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得有情郎 第54章

作者:渡水看花 标签: 古代言情

  崔彻问:“它具体在什么位置?”

  卓见素取出图纸,一壁呈给他,一壁道:“在雍王府的一处小院,最初是柳直在王府的住处。他住了两年,后来王府扩建,又搬到了新扩建的地方。”

  崔彻沉思片刻,“看来事情就发生在柳直最初住的这间小院,勒索柳直的人不仅知道当年的真相,而且在勒索柳直的这几年,他人就在雍王府,且就在柳直的身边。

  唯有如此,才能便利地拿到红豆枝,像猫戏耍老鼠一样,一点一点地折磨柳直,使之一直处于某种恐惧之中,意志渐渐消沉,食不知味,生不如死。而柳直肯定也想知道他是谁,奈何技不如人,总在下风,只能接受相逢对面不相识的处境。

  卓见素细细体会柳直,感到阵阵寒冷。那般嚣张跋扈的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变成柳夫人说的银样镴枪头,以及宋娘子眼中性情大变、活得了无生趣的人。

  贺初端详着图纸,良久才道:“这不合常理。住在这里的人,恐怕不止柳直一人,还有其他的人。其一,从空间看,一个人住似乎太奢侈了。其二,柳直刚入府,虽是乳母之子,可初来乍到,寸功未建,我四哥性子挑剔,这般礼遇,就算我四哥肯给,他敢要吗?”

  卓见素解释道:“雍王府的人目前不能明着审。派去夜探王府的人,找了两个资历深的老仆,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问询,但他们口径一致,都说那是柳直以前的住处。”

  贺初思忖,这跟王熊那位贴身侍女一样,如果她真得被杖毙了,就好似海里的一滴水,消失得既无声息,亦无影踪。

  她缓缓道:“所以一定有什么人被抹去了。当时住在这间小院的人,应是我四哥身边最亲近的仆从,柳直只是其中之一。”

  崔彻想了想,吩咐卓见素:“就以杏子坞茶会一案为名,将雍王府资历最老的管事带去大理寺审问。务必从他口中,找到那个跟柳直住在一起,却被平白抹去的人。还有,我想知道,在那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卓见素应下。

  崔彻又问:“派人夜探柳府,可有什么发现?有找到同样的红豆和字条吗?”

  “字条没有,但有满满一匣子去了枝子的红豆。”

  一匣子?崔彻咋舌,“看来勒索柳直的人很任性啊,一缺钱就找柳直要。”

  卓见素道:“我们复查柳府的账目时,发现柳直这几年频频向白云寺捐赠银两,名目或是香火供奉,或修建庙宇,或为先祖祈福等,单笔看没有异样,可加起来共有五十万两银子。这虔诚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所以我们怀疑,这五十万其实就是柳直被勒索的银两。”

  “也就是说,这些银子的必经之地是白云寺。”崔彻喃喃道:“对方选在白云寺,就说明白云寺对他来说很便利。难道白云寺里有和尚是他的帮手?你们且说说看。”

  卓见素道:“我觉得,凶手能让自己身处雍王府这样的险境,与柳直巧妙周旋,将昔日南山县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还把人凌迟了。他艺高人胆大,除了凌迟这种活做不来之外,根本不需要帮手。”

  贺初也同意,“人心贪婪,经手五十万两银子,两人若瓜分不均互掐起来,他反而有暴露的风险。”

  崔彻笑笑,“如果他没有和尚作帮手,那么他本人就是白云寺的俗家弟子。目前,这个人有几重身份。

  第一,他与柳直共同效力于雍王府。

  第二,他是与林老丈有交集的那个读书人,也是向晏阁老送书信的人,那信上写着:林老头是义士,不是凶手。如今可以断定,若非凶手,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第三,他是白云寺的俗家弟子。可白云寺俗家弟子不少,很难甄别。我们手上看似有多重线索,却没什么用处。”

  卓见素道:“既然是俗家弟子,他会不会为白云寺抄经书?如果有笔墨留下,以大人的眼力,只要比对他给晏阁老的那封书信,就能找出他来。”

  崔彻摁了摁眉心,“话是没错,但谈何容易。每年俗家弟子所抄的经书多不胜数,看一遍,我眼睛都瞎了,那我还怎么娶妻?”

  贺初和卓见素忍不住一抖。

  三人缄默了一会,崔彻忽然道:“我记得你曾说,林老丈终身没有娶妻,无儿无女,街坊们一提起他,无不交口称赞,说他为人仗义,乐于助人。

  你不如再去探访那些邻居,看看林老丈平日里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事,让街坊们如此感念他、维护他。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或许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林老丈和凶手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他们惺惺相惜,如同良朋知己。林老丈甘愿为凶手顶罪,准备慷慨赴死。而凶手冒着会暴露的风险,写下匿名书信,为死去的林老丈鸣冤、正名。”

  *

  卓见素走后,贺初慢吞吞道:“你觉不觉凶手的性情、行事的手法,是我们熟悉的人?”

  “你是说卓孤城?”

  贺初点头,“毒杀章诩的手法风雅至极,你认为,那不是王应能办到的,所以你怀疑章明境。同样的道理,虽然我们千头万绪,没有证据,可就连和卓孤城没有交集的青莲,都说那凶手艺高人胆大。我思来想去,在四哥府上,就只有他一人了。

  既然茶会上,他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么区区柳直,哪是对手?还有,凶手从容折磨和戏耍柳直,直到柳直从原先的飞扬跋扈,变得哑忍龟缩、郁郁寡欢。这手法和卓孤城把我二哥逼得半疯、百口莫辩,何其相似?”

第89章 仇视

  崔彻苦笑,“我也怀疑是他,可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小参谋呢?出来聊聊。”

  系统打着呵欠,闪了出来,“殿下不是在将军府吗,怎么又来不流云了?你怎么总想跟这位登徒子混在一起?”

  崔彻史无前例的附和,“对啊,不是说要赴王云骓堂妹的邀约,雀跃地连案子都不管不顾了吗,还口口声声说今日不能来,如果有什么结果,让我告知一声即可。”

  贺初一时口干舌燥,“心系查案,人就来了。”

  “是吗?”系统狐疑道:“你心系的不是查案,是登徒子吧?否则你何必对王云骓说,你信登徒子,不信亲眼所见。”

  贺初心累,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地招架,“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系统不平,“吓!王云骓为了你,在全国找出了两千多个孟小双,试问登徒子为你做过什么?你居然说,你不仅信登徒子,且信有八九分。你是登徒子的信徒?登徒子是你的信仰?”

  “竟有八九分?” 崔彻眸光幽沉。

  贺初避开他的目光,转移话题,“你叫它出来,是不是想查卓孤城?”

  崔彻收敛心神,“小参谋,你有没有卓孤城的资料?”

  “卓孤城是未婚郎君,自然是有的。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帮你查。”

  崔彻轻笑一声:“你曾说,纵使不是王云骓,阿九身边也有新人日新月异。‘新人’不是指卓孤城吗?”

  贺初一怔。

  崔彻伸手弹她的额,没好气地道:“很吃惊吗?你就从未想过,像卓孤城这等冷酷淡漠的人,他会赠你蓑衣斗笠,不负你所托,救出宋娘子和柳陶,甚至还愿意陪着你待在废井,且当着我的面背着你,送你回闲止斋,你觉得,他这是在把你当朋友,甚至当兄弟?”

  贺初捂着生疼的额,接了崔彻无限揶揄的眼神,硬生生咽下一句“难道他不是在把我当朋友、当兄弟?”

  “可惜呀……”崔彻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你从来不解风情,体会不到万一。”

  贺初心说:卓孤城对我有意?鬼才信呢。

  系统得意道:“的确,我能感应到卓孤城对殿下的好感,就像我能感应到探花郎、王云骓的一样。”

  崔彻道:“奇怪,你总是站队探花郎、王云骓,可卓孤城哪点输于他们,他智计一流,我平生仅见。为何你从不提他,仅用‘新人’就一带而过?就因为他是一介布衣,你瞧着他的身份配不上你的殿下,是以区别对待?”

  贺初知道这是在套系统的话,不屑地想,它只是个系统,崔南雪你至于吗!

  系统浑然不觉,“当然不是。卓孤城不是殿下的良配,他对殿下的好感,不同于探花郎和王云骓,总之怪怪的,我说不清楚。”

  崔彻抛砖引玉,“他冷心冷情,跟他的身世有关吧?他的至亲呢?”

  “他的至亲是他的寡母。”

  寡母……崔彻想起来了,卓韧在桐林书院说过,他幼时家贫,私塾老师束脩不菲。对他寡母来说,是桩不小的负担。

  系统又道:“还有他的兄长。”

  贺初道:“在废井的时候,我问过他,为何对桐林书院感兴趣。他说,他也想为安都贫穷人家的孩子办间书院。

  因他幼年时,他兄弟二人都爱读书。那时,他阿兄在私塾读,回去再教他。等他到了可以去私塾上学的年龄,寡母无法负担两个。他阿兄认为他更聪慧,必将出人头地,遂放弃学业,一边在别人府上做杂役,一边供他读书。”

  崔彻道:“难道说在雍王府的那间小院,和柳直共事、又被平白抹了去的人,是卓孤城的兄长?他兄长在雍王府受了某种不公的对待,他是来为他兄长复仇的?”

  “我问过他兄长的近况,他说,他阿兄不再做杂役了,和他寡母在一起。”

  崔彻分析:“这其实在说,他的兄长和寡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贺初恍然,“难怪他没去考功名,反而为我四哥谋事。他说,这是一条捷径。我当时很困惑,他似乎并不看重名与利,可这么说,岂不是急功近利?原来,这是一条复仇的捷径。”

  “然后呢?他兄长在雍王府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崔彻问系统。

  系统道:“他亲眼瞧见的,他看到……”

  “啊!啊!”系统连声惊叫了起来。

  贺初忙问:“怎么了,很恐怖?”

  良久,系统才回应:“没什么。殿下的姻缘一直没着落,我的老化程度严重,部分资料定期清零,卓孤城的资料就在里头,看来离我灰飞烟灭的日子不远了。崔南雪,以后没什么事别叫我出来了,我现在比你还娇,比你还弱。”

  崔彻:“……”

  “还有,”系统问:“殿下没来的时候,你在不流云是不是眼皮子一直跳?”

  崔彻随即反应,“你的宿主在王云骓面前,说我坏话了?”

  “她说你是病西施。”

  贺初:“……”

  “还有呢?”

  “千年猴精。”

  系统都这么娇弱了,还想着要煽风点火。贺初用手挡着眼睛,不敢看崔彻。

  *

  崔彻摁着眉心,有重要的事摆在眼前,不得不对贺初暂且忍耐。

  “难道他亲眼目睹他兄长被残杀的整个过程?总之,卓孤城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纵然是你,也不可对他掉以轻心。”

  贺初想起废井那晚的卓韧,是他沉默的陪伴、他用骨笛吹的《蜀道难》,他温暖的脊背,给了无比惨淡的她最明亮的慰藉。

  她淡淡一笑,“我与他素无仇怨,且他数次向我伸出援手。纵然他是心深似海的主谋、是极其可怕的凶手,他也依然是我心中可敬可亲的卓兄。他危险在何处?”

  从共事的角度说,这是她第一次壁垒分明地违拗他。

  “他危险在,他权贵。”崔彻神色凝重,“以前我以为,他只是清高、孤傲。可从茶会一案就能看得出来,他没有把任何权贵放在眼里啊,在场之人,皆可算计,包括他的主人雍王殿下。阿九,纵使你在民间多年,你能改变自己是帝姬的事实吗?”

第90章 可不杀

  仇视权贵?白莲的香息经久不散,不流云一片幽凉。

  贺初道:“我不信卓孤城会对我不利。他曾两次对我说:殿下身份尊贵,不可涉险。第一次是在木樨客栈,我打算自己去救宋娘子的时候。第二次是我明明运力送他出去,他还是和我一起落入了井里。”

  崔彻想吃醋,偏偏又酸不起来,“或许他很矛盾吧。你对他来说,既是权贵,又不是。总之他是危险人物,在他那,你不会是个例外。”

  贺初忍不住为卓韧辩解,“可他勒索柳直,那五十万银两所为何用?他是简朴之人,一件夏布衣袍洗得泛白,仍穿在身上。我思来想去,唯有他运作的那间学塾,需要源源不断的银两。

  他那间学塾和桐林书院,还不太一样。桐林书院庇护的是博陵崔氏的族人,而他的学塾不避亲疏,惠及的是百家姓氏。”

  崔彻再次提醒她,“人皆有两面,更何况是他。他一面至善,另一面却是极端。”

  “可木樨客栈时,他救了宋娘子和柳陶,我一直感激他。当时一边是你,一边是一对母子,如此两难的境地。如果没有他,为保全你,我就只能放弃宋娘子他们。

  如今看来,他一定知道,他们一个是柳直的娘子,一个是柳直唯一的孩子,他终究是起了一念之仁,放过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