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虽然没撅着嘴了,但月吟看那盆牡丹花,越看越不顺眼。
柳婉星摸了摸她头,道:“等阿吟妹妹遇到喜欢的人送花,大抵也会跟姐姐一样,看着那盆花傻乎乎笑。”
月吟才不相信。
其他男子哪有姐姐重要
一盆花而已,哪能笑成那样。
晚风带了些凉意,月吟忽觉露在外面的一截颈有些凉,她慢慢敛了思绪。
眸光流转,那盆芍药花仿佛融进了天边绚烂的霞光中,跟画一样,变得分外好看。
月吟眉眼弯弯,看了良久。
想起来好像是会傻笑。
接下来几日,月吟照着字集临摹,一张宣纸写满,又换另一张,一种字体写了无数遍,直到挑不出错,有几分神似后,她才换另一种字体。
窗边的芍药花每日都开了,长势颇好。
月吟有时写字写累了,便去窗边站了站,给那芍药花浇水,低头轻嗅,还能闻到清幽的花香。
花瓣上的水珠在金缕般的光线下,都显得分外柔和。
她看到这盆芍药花,便莫名想到谢行之。
说来奇怪,她有四五日没梦见谢行之了。
而隔壁鹫梧院住的谢行之,这段时间好像有棘手的案子,早出晚归,她已经好几日没瞧见人影了。
听说前日还宿在了大理寺。
谢行之忙,月吟不便去打扰。
他帮她出了个主意,想了送百寿图当谢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寿礼,她已经很感谢了,自是识趣不在他公务繁忙的时候去叨扰。
但要送百寿图,光谢行之给的字体也不出一个图案,月吟都学会后决定出府,去京城各处t的书斋看看,碰碰运气。
马车驶出定远侯府,从宁静的巷子慢慢到了大街上,喧嚣声和沿街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抵是天暖了起来,街上出游的人都变多了,好不热闹。
月吟接连去了两个书斋,不出意料地都没找到想要的,空手而归。
“姑娘,您别说笑了,您要的那些东西,哪儿会沦落到路边我们这些小书斋,早就被世家贵族收入囊中了。就算是有个别流通在市面上,也是千金难求,”书斋伙计打量月吟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轻视,“您买得起吗?”
月吟窘迫,脸上火辣辣的,伙计的声音有些大,这声引了几道目光朝她看。
月吟脸上挂不住,低头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书斋。
玉盏眉头紧拧,心里将那伙计狠狠骂了一通。
一家一家书斋地找,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不知又会哪个书斋遭白眼。
玉盏心疼道:“姑娘,要不还是回府,等过两日世子不忙了,去找找世子。”
玉瓶赞同,“世子见多识广,博学多识,一定有办法。”
“不行,”月吟摇头,道:“已经麻烦过大表哥了,他也帮我寻了字集,倘若再去话,我担心大表哥生厌。”
月吟抿唇,吸了口气,把方才在书斋里的窘迫忘掉,“还是再找找吧。”
马车边,车夫搬来马凳,玉盏候在马车旁,搭了把手。
月吟扶着玉盏的手,踩在马凳上准备进车厢的时候,忽然在街上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陈世平?”
月吟顿住,目光落在人群中迎面而来的男子身上,喃喃低语。
玉瓶闻言愣住,顺着月吟的目光看去。
人群中,陈世平身着对襟紫袍,手里握了把展开的折扇,与同行的三名男子有说有笑,瞧着心情甚好。
他们高谈阔论,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注意到树下停下的马车,也就没有注意到马车旁的主仆三人。
陈世平说道兴起,折扇扇了扇。同行的人发出赞许声。
一行人远处,月吟耳边渐渐没了陈世平的声音。
玉瓶眉间染了伤感,默默哀叹。
月吟躬身进了车厢,半个身子靠在车壁上,惋叹一声。
陈世平便是柳婉星心悦的男子,也便是他送了盆牡丹花给柳婉星。
陈世平家境不好,然而是块读书的料,柳婉星同他认识后,便拿自己的积蓄资助他念书。
去年开春,他赴京赶考,盘缠里一半都是柳婉星的积蓄。
柳婉星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陈世平身上,就希望他一日高中,封了官。
如此就能帮她在柳家讨个公道。
陈世平去年赴京赶考,考是考上了,但名次不好看,朝廷那边一直没给他授官,他便在京城等着。
给柳婉星传回的信里提及,等再过一阵,有人致仕,他就能补上去,最次也是六品官。
六品官比县令还大一品,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柳婉星便在扬州小县城里等着,等着陈世平授官回乡。
可惜她等不到了。
月吟鼻尖泛酸,虽然她有点讨厌抢了姐姐的陈世平,但没办法,姐姐只要一有陈世平的消息,便了乐开了怀。
她想,倘若姐姐还在人世的话,到京城来见到陈世平该有多开心。
这对有情人定是会很恩爱。
月吟一声声叹惋尽是无奈。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街上,倏地,一个颠簸,月吟猝不及防,身子往前栽,幸好手掌及时撑复住车壁,额头才没碰撞到。
“怎么了?”
玉盏扶稳月吟,朝外面问了声。
车夫回道,声音有些慌乱,“表姑娘,马车坏了,听声音好像是车轱辘出了问题。”
三人只好从马车里下来,这是天气变得有些阴沉,风一阵接着一阵,恐怕不久后有雨落下。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
此处离定远侯府还有阵距离,倘若走路,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车夫趴地上检查,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表姑娘,这马车修好得有阵功夫了,您先到路边茶肆稍坐,等一等小人。”
前方数十步的便是间茶肆,不远,如今没几个人在那儿喝茶,还算清净。
月吟没说什么,跟玉屏玉去了路边茶肆坐着,等车夫修好马车。
小二拿了壶茶放桌上,供一张桌子的客人自取。
月吟本是不渴的,但风时不时吹来,有些凉了。
她倒了热茶,喝了一盏后身子暖了起来。
月吟手掌捧着热的茶盏,看了眼还在修马车的车夫。
她心道今日怕是不适合出门,只求待会儿莫要淋雨才好。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茶肆旁。
“表姑娘。”
月吟听见熟悉的声音,循着声侧头,只见正德驾了辆马车稳稳停在她左侧方。
窗楹打开,坐在车厢里的谢行之正看着她,淡声问:“表妹在这里作甚?”
月吟起来,欠了欠身,“大表哥。”
她走过去,在马车旁站着,指了指路边停下的马车,道:“坐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
说话间,风吹乱她裙裾和发丝,她伸手理了理面颊乱飞的发丝。
谢行之扫了眼路边,又抬头看了看天,对她道:“上车。”
月吟愣了愣,有些意外。
谢行之:“天阴沉着,风也大起来,表妹难道要继续在外面吹凉风?”
正德已经从车板上下来,将马凳放在地上,就等月吟踩上去了。
月吟心忽然一暖,唇弯了弯,“多谢大表哥捎我一程。”
谢行之颔首。
月吟还是头次坐谢行之的马车,坐在他对面有些局促。
车厢宽大,干净整洁,里面支了个小几,放着铜兽小香炉,还有一套茶具。
香炉中轻烟袅袅,难怪她刚进来就闻到股淡淡的熏香味。
谢行之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月吟接过,她有些凉的指尖碰到热茶杯,瞬间暖和了。
谢行之淡声问:“表妹今日出府作甚?”
月吟看着他温和的脸,如实说道。
“我跑了两个书斋,都没找到另外的字体。”
她有些恼自己的没有。
谢行之从怀中拿出张叠着的纸,递了过去,道:“太子殿下收集了张百寿图,打算圣上寿辰时献上。我找太子殿下抄了一份,表妹回去后仔细临摹。”
看着递过来叠着的纸,月吟不敢相信。
谢行之去寻了太子殿下?
还亲自抄了一份?
给了她。
这一刻,月吟心尖好似被和煦的春风抚过,又好似吃了一颗甜甜的饴糖,糖丝在唇腔中化开,慢慢甜到了心里。
“谢谢大表哥。”
月吟笑着接过,她欢喜地打开叠纸,豁然开朗。
原来这一百个形形色色的寿字,是这样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