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他名字里面的“兴”为兴国安邦之兴,带他出去行走天下读天下书的老人为顺安帝之师,还有皇帝数道免他过失之责的承诺,卫兴的母亲在死前拿她的功劳,为她的儿子筹谋了她所能为她儿所能准备的。
骆王之母,曾为顺安帝摸清了南方一带世家的罪证,让顺安帝顺利抄了富霸南方几地的三大世家。
这仅仅是她的功劳之一。
其后,她帮顺安帝摸清了中原一带的人丁薄和势力分布,官员送到顺安帝案前的人丁薄与她摸出来的人丁数量截然不同,民情民况,也与官员与皇帝粉饰的情况是两个根本就不同的样子。
顺安帝根据她摸出来的底细,重点截杀上中游贪污者,只留了下游官员惶惶不可终日维持着官府的正常脸面。
而这一举,让大半个卫国在数年之内,减少了将近八成连顺安帝之前都不知情的苛捐杂税。
直接杀人,比顺安帝求官员好好当官来得有效,且杀得精准,上中游拿了钱的都宰了,后面的蚂蝗吓得只剩瑟瑟发抖、摇尾乞怜的力气,给顺安帝争取了宝贵的培养新势力替代他们的时间。
此女在顺安帝醒悟过来的那段治政时间内占据了很大的功劳,她若是愿意,顺安帝愿意封她为公主,供养她一辈子,让她如同男子一般,手握属于她的权利。
可她要当他的妃子,她说她爱慕皇帝,皇帝从她眼中是看到了一些她对他的仰慕,可惜那时皇帝已过狄后背叛之苦,他深爱的女子都可以为了逞权利的威风把他的尊严毫无忌惮地踩在脚底下践踏,他已无法被女人身上的那点仰慕蒙蔽,他清晰看到了她的野心,他也无所谓她的野心,只因她是可用之材,她能为他做事,为他分忧,他便可以成全她。
那时,?*?她想利用他走到最高处,他也想利用她治国,以及平衡狄后。
可惜红颜命薄,天大的野心和手段,也敌不过一具没有了几年活头的病躯。
野心勃勃的权利之女也好,久不见一个的千古一帝也罢,不管是什么人,再天大的心气,再有迫不及待想实现的野心,终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她死去那年,骆王才五岁,可临死之前,她还是拿她的功劳,给她儿子换取了一些供她儿子顺利通往帝王之路的保证。
真正的帝师为师,免死的承诺三道,这两样加起来,至少能保骆王走到争储之位的最后时段。
虎母犬子,他母亲是皇城司的百兽之王,偌大一个皇城司三千余细作嫉她恨她,没让她低下过头,她杀出重围,以一介女流之身,拼斗出累累功绩,走到了顺安帝的面前。
她十几岁为灭江南门阀,卖身为奴去了世家家里,数次被打得险此丢掉性命,还因此毁了容,可这也没阻挡她搜出门阀结党营私的罪名,帮顺安帝结束了江南门阀治理江南的局面。
她十几岁已不知认输为何物,受身体拖累将死之即也不认输,千方百计也要让顺安帝保证他对她的承诺的实行,她让皇帝对着列祖列宗和皇帝的恩师发了誓,还让皇帝对着他的江山子民发了誓,还让他留下了圣旨,顺安帝这等绝不允许女子踩到了他头上的人,也还是依了她。
她像一把锋芒的刀,闪耀了一生,熠熠生辉,她的儿子,几句话就吓得泪流满面,顺安帝一时,竟生出了好笑之情。
他和蔚女的儿子,竟是此等的懦弱。
太子懦弱,皇帝还想得通,太子的胆子,许是在小时的他随他母亲打入冷宫那日就吓破了,从此往后太子便是装出强大来,也只是外强中干,仗着太子的身份虚张声势,声厉内茬,此子外表再是强硬,实则内心还是那个随母亲进了冷宫瑟瑟发抖的小孩。
可骆王,跟随的是那个帮顺安帝谋划出护国之策的强者,他入世是为来帮皇帝,避世也是为了让皇帝一个人去做好这件事,而不是在中间与皇帝起嫌隙,让皇帝花时间来他周旋,浪费宝贵的治国时间,一个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奇人,带着此子周游天下,就教出来了这么个东西。
也不知卫兴这些年到底学了什么。
难怪恩师从不与他通信,十几年来,对皇帝询问他卫兴如何之话只字不回。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骆王回都城不到一年,还拿着皇帝之前的恩师的名头结交了不少人,也拿这个名头,让人看中他的利用价值。
他左右逢源的能力还是有的。
就学了点这个东西,拿出来想当皇帝,想弑父,他母亲在地底下知晓了,想来会为他脸红。
皇帝围着他转了一圈,惩罚儿子,他自是可以惩罚,但也用不到放到百官面前来献他的家丑。
放出来了,那就得有放出来的样子。
皇帝在儿子面前站定,施施然朝那跪着不动的百官望去,他道:“平身。”
他声音不高不低,前排听到的官员抬头看他,左相尚书他们见他脸色平静,皆站了起来。
他们是皇帝的人,自问问心无愧,是以站起来的速度甚是快,可前排还有些人作贼心虚,这厢就算听到了,他们也不想起来,跪着能让他们觉得凶险小些,便跪着不动。
他们没动,身后有些跟他们同样心思的人也跪着不起,一时之间,皇帝说完“平身”起来的人寥寥无几。
这厢,左侧中段靠边上的地方,耳朵不好的德和郎悄声问他身边的儿子:“陛下是不是说话了?”
“说了。”他儿子也压着声音回。
“说什么了?”
“让起来。”
“那怎么不起来?”德和郎一听,撑着冰凉的地砖就要起。
他年纪大了,一时起不来,便催促儿子道:“你快点起,扶你老爹一把。”
后半段一个人也没有起,他们父子俩,又要当现眼包了,苏居甫在心内长叹一口气,抬膝扶了他爹,父子俩一同站了起来,在金銮殿的后半段立起,一时竟鹤立鸡群。
德和郎起来一看,居然还有许多人跪着,他不解,见前方还有左相和尚书他们站着,意思是他没起错,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这厢,他听前方皇帝道:“苏爱卿,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苏爱卿没有,苏爱卿只是老了跪不久,想站起来,苏谶真真觉得皇帝这是处处为难他,按下心中不快,恭敬回皇帝道:“回陛下,没有。”
他是恭敬,可话里满是委屈,皇帝听了有些愣然。
想起德和郎女婿这厢还在外面卖力,皇帝到底还是又心软了,他走到他的爱臣徐中面前,和徐中道:“徐尚书。”
“在。”徐中垂首应是。
他神情淡然,但声音清亮有力,似有仙鹤在殿啼鸣。
皇帝养的几个孤子,比他自己的亲儿子强多了。
朝中甚喜传那些皇帝把自己的儿子们福气抢光了的风言风语,尤其废太子事后,废太子党的人只差去卫家皇室的列祖列宗面前控告皇帝不死,往后的卫家后代子孙光景必堪忧了。
他们掌控不了皇帝,便怪皇帝抢了后世子孙的福气,就跟抢了他们和他们的后世子孙的福气那般痛心疾首。
皇帝的蠢儿子信他们的还不少。
儿子们的野心让他们选择了相信那些能帮他们造反的人,可他们的能力和真正掌握在他们手里的力量,委实撑不住登基后这些操控者们对他们的把持。
也许哪怕当个傀儡皇帝,也比只当个王强罢。
天家无亲情便是如此,权利之下,杀父便杀父。
皇帝这些年太孤独了,孤独到儿子们要杀他也无妨,他从来只孤身一人,他的心也早被人伤没了,他对着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还走到他面前为他主掌户部的徐中,道:“听说你也去过骆王府的晚宴,在那里,你见过谁啊?”
“见过不少,襄山太公郑仲明郑太公,钦天监监副孙世香,诚意伯卫鸿……”
徐中数一个,地上的人就起来一个,他们满脸哀色对着皇帝惨叫连连,不停地叫着:“陛下,陛下,冤枉啊,着实是冤枉啊。”
徐中叫了近二十个人出来,叫到后头,记录朝会的官员拿笔的手发抖不止。
徐尚书说的人中,有卫国的世袭的一等公,有得陛下重用的钦天监,有身上有过战功的皇室伯爵,还有他自己的老师,他自己的学生……
完了,若是抄家,他也逃不过。
书记官把户部尚书所说之名记录在册,脸上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完了。
这厢朝廷安静至极,比之前的寂静还要死寂,就像有黑黑的厚厚的乌云涌进了殿堂,压在了每个人的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殿内哀叫的人少了,只有徐中像仙鹤鸣啼一般的清亮嗓子在唱着名号,那被他唱到的人,皆趴倒在地,再无人站起,有人绝望哭出声来,哭得竟比骆王卫兴还要凄惨,令闻者心碎。
第208章 一只就一只。
无人敢与皇帝抗争半句。
这厢,德和郎站在后方,梗着脖子上前,打断徐尚书道:“陛下,不是去过的就得抄家砍脑袋罢?臣知道盛情难却过去的人也不少。”
嘴下一顿的徐中顿时面无表情接唱:“禄衣侯常伯樊。”
苏谶瞪向他,怒目相向,眼睛都瞪直了。
皇帝看看他们俩,嘴角微微一哂。
皇帝是知道常侯去过的。
常侯不止去过,还跟皇帝说,你再不收拾你这个儿子,我就要拿你这个儿子收买我的银子用一用,解解府中缺钱的燃眉之急了。
常侯在皇帝面前,常常有一种微臣不怕死的大无畏。
徐尚书继续唱。
禄衣侯之后,就没几个人了,且被唱到名号的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几个人,不是皇帝的近臣,便是为皇帝做些后手的人,他们去骆王也是为着行公事去了,皇帝杀谁,也杀不到他们这些天子的细作头上。
有了德和郎这一打岔,朝堂的气氛不再那般逼人地压抑窒息,皇帝开始踱步,先是走到了郑太公面前。
这一代的郑太公郑仲明已是八旬老者。
他今日原来是不上朝的,他年纪大,可用身体推托上朝的事。
可昨晚有人来家中请他上朝,共襄大事,他以为他上朝来就是在诸人定下拿下后宫佩氏时,出列支持一番便可。
哪想,从一开朝,局面一开始便走向了他之没想到过会发展去的方向。
皇帝过来,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皇帝不语,他身后同在朝为官的一郑家子弟脸上挂着泪,带着惊悚的神色驼背上前,他先是和皇帝磕了个头,接着起身扶了家里老祖宗起来。
群臣皆看向了他们这边。
郑太公起身,一站定便泣道:“谢陛下允郑家分辩之恩。”
皇帝站于他面前,两手垂于腹前放松地搭着,朝他颔首。
“郑家没反,郑家不想反,郑家这么多年没有反过您才活到今天,郑家以前没反过您,以后也不会反,郑家对陛下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陛下明鉴!”
老人家要比皇帝大很多,是皇帝的上一辈人,皇帝若是乐意,叫他一声郑叔抬举他一下也是可行的。
他是没反过皇帝,是以,皇帝留了他说几句话的功夫,而不是直接叫人拖出去宰了。
可郑太公这几句话,太差了,时辰也不早了,皇帝便道:“杀你一个,还是抄你一家,你选一个。”
郑家的两个人,瞬间倒在地上。
皇帝杀威太甚,郑家老太公被吓得直喘气不休,身边儿子哭着在喊“父亲那一声父亲,彻底喊破了郑太公的心魂。
他涕泗横流,大哭道:“是老夫糊涂,老夫想着,您当太久的皇帝了,换个新的上去也是好啊,郑家这些年先帝赏给郑家的铁矿没了,是老夫献给您保郑家的命了,千亩封田,如今剩下不到十其一,大半的田土我也是献给您了,郑家没出五服的子弟,连媳妇也娶不上,郑家穷啊,穷得裤衩子快要穿不上了,郑家的女儿在后宫死得不明不白,老夫恨啊,陛下,老夫恨啊……”
“这也没耽误您,十三四岁的小妾一个接一个,隔三岔五便往家里抬。”户部的徐尚书这厢开了口。
他清冷的嗓音在金銮殿飘荡,比那夺命的阎罗还要凉寒几分。
“哦?抬几个了?”这点皇帝还不太知道,别头问爱卿。
“今年一开春就抬了两个,加上往年的,三十来个有罢。”尚书大人冷冰冰地,化身为阎罗,一身冷酷肃杀。
“这些女子,没剩几个活着,”他接道:“郑太公好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