后背一面点头应道:“您别急,我?都听?您的,应下便是!”
王氏用力?太过,咳得腹痛,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咳出的泪,心里?欣慰地想:臭小子,算你?还有点孝心,你?再不答应,你?老娘都快把心肝肺给你?咳出来了!
-
沈棠宁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年幼时,父母健在,她只?有两三岁,爹爹出征打仗,娘亲在房里?午睡,兄长熟练地背着她走街串巷,她搂着兄长的脖子,撒娇喊哥哥。
哥哥偷偷抱她到金鱼池去玩,用他那支鹰骨做的羌笛吹小曲儿逗她开心,哥哥的小伙伴们都凑上来逗她,笑着说团儿妹妹像只?胖团子,她就害羞地将脸埋进哥哥的怀里?。
后来哥哥丢了,娘亲哭干了眼泪,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再后来——再后来她的爹爹也没了,在战场上一去不归,娘彻底哭瞎了一双眼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变成了没有爹的孩子,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离别的滋味,直到下葬的那一刻,温氏嚎啕大?哭地扑向爹爹的棺冢,四周响起肝肠寸断的哭声。
她才忽然?间明白,从今往后,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地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兄长和慈爱的爹爹。
她哭着喊着叫爹爹别走,那面前的背影终于被她追上,缓缓转身,却?在一瞬之间化作?了萧砚那张满是失望痛苦的脸。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谢瞻,家世,还是权势?”
……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沈棠宁抽泣着,痛苦地皱起了眉。
“仲昀,仲昀……”她喃喃。
谢瞻停在她腮边的手一顿,慢慢紧握成拳。
……
沈棠宁醒了。
她觉得浑身都很疲惫,可她明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记得自己在梦中似乎还哭了。
她抬手去摸枕边和腮边,枕边和脸上却?都是干燥温和的。
沈棠宁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向床下扫去,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见她醒过来,那人?开了口。
“醒了。”
只?两个字,让沈棠宁刚从梦中醒来的迷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僵直了身子。
谢瞻瞥了她一眼,命守在外面锦书把煎好的药端进ω*来。
“你?从昨夜昏迷到现在,母亲一直守着你?,她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他简单地解释。
沈棠宁想坐起来说话,大?着肚子不方便,她身子又没有力?气?,挣扎了两下身子就向后仰去。
谢瞻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去扶她。
“您别动。”
锦书已经?快步走上前来,帮忙将沈棠宁扶了起来,在她的腰后放了个柔软的大?迎枕。
谢瞻抬起的手便放了下去,改作?挠了下头。
药香氤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闻,谢瞻侧对着她,两人?都没有面对对方。
锦书把药又端到沈棠宁手中,小声嘱咐了好几句,而后不放心地看了看谢瞻,才退了下去。
“我?昨晚,是不是吓到大?家了?”
沈棠宁手里?捧着烫烫的药,歉疚地道。
“生病乃人?之常情,我?没……母亲没怪你?。”他立即说。
沈棠宁本来还想说什么,闻言却?是怔了下。
这话旁人?来说,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只?是由谢瞻说来……
要知道,这人?可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从不知通情达理为何物。
沈棠宁看向他,似错愕不解,察觉到她的目光,谢瞻衣袖下的手一紧。
“我?是说,母亲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你?罢了。”他看着淡青色的床帐,镇定自若道。
沈棠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药已经?不太烫了,趁热喝效果会好,沈棠宁端起药碗,慢慢地把药汁喝净。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她喝药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喝这样苦的药,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喝完药,沈棠宁放下碗,漱口后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抬头时却?发现谢瞻在紧盯着她。
“你?吃药,不用吃蜜饯?”
“蜜饯?”
谢瞻顿了一下,说道:“嘉妤每回吃药,总要大?哭大?闹,我?也见过母亲吃药,吃完药,总要在口中含颗蜜饯。”
还有常令瑶,谢瞻没有说出口。
“我?幼时常吃药,想是已经?习惯这味道了。”沈棠宁轻声说。
谢瞻忽然?觉得心里?又堵得慌。
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后,既然?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本来他已经?决定要对她负责,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不愿为妾,叫他大?失男人?的颜面。
然?而后来她还是费尽心思地嫁给了他。
所?以新婚之夜,他掀起她的盖头,无不讥讽地道:“既不愿嫁进谢家,当初为何不把孩子拿掉?”
她白着脸说,是她身体?不好,孩子没法拿掉。
她这副模样,又好像是被迫嫁给他一样,叫谢瞻岂能不气??
后来大?约是见他脸色太过难看,她又主动说生下孩子之后她便会主动与他和离,绝不会耽误他,他更觉她是以退为进,一怒之下同意,拂袖离去,大?婚之夜叫她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