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58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绝不是啊!我全家的诚心天地可鉴!”

  这罪责没人敢接,众人立马纷纷争抢着攀比起虔诚来。

  “我阿耶愿将寿献天!”

  “我与新妇不休不眠,向天跪求拜了七日久,将头都磕烂了!”

  “我用尽积蓄……”

  片刻后,小娘子点头:“果然,这蝗灾与乡亲们无关,源头还需再找。”

  撇清了责任的人们安下心,然后,他们便听到小娘子又道,“我曾听说,前朝一场蝗灾过后,曾有占道:‘时有邪人,居位食禄,从中渔利,如虫与民争食,故招来虫蝗1’。因此,并非有心针对檀管事,只是,为了河东陆氏能逃过此劫,需要把所有的可能都排着查上一遍。我知今日在场的,有几位在族中也是德高望重,不如请大伙儿结伴回去,到檀管事那儿细细地查一查,等查明了蝗灾与檀管事不相干,檀管事之后也好继续主持大局。不然,我怕我便是拿出再多的金银,对驱蝗一事也无大用。”

  她这边说着,马车外,酡颜抬手关上了宝箱的盖子。

  “我自然盼着檀管事清白,但若族田的蝗灾真的是因檀管事而起……”

  马车里,小娘子的声音渐渐低了,如同自言自语,“应同族长说说,这管族田的事,该轮着来才对……”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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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回去一查,竟然真的在檀管事的账目上查出了好大的亏空!听说那账从四五年前起便不对了,但最初被昧去的钱数并不多,因没人发现,檀管事的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加加算算,竟一个人吃掉了族田近大半年的收成!”

  ——

  当时,马车中小郡主说完了最后的那句话,自族田来的众人都当做没听到般,谁也没接话茬。

  但暗流却已经在人群中涌动了。

  很快,辈分大些的先出了声,和软地对着檀管事劝说:“都是为了河东陆氏,且又查不出什么,只叫那小娘子安心,出钱先将金身塑了。”

  后来,见檀管事不理不应,而他身后站着的儿子却一脸心虚至极地汗出沾背,几个青壮的便互看几眼,由最混不吝的那个先扯了嗓子:“若是账没问题,大方拿出来让我们查便是了,檀管事莫不是心中有鬼,才迟迟不肯表态!”

  一人开腔,其他几个人的帮腔声很快也叠着响起,场面又一次变得乱哄哄,简直就像是不久前发生在此处的场景重现了似的。只不过,那些锄头与镰刀、污言和秽语对着的,不再是陆西雨家的宅门了。

  陆西雨在小郡主那儿得了令,也跟着族田的那帮人一起回去看账,现如今瞧完了热闹,便立马屁颠颠地赶了回来,声情并茂同小郡主讲。

  陆扶光知道,檀管事贪下那些钱其实并非为了自己,实在是家中养了几只蠹虫儿子,没日没夜、一点一点地啃咬着父亲的脊梁,使那儿从外看着笔直,里面却早就全是朽烂的窟窿,只消用指尖轻轻一推,就会塌碎成屑。

  但原本,他也不必倒下得如此惨烈。

  可谁叫他非要带头去找陆云门的晦气,还敢当着面对他指点。

  既然他想要将蝗灾的罪责全推到陆云门的身上,那她当然要让他自己先尝一尝背上这罪名的滋味。

  族田的那些人,对上燕郡王府的世子,也许只能多放几句厥词,可对上朝夕相处、却处处压他们一头的檀管事,却是真的能剥下他的一层皮。

  “我要走时,族田里果然有好几户有家底的人家都悄悄过来了,同我客气了几句后,便开始向我打听马车中的小娘子。”

  陆西雨现今对小郡主是心服口服,连做起她交代的事情都感觉与有荣焉!

  “于是,我就照你说的,告诉他们,先不必打听你是谁,只要族田将内里的腌臜事解决,让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使上天不会因此降罪河东陆氏,那小娘子定会足金足银地为陆氏用钱。我还说,若我这话有假,他们只管再打上门来、捅我三刀六洞也无妨!”

  根本就没打算给河东陆氏送钱的小郡主,可从来没让陆西雨说最后的那句话。

  但她也不纠正,由着他继续说。

  此时,她正坐在章铎家中的那间小屋,倚在支开的窗旁,左手轻握着束卷起的剡溪纸,右手悬腕悬肘拿着宣州的紫毫,笔尖如锥地不停在纸面划着。可这却丝毫不影响她露着两颗小酒靥,面朝陆西雨,边听边点头。

  外面的窗下,因为她回来后说了句嗓子痛,不肯吃药,又吃腻了蒸梨,所以少年正换着花样地点炉烧梨。

  明火很快就将梨子的清甜烘了出来,随着风落上了小郡主的鼻尖。

  “犰狳的事,我也问了。”

  几步远的地方,陆西雨还在兴奋地说着。

  “这也叫你猜准了,最开始声称自己见到犰狳的那几个人,都不是独自看到的,他们的身边,当时都有檀管事家的子或侄!”

  接着,他从头开始,分着角儿,演起了第一个看到犰狳者的说辞——

  雾天气。

  檀管事的儿子和农户甲。

  两人结伴走在田间。

  檀管事的儿子突然抓住农户甲:“你看那是什么?!”

  农户甲顺着檀管事儿子的指尖看去。

  檀管事的儿子:“其状如菟,鸱目蛇尾……犰狳!是犰狳!”

  虽从未有人见过,但在陆氏族田的记载中,百年前一次极恐怖的蝗灾前,就曾有犰狳出没。因此这片田地长久地流传着对犰狳的恐惧,即便没读过书的孩童,都能记得住记载中犰狳的长相。

  农户甲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去看。

  檀管事的儿子猛地将他拉住,压低声音:“别动!你忘了?不可惊扰灵物!”

  两人蹲下,屏息躲在田里,直到不见了那“犰狳”身影,才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那个小郎一开始信誓旦旦,咬定他真的看到了,什么蛇尾、什么鸟喙,说得有鼻子有眼。但当我追问他当时细节后,他想来想去,却说不出。回忆了好久,他才告诉我,当时雾大,犰狳又隐在丛里,他看到的可能没那么真切,是在听了檀管事儿子的形容后,才越看越觉得像。而且,他们在犰狳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一堆死去的蝗虫。”

  “死去的蝗虫?”

  他叽叽哇哇地演了好一会儿,小郡主一直都可可爱爱笑着却不说话,直到这时,她才开了口。

  “是啊,”陆西雨道,“他把这些蝗尸都收拢起来、拿去供奉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这东西要了过来。”说完,他把一直系在腰间的一个布囊袋子解了下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陆扶光身边。

  “这很重要,”小郡主语气真诚地对着陆西雨道,“非常重要。幸亏当时让你去了,若是换一个人,肯定拿不回这么重要的东西。”

  接着,在小猧子狗双眼亮晶晶的注视下,她又问道:“对了,檀管事人呢?”

  陆西雨:“事情闹大,族长那边派了人过来,将檀管事一家押走了。”

  窗外,炉前的小郎君发现,屋里陆扶光手中一直没停的紫毫,在这时忽然慢了下来。她在思考着什么。

  但陆西雨却看不出来。

  他心里可是装着更重要的事!

  “郡主,您说过,要是我这次做得好,您就会帮我想办法,让美人豹同我好好相处……”

  说着,小猧子狗跑到院子里,将装着小豹、四处已经被它啃得坑坑洼洼的铁笼子抱了进来,“我将它带来了,您看……”

  “把它给我。”

  陆扶光向他伸手。

  陆西雨相当地犹豫了一阵子,但还是打开了笼子。

  小豹子却没有半分迟疑,一爪子将刚开了条缝儿的笼子门扇开,电卷星飞地就往小郡主怀里扑!

  不过,被它后腿蹬开的笼子底还在当啷震地时,它就已经被从窗外探进来的小郎君拎住了后颈肉。

  陆扶光其实已经做好了要被它撞一撞的准备,但在那阵迎面而来的疾风骤然停住时,猜透了缘由的她还是笑了起来。

  反正有总能三头六臂将她护好的小郎君在,小郡主便先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纸放到身后,然后才拍了拍膝盖,让陆小郎君将它还回来。

  皮毛油滑的小豹子一贴到陆扶光的身上,立马就软了身子又拱又蹭,还小声小声讨好似的“呜哇”叫,看得陆西雨嫉妒到嘴都瘪没了。

  “想要让豹子听话,其实并不难。我的别院中就养着一只,自小便长在我的马背上随我行猎,如今已身长三尺有余了。”

  陆扶光抬起紫毫的笔尾,温婉轻缓地逗弄着小豹,“只是,你要明白,豹子同猫狗不同,它们天性凶悍,食肉饮血。眼下它还年幼,便是再不服你的管束,最多也就是撕拦你几件衣衫,等它大些,却随时都可能会咬断你的喉咙。你想将它当做大猫来养,那就剪爪钳齿,磨光它的野性,断了它驰骋山林的路。若是想要驯服它为你所用,那就用另一个法子。”

  “我亲自试过,”皓齿朱唇的小娘子轻声说着,慢慢捏住小豹后肢的一块骨,“对不听话的豹子,只要拧断这里,将它丢到无人的院子,不管不顾,等它饿到少气无力,你再送上吃食,来回几次,便是骨头再硬的野豹,也会变得忠心耿耿。”

  陆西雨看着眼前轻轻巧巧就说出了这些话的小娘子,只觉得胸肺渐渐发冷,仿佛吸进去的气都结了冰碴。

  发现自己的后背也结冻般地发了僵,他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手臂,语气生硬:“假使只能如此,那我宁愿把它放回林子里。”

  “这样啊……”

  小郡主忽然抱紧小豹,跟它亲亲热热地蹭起脸颊,“你的主人不要你、要把你送走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陆西雨怔了会儿,才转过弯来:“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我的美人豹?”

  小郡主扑哧笑了:“居然被看出来了吗?”

  陆西雨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理直气壮地生气!

  “所以,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吓唬我的?!”

  “当然了。我家中的那只豹子服从于我,是因为我天生就招它们喜欢,才不需要使什么手段。但你不行,你同它无缘,强留着,也只是给彼此添折磨。”

  小郡主愉愉快快地同他说着这些残忍的话。

  “倒不如,你将它养在我这儿。我向你保证,你想它时,随时都可以来看它。”

  “我真的……养不好它吗?”

  陆西雨看着那个被美人豹都撞变了形的笼子,沮丧得成了个霜打的昆仑紫瓜。

  得到了陆扶光肯定的答案后,他耷拉着脑袋,最后看了一眼根本就没想他扭头的美人豹,提着空笼子,孤零零地出了门。

  而他刚一离开院子,陆扶光抱着小豹的手就松开了。

  她神色冷漠地将它从身上拨下,然后,她就听到了陆云门走近的声响。

  “陆云门。”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

  少年坐到了她的面前。

  “我当年熬训白鹞,手段比你说的还要酷烈数倍。”

  小郡主弯了弯唇。

  他听出来了。

  她刚刚,其实是在很认真地回答陆西雨。

  但是不行。

  果然不行。

  从来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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