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57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知什么?

  怎么就知道了?

  “郡主。”

  陆西雨快憋坏了。

  他虚心求教问,“什么表兄?你们……”他看看陆扶光、又看看陆云门,“究竟在说什么?”

  “这叫我怎么明说?”

  小郡主唇角弯弯,随意揪掉的牡丹花瓣落到她裙子靡丽的绫锦上,盖住了那只金绣的蟾蜍,“我只能说,若我在河东为农,我也讨厌河西陆氏一支。”

  “河东地有太孙的封邑。”

  少年神色静静道,“按大梁制,‘凡水旱虫霜为灾,十分损四已上免租,损六已上免调’1,若虫灾如实上报,他封邑处的百姓至少可以免租。但此事被化小,租调一分不减,而田中的粮食遭到虫食,百姓交不足数,只能以丝蚕充租。”

  “那关我们河西陆氏……”

  陆西雨下意识接了一句,忽而想起了当今的太孙妃是谁,登时不再说话了。

  过了半晌,他还是小声言倒:“太孙妃又未必知晓此事,就连太孙,也可能是遭下人蒙蔽……”

  但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就算是成日只看灵异志怪的他也明白,要是一个做太孙的人、连自己封邑的情形到底如何都不清楚,那就是“蠢”。

  这可并不比“贪”好听多少。

第150章

  150

  陆西雨彻底安静了。

  过了片刻,陆云门便在小郡主的要求下,同她讲述了去年灭蝗的经过。

  陆小郎君这桩并未上达天听的功绩,小郡主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他刚势如劈竹地使河东的灭蝗颇具成效,随即就因听闻战事吃紧、急疾奔去了北方,连河东刺史领功时以“蝗独不害河东境”来彰显自己治理清明的事都没听过。

  等到秋收时,田地收有获、百姓不甚饥,手头并不宽裕的太孙拿到了足量的租赋,河东刺史也因此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却没人感谢陆云门的恩情。

  如今崖边寺不过一句挑唆,倒是一呼百应地让陆云门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们因为你不问世事、不计较得失,所以就总是随意拿走你的东西。我很不开心。”

  小郡主松开小郎君的手,边说着,边一片片地撕着落在绣裙上的花,葱白的指尖很快被花汁染上了淡淡的胭红。

  少年看着她。

  “我出手灭蝗,本就不是为了领功。”

  他以前从未在意这些。

  他只是想要尽他所能地尽快灭蝗。

  至于事后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会因此得到或失去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现在,听到她说不开心,他却好像有些在意了。

  “你当然不是。”

  小郡主转头向他,“你说得避重就轻,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只听大参方才的几句话就能想得出来,河东百姓一向将蝗视为应天意而来的神虫,对它们从来都是‘眼看食苗,手不敢近’,碰伤一只都觉得会遭天谴。你当着他们的面要焚瘗灭蝗,无异于要给他们降下没顶之灾,他们为了阻拦你们,轻则连连哀求、以头抢地,重则……”她顿了顿,没有明说,“若不是你手下兵士一向严守军规、绝不伤百姓分毫,只怕要闹得四处见血。真为了领功的人,才不会沾染这种事。”

  小郡主一番话说完,事中人还没回应,陆西雨的鼻子却先酸了。

  “就是……”

  他眼泪汪汪地替陆云门不值,“七哥为了灭蝗殚精竭力,屡屡同他们解释到嗓坏声哑,结果还被他们用石头扔……”

  小郡主声音轻轻的,眉间朱红的花钿却蹙了起来:“他们还冲他扔石头?”

  “是啊!”

  陆西雨这会儿已经完全将陆扶光当成了自己人。

  他明白了族田那帮人去他家闹事的缘由,当即就说:“郡主,你要替我七哥做主!族田里的犰狳现世,肯定同我七哥没有关系!他为河东百姓做了那么多,老天绝不会因为他而降罪降灾!”

  小郡主顿了顿,“我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犰狳的记载。传说中的动物,真的那么容易被见到吗?”

  陆西雨:“什么意思?”

  觉得他还是有点蠢,陆扶光想了会儿,仍旧不太愿意继续陪他说话。反正他一心一意地对陆云门,就算她不同他拉近关系,他也会为了他冲锋陷阵。

  于是,在得知还有两条街就要到他家时,她直接就将他打发了出去,一副交付重任的语气,让他和大参先前去探一探情况。

  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等马车拐进陆西雨家所在的巷子时,门前的一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谁亲眼见到了犰狳?你说!它是什么模样?”

  虽然迟了很多、但还是从小郡主话语中勉强开窍的陆西雨立在自家门前,率领着家丁,大声向下质问!

  下面举着镰刀的男子却答得声音更大:“像兔子,长蛇尾,还有鸟嘴!我确实看见了!”

  一人出声,马上又有第二人喊:“我也看到了!我跟檀管事的儿子一起在田里,我们两人都看到了!”

  “兔身蛇尾鸟嘴,这分明都是古书上写的。如果古书记载为真,那犰狳看到人后就会在原地装死。你们见到了装死的犰狳,为什么不把它抓住带过来?无凭无据,我为什么要信?”

  族田的人意识到他们被怀疑了,登时群情激愤。

  眼看快要失控,领头的檀管事火上浇油,语气凄惨悲怆:“去年被迫焚埋蝗虫,已是对天不敬、闯下大祸,我们为此惶恐了整整一年,半点荤腥不敢沾,如何还敢惊动田中的犰狳!你这是想要怂恿我们再次冒犯上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他身旁的人听得双目赤红,愤而将锄头砸向了陆西雨!

  这一下,虽没伤到人,却激得陆西雨身边家丁纷纷扬棍,场面彻底乱哄哄了起来。

  突然,一支旋箭携风射来,击飞了一名族田人手中即将暗中挥下的开刃镰刀!众人心尖一凛,吵杂在一瞬间尽数消散。

  “七哥!”

  被人打伤了嘴角的陆西雨看到救星,大喊着奔向握弓的少年。

  有人下意识想要追上陆西雨,身还未动,第二支箭便直穿了他脚尖石块,将那坚石射得砰然崩裂!

  陆西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一跑到陆云门跟前,就中气十足地告状道:“他们不讲道理!还偷袭打我!”

  少年的第三支箭已架在了弓弦上。

  他眼底映着箭簇的锋芒,声音却平静安定:“车中人要我告诉你,他们口口声声在说鬼神,本就将不讲道理摆在了脸上,你却非要同他们讲理,被打两下、长长记性也好。”

  陆云门的声音很轻,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到。

  帷帘后的小贵人丢掉手中的牡丹,笑得小尖牙微微扬起。

  她刚才要他说给陆西雨听的,分明是“你可真是笨得惊人,活该被打”,陆小郎君不愧是端方君子,连传话都传得这么文雅。

  “檀管事!”

  等笑够了,小郡主在安静的巷子中扬声,“去岁秋时,河东遇了蝗虫的农田又不止一处,今年,会引来蝗灾的犰狳怎么偏偏只出现在你管的族田?”

  檀管事双目眯起,稍稍向着身后侧了侧头。

  他身后的亲信领会其意、刚要开口,少年陡然将弓拉满,直指那人的喉间:“她问檀管事,便只能由檀管事答。”

  那人浑身一抖,牙齿格格,如被扼颈。

  “檀管事或许不知道。”

  在一片有些渗人的鸦雀无声中,小娘子又说话了。

  “我年幼时就听说过檀管事您的名字。据说,多年前,族中要换管事时,一众族老都推举了您,都说您正直殷实、廉明公正,最合适扛这重担。而那段日子,族田连年五谷丰登,可见您的确刚正无私。”

  听着这些恭维话,檀管事忽然想起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这一刻的恍惚,让他没能早早将小娘子喝止。

  “可最近几年,随着您家中人丁昌盛,这族田的收入愈发得少了……我听说,古往今来,螟蝗从不会无端降世,多是当地的管事之人饱其私囊,无德无……”

  大参站在闹事人群的附近,因此他看得很清楚,小娘子说到后面这几句话时,从族田来的好几个人都变了眼神。

  “满口胡言!”

  檀管事已回过了神。他不准她继续言语,当即断喝:“你分明就是在为陆云门开脱!犰狳出现在陆氏族田,是因为这个去岁焚埋蝗虫、引来祸事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写在河东陆氏的族谱上!”

  他手指疆场上数次浴血的少年,一副无畏无惧、大义凛然:“陆云门!你不必用箭指着我!就算你今日将我杀死,我也要向天求理,你们燕郡王府便是再权势滔天,也不能来祸害我们河东陆氏!若是不能将你惹下的祸事平息,蝗灾必会再来,而我们河东陆氏首当其冲……”

  “这可不行!”

  马车中,小娘子一声惊呼,莫名其妙,将檀管事威武不屈的磅礴气势断了个干净。

  “快!酡颜!”

  侍女应声从后面的马车中搬出了重重的一个大箱,箱子落地,箱盖打开,满登登的金银珠玉随意地流了出来。

  “事到如今,蝗灾前兆的犰狳已经出现,为崖边寺的神僧塑金身也好,拜求其他神佛也好,只要能使其庇佑陆氏、免去这场灾祸,我愿意去做任何事。可崖边寺说,不仅要‘祈恩足诚’,还要‘修德自省’。要是自省得不对、不全,便是拿出再多的银钱,只怕也不能真的消灾避祸。”

  到了这时,即便没有少年的那支箭,周围也没了想要造次的人。

  “檀管事。”

  小郡主不必扬声,所有人也都在认真地听她说话了。

  “今年犰狳出现在陆氏族田,是去年的缘故。”

  所以,她问得不疾不徐。

  “那去年夏秋,蝗虫为何会落到你管的族田?”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檀管事皮面一紧:“蝗虫漫天都是,见稼便蚀,又不独落在陆氏族田!”

  “这叫什么话?别处田是别处田,别处的田地落了蝗,自然是那儿的人修德不足,”帷帘之后,小贵人娴雅端坐,发簪间玉鸳鸯上的莹光都没有晃过,可她传出来的声音却充满了不解,仿佛是真的想将困惑解开,“可河东陆氏百年望族,族中子弟进德修业、积善累功,苍天为何会降灾于陆氏族田?”

  檀管事喉中干涩,一时竟想不好该如何答这诛心问。

  而小娘子的下一句却已经问了出来:“去年,蝗群出现后,陆氏族田的乡亲们可是有烧香礼拜,好好祈恩?”

  “有!”

  方才在听到檀管事中饱私囊那些话时变了神色的一个男子,此时眼珠一转,积极出声:“我们每家每户,都日日烧香!”

  “那为何蝗灾不消?”马车中的声音顿了顿,“难道……是祈恩时不够心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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