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薛琦苦声道?:“是?我之过是?我之过,为今之计我们得想个法子才是?。”
薛兰时深吸口气,略一闭眸又猛地?睁开,寒声道?:“让他滚出长安!”
“娘娘”薛琦很是?不舍。
“不然如何办?让他留下成长安笑柄?让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薛兰时强定心神,“让他躲出去,就说……就说他志不在仕途,此去是?去西南寻觅良师,一边求学习文,一边体察民间风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游历几年,长进足够了再回长安,届时此事?已经被世家百姓淡忘,就算有?人质疑他文章有?假,只要?他自己?能写出更好的,旁人也无话?可说。”
薛琦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应了薛兰时之策,“也罢,也罢,也只能如此了,那学子如今还在白鹭山上,只要?没有?实证,流言蜚语早晚也会被遗忘,就依娘娘的吩咐吧,今夜回府之后我便让他连夜离府,出去个四五年再回来,只是?、只是?娘娘急需用人,这几年咱们薛氏是?没有?用得上的人了……”
“谁说没有?可用之人?”
薛兰时反驳一句,目光一转,看向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姜离,“泠儿?不就是?我薛氏的福分?吗?”
薛琦愣住,姜离自己?也是?一怔,“姑姑……”
薛兰时挤出丝笑,目光望着姜离,话?却是?对薛琦说的,“哥哥莫要?学那些只看重男儿?的迂腐之人,不是?只有?男子入了仕途才能予我助力?,泠儿?医术高明,从前名动长安,今夜救了陛下,往后在陛下跟前都有?了脸面,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淑妃说的很对,我们薛氏是?有?福的。”
姜离听闻此言心底有?些不安,面上只做受宠若惊的无措之状。
薛琦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娘娘所言极是?。”
薛兰时深吸口气,“此事?,我还得想想如何让太子殿下知晓,陛下如今大病未愈,即便知道?此事?,也不一定会发作,他老人家可没有?真把?薛湛放在眼里,再加上泠儿?看诊有?功,事?情不一定会闹大,但在太子跟前却不好交代”
如今的太子便是?未来的帝王,想到景德帝之病,薛琦也觉背脊发凉。
薛兰时瞟一眼姜离,不避讳的道?:“太子轻薛氏已久,本以为湛儿?从文,能为太子看重,可如今……偏偏景和宫那位滴水不漏,身后又有?宁家支持,那宁珏本是?个江湖纨绔,如今竟也似改了性,还求得了拱卫司的差事?,那可是?陛下最信任的拱卫司啊!”
薛琦告罪,“是?我拖累了娘娘,我……”
薛兰时不耐地?摆手,“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太子那里我自会周全,如今的情势瞬息万变,他也不至于放弃薛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殿下顺利到了那个位置,将来湛儿?也不是?毫无指望。”
薛琦欲言又止,薛兰时又淡笑着看向姜离,“姑姑说这些,可会吓到泠儿??”
姜离不好接话?,只作摇头,薛兰时便叹道?:“这些事?你早晚会明白,如今听一听也不打紧,你今日表现极好,这份胆识连姑姑都觉意外,就凭这份心性,姑姑一定让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秋雯,去给大小姐选几件可心的玩意儿?带回府中。”
薛兰时吩咐下去,姜离犹豫片刻也只得谢恩,见薛兰时面色有?些发白,姜离近前道?:“姑姑脸色不好,可要?我给姑姑看看?”
薛兰时摇头,“今日乏了,先随你父亲回府善后。”
姜离应好,薛兰时又看向薛琦,“哥哥也不必太过惶恐,哥哥是?御史中丞,比起那几桩命案,薛湛作假不过是?白鹭山书院的一件小事?,太子为高氏开脱还来不及呢。”
薛琦眉梢微扬,随即恍然道?:“是?啊,正是?,人命才是?大事?。”
回薛府已是?亥时二刻,姜离下得马车,犹豫道?:“父亲,弟弟之事?”
薛琦如今待眼前这个长女,已不似去岁那般疏离,只道?:“你不用管,你今日连家都没进就入宫看诊,定也累极了,你早些去歇着,你弟弟的事?父亲来处置。”
姜离求之不得,福了福身往盈月楼去。
吉祥和如意一早便迎了出来,见到姜离,先欢天喜地?行礼,待将姜离迎回了楼中,方才说起白日之事?。
吉祥道?:“午时未到老爷和二公子便回来了,姚姨娘和三小姐欢欢喜喜地?迎出去,可没想到二公子哭丧着脸,老爷也一脸怒意,姚姨娘和三小姐不知生了何事?,只一路跟去了主院,没多久,主院便传来姚姨娘的哭闹之声,下人们好奇极了,可也不敢近前偷听,又没多久,三小姐哭哭啼啼出来了,回了自己?院子便再没露过面。午时过半,姚姨娘和二公子也都肿着眼睛出了主院,我们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宫里便来人了,老爷不敢轻慢,带着几位公公等大小姐回来,却不想您直接入宫去了。”
如意这时又道?:“老爷走了之后,姚姨娘一直在二公子院中,也不知说了什么?,他们母子二人也吵了几句,后来姚姨娘是?被下人扶回去的,二公子是?一直足不出户,到了晚上,连饭食都是?送去屋里用的。”
姜离一边梳洗一边道?:“这会儿?主院应该还有?动静。”
吉祥闻言忙道?:“奴婢去瞧瞧!”
吉祥说完便跑,如意无奈地?侍候姜离更衣沐浴。
等姜离沐浴完,换了身素锦衣裙用点心时,吉祥着急忙慌地?回了楼中,“大小姐!不得了了!老爷好像要?让二公子连夜出城去,姚姨娘在主院大哭,三小姐也去求情,可老爷铁了心,这会儿?侧门里连马车都套好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离面不改色道?:“二弟要?去游学。”
吉祥一愕,“游学?老爷不是?等着二公子入科场做状元吗?”
怀夕也在旁吃点心,闻言忍不住嗤笑道?:“状元?别说状元了,只怕进二甲都难呢,哎,两位姐姐,明日你们便知道?了。”
吉祥和如意面面相?觑,姜离吩咐道?:“主院的事?你们多加留意,再看看外头有?什么?流言,和白鹭山书院有?关的皆一同?禀来。”
吉祥应是?,姜离遂带着怀夕上楼歇下。
主仆二人皆累了一日,待上了楼,怀夕才道?:“姑娘,陛下的病可重?”
姜离想到景德帝病况,叹息道?:“沉疴多年了,此番是?安是?危还得看药效如何,明日只怕还要?入宫,先早些歇下吧。”
怀夕替姜离铺床,又问:“这薛湛就让他这般离开长安?”
姜离解衣躺下,又盯着帐顶幽幽道?:“当年的事?与府中小辈无多大干系,他此番东窗事?发,对我而?言也算好事?,如今薛琦与薛兰时无人可靠,便只能信我,因亲缘也罢,为利用也好,总能助我行事?便利”
怀夕不由道?:“奴婢明白,回长安时日不短,姑娘想早些摸到旧事?。”
姜离拍拍她?手背,“应是?快了,去睡下吧。”
翌日清晨,姜离睡至日头初升才起身。
下楼用早膳时,便见吉祥早已一脸惊悸地?候在楼下。
她?迎上来道?:“大小姐,白鹭山书院竟然出了这么?多事?,这才一夜功夫,外头真有?许多和书院有?关的传言,听得奴婢们吓死了”
姜离落座用膳,“传了些什么??”
吉祥绘声绘色道?:“先是?说那付家和袁家公子死的如何如何凄惨,乃是?因他们二人与什么?邪教有?染,从前在麟州时害了一条人命,此番是?被别人千里追杀来报仇的,又说定西侯府的二公子和永阳侯府的公子竟有?龙阳之好,为掩盖此事?,他们二人还在书院合谋杀人,哦还有?,说、说咱们二公子那篇被广为流传的文赋乃是?旁人代笔之作……”
姜离面上无波无澜,“还有?别的吗?”
吉祥满腹疑问等着姜离解答,却不想她?如此平静,足见这些流言蜚语并无作假,她?忙又道?:“还说付家那位家主已被下狱了,袁将军也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顿,陛下令其禁足思?过,哦还有?今日早朝,说早朝上,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因那高家二公子之事?起了争执,双方在殿上争论不休,还差点大打出手,直气的陛下拂袖而?去。”
已近巳时,早朝上的争端传出禁中,又被诸世家负责探听消息的侍从们禀回各自府中,姜离点点头,“可有?与大理寺有?关的?”
吉祥道?:“这些事?说都交给了大理寺查审,但不知怎么?回事?,有?人说连裴少卿都被陛下斥责了一顿,也不知真假”
姜离用膳的手一顿,吉祥压低声道?:“大小姐,二公子昨夜当真被送走了,姚姨娘今日病倒了,三小姐也称病没出门,老爷倒是?一大早上朝去了,所以,有?关二公子的传言当真无假?二公子找人代笔了?”
怀夕在旁道?:“吉祥姐姐,若是?假的,老爷怎么?舍得送二公子离开呢?这一走只怕得好几年呢。”
吉祥和如意满脸惊震,正相?顾无言时,外头一个小丫头禀告道?:“大小姐,寿安伯府大小姐和虞侍郎府上的姑娘前来拜访了。”
姜离瞳底生亮,“快请!”
她?大步迎出,刚走到门口,便见虞梓桐行在前,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在她?身后,付云慈眼含担忧地?跟着。
姜离尚未开口,虞梓桐抢先一步问:“阿泠,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姜离暗自叹息,先将二人请进屋内,吉祥和如意心知她?们也是?为了白鹭山书院之事?而?来,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三人一同?落座,姜离方道?:“传言八九分?为真,书院的确生了命案,高晖和柳元嘉也确有?私情,我弟弟,也确是?找人代笔。”
没想到姜离如此利落,虞梓桐一愣,付云慈也语塞片刻才又开口,“所以……付、袁两家的公子当真是?杀人凶手?”
姜离直言相?告,“不错,是?在麟州犯的案。”
她?话?音落下,付云慈不再深问,只忧心忡忡地?看向虞梓桐,虞梓桐则沉声道?:“阿泠,我此来并非为了问那些流言,那些事?说来也与我无关,我是?想问你,那高晖是?否在书院提起过他八年前害人之事?,他是?不是?用毒令当年广安伯府公子坠崖断腿?”
姜离秀眉微蹙,“你怎知晓?”
其他流言不胫而?走姜离并不意外,但高晖不会认罪,已被灭族的广安伯府亦无人在意,姜离实在想不到虞梓桐从何处知道?的这样快。
虞梓桐默了默,道?:“今日陛下带病上朝,早朝之上,裴鹤臣禀告了白鹭山书院诸事?,除了付、袁两家的命案,还有?高晖纵火之罪,末了,他当堂提出高晖早在八年前便有?过害人之行,害的正是?广安伯府公子。而?他认罪之言,是?在书院行凶时被大家抓个正着,包括王侍郎和方院监在内的十多人都听到了,我前两日便知你上了山,当时你可在场?那高晖当真提起了八年前之事??”
虞梓桐殷切地?望着姜离,付云慈在旁道?:“阿泠,广安伯府公子乃是?桐儿?的表哥,他们自幼一起长大,那位公子是?癔痴之症多年的可怜人,本来病情都好转了,可偏偏坠崖摔断了腿,当年都以为是?发病所致,如今才知是?有?人暗害。”
姜离怎会不明虞梓桐的急切,她?照实道?:“当时我在场,高晖所用之毒名为三日醉,他确是?说八年前,曾给一个半痴半傻的学子下过毒”
“真是?他!”虞梓桐豁然起身,“当年书院半痴半傻者?只能是?我表兄,真是?他下的毒手!为什么??因我表兄发现了他和柳元嘉的私情?!”
虞梓桐反应极快,见她?切切望着自己?,姜离也起身道?:“我不确信动机,但既出他自己?之口,他害魏家公子当是?无疑,你别急,此案已交给了大理寺”
“不,我不能不急。”虞梓桐打断姜离,焦灼道?:“早朝之上,裴鹤臣提出此事?,但……但广安伯府曾犯重罪,乃是?陛下忌讳,陛下根本不会为一个已被行斩刑的死囚去核查毫无证据的旧事?,那高晖有?定西侯和太子求情,放火又未死人,三法司主官合议之后,据说只判他流放五百里,大抵七八日之后便要?离开长安”
虞梓桐惨笑一下,“五百里,不过是?从长安前往锦州,这一路上多的是?人保高晖逍遥自在,这般不痛不痒根本不算惩罚!”
不等姜离接话?,虞梓桐猛地?道?:“大理寺!对,我应该直接去大理寺!”
她?说完转身便走,姜离急声道?,“你等等,我与你同?去”
第173章 愿意冒险
午时初刻, 姜离与虞梓桐到了大理寺。
门口的守卫认得姜离,只快步往衙内通禀,待二人?走上去往东院的廊道?,便见九思?快步迎了出来, “薛姑娘, 咦, 虞姑娘也来了?”
九思?眸带疑问?看向姜离,姜离只问?:“你家公子?何在?”
“公子?和宁公子?在值房说话呢。”
姜离神容平静,虞梓桐闻言却是神色更冷, 九思?缩了缩脖子?不敢招惹,只快步在前引路,待到了值房,扬声道?:“公子?, 薛姑娘和虞姑娘来了”
姜离先一步进门,刚进来便见宁珏笑着朝她迎来,可话未出口, 他面上笑意一滞, 又眯起眸子?看向了姜离身后?, “哟, 这是什么风把?虞大小姐吹来了?”
虞梓桐见到宁珏, 也是面黑如锅底, “今日出门未看通胜,倒是晦气?的很。”
宁珏被堵的一声冷笑, 虞梓桐目光一转看向裴晏,“我?今日来, 是有一桩旧案想问?问?裴少卿”
裴晏已从书案后?起身,他也猜到了虞梓桐要问?什么, “可是为了八年前魏旸的旧案?”
虞梓桐点头?,“不错,当年之事说来裴少卿也有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知?原来表兄的惨祸还另有隐情,裴少卿如今贵为大理寺之主,难道?真若外?头?传言的,那旧案不值查探,高晖只被流放五百里吗?”
裴晏看眼姜离,答道?:“高晖被抓住之后?拒不承认当日所言,再加上时隔多年已难寻人?证物证,要给高晖罪加一等几乎不可能。”
裴晏神容端肃,一板一眼的模样?听得虞梓桐肝火直冒,“可当日那么多人?听见他说的话,怎么能算毫无人?证?”
裴晏一默,“难凭他一句未曾指名?道?姓的话定案。”
虞梓桐气?白了脸,“不曾指名?道?姓?八年之前你我?同在白鹭山书院,整个书院有几个患过?痴症之人??所有当年在书院的学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还需指名?道?姓吗?”
她提高声量,咄咄逼人?,裴晏还未答话,一旁的宁珏再听不下去,“虞姑娘好生不讲道?理,当年都没发现下毒,如今已过?了八年你让大理寺怎么查?还有,对一个罪孽深重,且已经被行斩刑的死囚而言,凭何浪费人?力为他缉凶?!”
“宁珏!!”虞梓桐柳眉倒竖,眼底怒意勃然,“当年的案子?定的那般草率,别说我?姑父不可能误诊,便真是他有何错处,我?姑姑与表兄又何其无辜?你莫以为宁氏如今位高权重,我?便任你侮辱她们!”
虞梓桐挺着胸膛,双拳紧攥,丝毫无畏,宁珏闻言冷笑起来,“无辜?魏阶害死了太孙殿下,他们府上便没有一个无辜的,且你今日过?来,你父亲可知??!”
虞梓桐的父亲虞槐安在襄州立功后?,重返长安乃是任兵部侍郎,正是在宁珏的父亲宁胥远手下当差,两家因从前皇太孙之死本就多有嫌隙,但宁胥远为人?尚算刚正,这一年多来并?未对虞槐安挟私报复,虞槐安自己更是本本分分不敢有一点儿行差踏错,如此,才平顺的坐稳了侍郎之位。
宁珏深知?此间内情,这话问?出,立刻令虞梓桐涨红了脸,“你你休要拿我?父亲压我?,我?父亲不便为表兄喊冤,我?却不怕!”
宁珏似笑非笑起来,还要再说,裴晏道?:“好了,虞姑娘,此案的确难办,在高晖离开长安之前,我?会再向陛下陈情。”
比起宁珏,今日反倒是一板一眼的裴晏更好说话,但虞梓桐看看宁珏,再看看裴晏,眼底却多有绝望,“不必说的这么好听,我?算看出来了,如今你们是一丘之貉,我?知?道?大理寺不会再查,今日是我?来错了”
她撂下这话便走,姜离忙将她拉住,“桐儿,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