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radoxical
李砚禧垂了垂眼,进门时还是忍不住抬眸在她身上扫过一遍。
她未察觉,往床外靠了靠:“给本小姐缴发。”
这两日她出了满身的汗,头发都黏在一块儿了,不想折腾也得洗洗,否则她连睡觉都没法儿睡。
李砚禧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轻轻给她擦拭头发。
她身上也没抹什么香,澡豆的味道亦不算太浓,可李砚禧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停地往自己鼻尖里钻,往自己心口里勾。
“还没弄好?都多久了?我都困了?”扶萤闭着眼,倚在床边,神色有些不耐了。
李砚禧立即收回手:“好了。”
扶萤往被子里钻了钻,背对着他,吩咐一声:“睡地上去。”
他抿了抿唇,强忍了许久,才没问出“需不需要垫脚”这一句。才经历过这一遭,若是贸然开口,以后他定上不了床了,还是忍忍为好。
床上的人很快便入睡了,他却在地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夜半,他实在忍不住,偷摸起了身,凑近床边,试着弯身……有些太高了,他又跪坐在地上,伸着脖子,偷偷在她脸上亲一口。
好烫!为何又烫起来了?
他眉头紧皱,急忙拍拍她的脸:“青青?青青?”
扶萤迷迷糊糊地,似乎醒了,又似乎还睡着,柳眉一蹙,眼泪便掉了下来,小声哽咽着唤:“爹爹,爹爹……”
李砚禧摸摸她的额头,又伸手进被子摸摸她的手,大概可以确认了,她是生病发热了。
她身子不好,发热是常有的事,原先她院中的丫头都多多少少知晓些医理,他们出门时也备了常用的药物。
李砚禧快速翻找出药包,抱上药罐子,匆匆出门打了水,架了柴火,将药煮上,放在檐下煮着,又打了个盆水回到卧房中。
扶萤身上太烫了,得用湿帕子降降温,否则会烧坏的。
井水太凉,李砚禧怕她受不了,将湿帕子在手心里握了握,才轻轻敷在她额头上,又牵出她的手,拿另一块帕子给她手臂降温。
他给她降降温,便要出去瞧一瞧药罐子,来来回回反复几次,药总算是熬好了,只是扶萤身上的热却未退下来。
“青青。”他将人后颈垫高一些,拿着小勺往她口中喂药。
“苦……”扶萤蹙着眉,闭着嘴,药从她嘴角往下淌,几乎没怎么喝进去。
李砚禧不会哄人,没办法了,只能捏着她的脸颊,将药硬生生往里灌。
她怕苦,眼合着,泪却不停往下掉,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李砚禧摸出几个红枣片塞进她口中,又牵着她的手,用湿帕子给她身上降温。
天快亮时,她身上的热终于消退一些,脸色也正常不少,李砚禧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擦了把汗,将水倒了,又去厨房里要罐子。
厨子刚巧起了,开门来迎:“要罐子做什么?”
“煮些小米粥。”李砚禧道,“食材有,罐子原本也有,但先前煮了药,现下没有多余的。”
“哦,我说睡梦中怎么闻着一股子药味呢,原来是你煮的药啊,半夜就起来了吧?不容易啊。罐子有的事,我去给你找个干净的来。”
“多谢。”李砚禧没跟进厨房,就在外面等着。
厨子拿了罐子出来交给他:“什么病啊,严不严重,要不要去请大夫?我可以帮您跑腿,就是得给些……”
他摸出几个铜板:“劳烦。”
“好嘞,我这就去请。”厨子笑眯眯地接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李砚禧看他一眼,拿了罐子也放在檐下,往里添上一把小米,几片山药片,几片红枣干,再加几瓢水,盯着,不停用勺子搅拌。
“李砚禧,李砚禧。”
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李砚禧一擦热汗,立即跑进门去。
扶萤惨白着一张脸,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床架子,低声催促:“快!快拿痰盂来,我好难受……”
李砚禧左右巡视一圈,匆匆忙忙将痰盂放去床边,扶萤扶着他的肩,佝偻着身子,当即呕了出来。
昨夜吃的那点儿东西,连带着药全都被她吐了出来,吐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她一直干呕,原先瓷白的脸被憋得又红又紫。
李砚禧不知如何劝,只能给她顺顺气,试探问:“要不要喝些热水?”
她狼狈闭上眼,连连点头。
李砚禧立刻拿了两杯温水来,一杯伺候着让她漱口,一杯伺候着她喝下。
她浑身力气都没了,到处都难受得要命,也顾不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在李砚禧身上了。
“我还想喝水。”她道。
“我去倒。”李砚禧将她放回床上躺着,快步端了水来,又问,“煮了小米粥,要不要喝一些?”
她捧着杯,又连连点头。
李砚禧端了粥来,坐在床沿上,小勺小勺喂给她。
她小口小口地吃,温热的粥进到紧缩的胃里,一下舒坦不少,她看一眼李砚禧坐在床沿的屁股,没有多说什么。
“吃好了。”她往后躺了躺。
李砚禧将碗收了放在桌上,又去盛药。
扶萤一下便闻到了药味,皱着眉道:“难闻死了,我不喝。”
李砚禧不好劝,只能将碗放至一旁,默默等着。
不久,厨子请的大夫来了,扶萤一看大夫更不满了,几乎要腾得坐起身:“谁叫你请大夫来的?”
这些个大夫神得很,一摸脉便能察觉许多隐私,她可不想被人知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下人私通,□□还受了伤。
李砚禧看她一眼,低声道:“小姐昨夜发了热,我们带的药都是最常见的,不知能否治得好,还是让大夫看看为好。”
她抿了抿唇,防备看门外的大夫一眼,也压低声音:“我没病,我现下已经好了。”
“小姐方才还呕吐不止……”李砚禧低声提醒。
扶萤偏过头去,如何也不肯。
李砚禧又道:“若是不看大夫,只能在此耽搁一段时日,等病自愈了再上路。”
“我……”扶萤即便再任性也知晓自己身子如何,犹犹豫豫,不说话了。
李砚禧当即引大夫进门,去给扶萤探脉。
大夫摸了脉,看扶萤一眼,语言又止。
扶萤急忙吩咐:“快!快去将门关上!”
李砚禧不知为何,但快步去关了门。
“窗也关上!”
李砚禧又照做。
扶萤这才略松了口气,小声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需要多休息,蓄精养神,多用枸杞、红枣等药材,另外要注意要多节制,切忌放纵。”
大夫说得委婉,扶萤却听明白了,脸上火辣辣地烫。
烫过后,她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又不在这饶州城久待,这大夫也不认识她,怕什么?
她又道:“那、那、那那处肿痛该用什么药?”
大夫面不改色,询问了好些问题,确认了她的症状后,拿出成品药:“这里面有归芍药,涂抹便好。”
“多谢。”扶萤拿出一小包银子塞到大夫手中,警告又叮嘱,“此事涉及我的隐私,还请大夫……”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大夫和颜悦色接过银子,“夫人只是奔波劳累,身子有些虚弱,又因下雨降温,才致风热。”
扶萤满意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夫离去,却在大夫要出门时,又将人叫住:“他脸上的伤有没有什么药膏能抹一抹?大夫给开些药吧。”
第06章
大夫又拿出一个小罐,扶萤看过一眼,扔给李砚禧:“喏,自己抹抹。好歹也是跟着我一路进京的,若是被旁人瞧见,还以为我苛待你了呢。”
“多谢小姐。”李砚禧接过药瓶,朝床铺走近两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你会受伤。”
“关你屁事!”扶萤恼羞成怒,若不是身子不舒服,早要下床拿起马鞭再往他脸上来几下了,“李砚禧!我最后提醒你一回,给我将那几日的事全忘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就只是我的狗奴才,若是再要我听见你提起这事,你的狗舌头就别想要了!”
他抿了抿唇,不再多说,只道:“大夫方才说了,带的那些药便能喝,现下已差不多凉好了,小姐喝了歇一会儿吧。”
扶萤又瞅他一眼:“将药拿来。”
药碗递过去,扶萤一口喝下,苦着脸道:“好了,我要睡了,你给我滚出去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门。”
“是。”他悄声退出房门,站在门边守着。
厨子路过,看他站那儿,忍不住多嘴一句:“半夜就起了,还不给你休息一会儿啊。”
他垂着眼,没接话。
厨子给他拿了个凳子:“坐着眯一会儿吧。”
“多谢。”他坐在小凳上,靠着柱子,一会儿便睡着了。
李扶萤倒是没怎么睡,稍眯了会儿便醒了,躲在被子里给自己抹药膏。
她身上有许多那狗留下的痕迹,像是淤血一些,青青紫紫一片,倒是不疼,她昨日发了脾气也不生气了,只是担忧到舅舅家时还消不掉,被丫鬟瞧见,那就麻烦了。
她也管不了那样多了,挖出几坨药膏,往那些痕迹上抹了抹,默默祈祷着这些痕迹能早些消了,而后再嘀嘀咕咕将门外那狗奴才骂一顿。
天要黑了,她有些饿了,又朝外喊:“李砚禧!李砚禧!”
李砚禧恍然惊醒,猛得推门而进,拍得木门哐一声。
扶萤瞅他一眼:“你是想吓死我吗!”
他垂着头,清醒不少:“我错了。”
“我饿了,让人送些吃食来。”
“是。”他抬步又往门外去,仔细叮嘱了要清淡些的食物,随后继续在门外站着,等着饭菜送来才跟着又进门。
扶萤腰腿仍旧酸乏得厉害,半步也不想往床下挪,要李砚禧置了张小桌在床上,靠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用。
李砚禧饿了一日了,幸好有那罐小米粥垫了垫,此时才有气力仍旧守在一旁。他看她一眼,低声问:“小姐,明日出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