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谢明裳只要闭上眼,就可以清晰地觉出,它?依旧蹲在那?里?。
黑暗里?的庞然大物,裹挟大量混乱记忆和痛苦,短暂碰触便令她发狂。
它?静静地蛰伏于暗处,凝视着她,随时等待反噬机会。
“嘘……”谢明裳竖起?食指,搭在柔软的唇上。
她提笔快速写下四个字:【它?在看我】
萧挽风浓黑的眉峰拧成川。他从木椅上起?身,走近谢明裳身侧。
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追问,只拢住她的肩头,稳稳地抱住她,接过字纸,扔去?旁边。
“没什么可怕的。让它?看。”
谢明裳高兴地弯了弯眼。这句说?得对极了。
只要她比它?强,它?只能躲在暗处窥探。
男人?主动靠近身侧,她的鼻尖下便再次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不是沐浴后?明显的皂角清香,倒像昨晚残留的皂角余香,混合了他身上的气味。
闻起?来,有点像……雨后?山中弥漫的草木气息。
很好闻。
她又想亲他了。
严陆卿领几名幕僚走进书房,喊声“殿下”,刚绕过两张桌椅摆设,迎面的景象叫他脚下一个急停。
“咳。”严陆卿原地一个大转身,把才跨进门槛的几名幕僚往外轰。
“诸君止步。”
几人?站在门外,严陆卿重重敲两下门,重新?往书房里?走。
“殿下,臣属等进来了。”
“臣属等正从门外走进书房。”
“好大的雨啊。雨势迷眼,殿下稍等片刻,臣属等擦擦脸。”
重新?绕过外间几张桌椅摆设,这回?面前的景象终于能看了。
萧挽风衣袍整齐,面向门口,端坐在长桌后?;谢明裳靠窗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描画肖像。
画几笔,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把桌上摊开的一张字纸往对面推了推。
从严陆卿的方向,可以瞥见那?纸上长长短短,似乎写了十行短句?末尾有小字署名。至于具体写的什么,署的是谁的名字,那?就看不清了。
不等众幕僚走近,萧挽风把字纸捞进手里?,密实对折,收入怀中。
谢明裳继续在纸上涂涂抹抹,抿着嘴,低头无声地一笑。
第85章 上半章,待补全
谢明裳趴在内室的小案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地画过世母亲的小像。
画起伏山峦,画黑幕下的天河的星子。画咀嚼沙棘的骆驼,画骆驼脚下的沙。画母亲簪在浓密长发?间的小花。
书?房里进进出出,沙盘前聚集五六人。有她认识的严长史和王府幕僚,另两个她不?认识。
八尺高的大屏风被挪回原位,隔断竹帘也放下,把内室伏案作画的身?
影遮掩得严严实实。她只在有人快步出书?房时,偶尔从屏风的缝隙间瞥去一眼。
耳边有人提起林相和裕国公的名?号。
“这?两方势力,一文一武,在京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林相,三朝老臣,先帝时仕途平平。五年前,先帝北狩,离奇驾崩于龙骨山,此人最?先拥立今上?。以拥立之功封相,从此一步登天。”
“裕国公,今上?心腹。这?次宫中行刺一案,蓝世子提前知?晓内情,显然这?场所谓‘遇刺案’,裕国公府参与其中。”
“同时与这?两方开?战,两面为?敌,必有一场恶战。”
“最?好稳住一方,腾出手来,专心应付一方。我们胜算大许多。”
“殿下,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先动林,还是?蓝?”
所有视线聚集过来。
萧挽风站在沙盘边,面前摆着红黑两色小旗。
象征林相的红色小旗,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重要的一点?,林相身?上?的拥立大功,把这?对君臣牢牢绑在一处。
动林,必将引起宫里那位的警惕,稍微应对有差,就是?万丈深渊。
象征裕国公府的黑色小旗,同是?今上?腹心,有京畿禁军的部分调度权。
谢崇山做了五年的枢密使,却始终调不?动的皇城司禁军兵马……据传和裕国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河间王府只有两百亲兵。动蓝,极有可?能迎来一场火并,兵力悬殊,生死难料。
眼前这?个关键的决定,决定京城未来几个月的走向,乃至于在场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先动林,还是?动蓝?
所有人屏息静气。注视着萧挽风伸手入沙盘,拔起象征裕国公的黑色小旗。
“裕国公此人,颇多算计。”
“开?国勋贵门第,富家巨室,岂无私心?”
林相的爱子林三郎,被栽上?冲撞“重伤”河间王的罪名?拘押入狱,几轮讯问下来,林相居然能沉得住气至今,连托人求情的动作都无;
裕国公的儿子蓝世子被拘押没几天,裕国公便深夜秘密来访。
深夜带来四位名?医,验看萧挽风的腿伤,把御医会?诊开?出的医治方子痛骂得一钱不?值。
“一群顶尖御医会?诊,开?出庸医不?如的狗屁方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来拖去,岂不?是?要拖坏殿下的腿?”
当夜,裕国公一个字不?提他自己的儿子,只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萧挽风。
“同为?武人,深知?将才之可?贵。老朽年纪大了,见不?得黄钟毁弃,兰摧玉折。殿下治腿伤,勿轻信太医院一面之词哪。”
卖了个好,抬腿就走。
表面越是?只字不?提他儿子,心里越看重这?个儿子。
“裕国公爱重蓝世子。人有私欲,可?以谋之。”萧挽风把黑色小旗插回沙盘,拔出红色小旗,扔去地上?,言简意赅地定论。
“动林。”
————
书?房里聚集的人退走大半,只剩两三人。
有人开?始提起“谢帅”,又起几句“谢六娘”,“刘氏”,“遗书?”。
谢明裳没留意听。
她的笔下,逐渐出现母亲的轮廓。长发?辫,鹅蛋脸,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挺直的鼻梁……
画着画着,她忽地停笔,咬着笔管思忖一阵,起身?四处寻铜镜。
铜镜里显露出姣美的小娘子相貌。长发?垂直如瀑,继承自母亲的鹅蛋脸,琼鼻,浓睫,白皙肤色……
她长得虽然不?大像谢夫人,也不?怎么像爹爹谢崇山,但兄长谢琅也不?怎么像,之前她从未多想过。
仔细回想起来,谢琅的所谓“不?像”,其实更多的是?气质温文,清隽不?类乃父。其实单论相貌来说,谢琅的眼睛像母亲谢夫人,轮廓像爹爹谢崇山。
而她的生身?母亲,生得不?似中原人相貌,高鼻浓睫白肤,轮廓深邃,美貌惊人。
谢明裳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单看相貌,其实和母亲有五分相似。
女娲造人鬼斧神工,她亲生父亲必定是?中原人,生下她来,看不出来自母亲的异族血统。
她的亲生父亲……
父亲的无头尸身,躺在血河边。
一声轻响,铜镜被按倒。她有点喘不过气,起身?把几扇木窗推开?,庭院里的细雨夹带凉意扑进室内。她站在窗边,深深呼吸几次。
早在出事之前,母亲和父亲就激烈地大吵一架,决然分开?了。
父亲带着阿兄留在边关兵镇,母亲带着自己回返关外族中。
但住惯了热闹镇子的自己,不?大习惯地广人稀的大漠,一年总要偷偷溜回去几次探望父兄。但每次见到的都是?阿兄,父亲似乎总不?在。
失去了头颅的父亲,只要她闭上?眼,他便站在那里,仿佛无头刑天,沉默地质问。
第86章 补完
谢明裳停下笔,透过?竹帘和屏风的缝隙,敞开的窗外,顾淮领一人走进书房,口称“殿下”,和萧挽风见礼。
那嗓音耳熟,等人走近前,赫然是她阿兄谢琅。
谢明裳的目光吃惊地顿住片刻,若有所?思地咬起笔杆。
此刻的书房里除了萧挽风,只剩个陌生面孔的魁梧男子站在沙盘边,抱胸旁观,并不插嘴。
萧挽风扔下沙盘,走去长案后坐下,注视谢琅:
“你父亲至今未返程。朝廷下第二封退兵令,你听到了。”
最?新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军中粮草殆尽,大军却依然紧咬辽东王残兵不舍,朝廷又发下第二封措辞严厉的退兵令,急送前线。
谢琅道:“这次父亲追击平叛,未能斩获辽东王的人头,怕有后患。臣属白?身庶人,无权上书朝廷。但?殿下有意的话,臣属这里有一封名录,名录中几位言官,皆愿上书陈情。只要?殿下愿意引领,振臂一呼,足以改变朝廷风向。”
萧挽风不置可否地接在手里。
但?谢琅今日求见,并不只为了递交名单,而是为另一桩事而来。
第二封退兵令送出京城当天,他的岳丈刘学士便上书朝廷,将女儿?刘氏的临终遗书呈上,替谢家求情,恳请去除谢氏女明裳的宫籍。
刘学士上书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谢家之主谢崇山领兵在外,是否奉旨退兵,在主帅谢崇山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