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这是一幅三?月里绘制的?小像,纸张被放置了几个月,边角早已隐约泛黄,所幸小像还清晰。
谢琅快步走?近父亲身侧,把泛黄的?小像展示面前。
“明珠儿中午把这幅小像快马急送给儿子。儿子觉得,有必要呈给父亲过目。”
“三?月里谢家被围,有人占据两百步外的?风华楼阁子,探看谢家动静。父亲当时便道,那两封匿名羽箭传书,极有可能从阁子里射进谢家——父亲还记得么?”
谢崇山沉默不语,翻看女儿在三?月里描绘的?小像。他记得很清楚。
阁子里站三?位男子。画像寥寥几笔,勾勒出三?个身形。
其中一个体型健硕,明显武人身材;另一个穿直缀、拿羽扇,是个清瘦文人。
居中而立的?主人,长袍带冠,肩宽腿长。
谢明裳的?笔迹,墨迹新?鲜,在画像依次添上名字,显然刚添加上不久
。
“河间王府队正:顾淮”
“河间王府长史:严陆卿”
“河间王:萧挽风”
谢崇山瞠目盯着,半天没言语。
谢琅强忍激动,又取出两封书信,轻声道:“儿子比对过笔迹了。父亲看,第一封是河间王今日留给明珠儿的?手书。第二封是谢家三?月收到的?匿名信。狂草笔迹,力透纸背,出自同一人手笔。”
“父亲,三?月里暗助谢家的?,确实是河间王无误。”
“河间王自入京起,对谢家始终暗中襄助至今。父亲,眼见为?实啊。”
谢崇山来来回回地比对笔迹。
比对了足有一刻钟。证据确凿。
他闭目片刻,喃喃地说:“裕国公这老贼,蓄意骗我。”
撕拉声响里,谢崇山把书信几下撕扯粉碎,取出火绒点火。
雨篷子下点起一把小火。几封书信扔进火里烧了个干净。
暮色渐浓。越来越小的?雨势里,众将士纷纷收拾油篷子,赶出辎重车,准备继续奔赴凉州。
出发?在即,谢崇山只剩最后一句话问自己儿子。
“阿琅,坐过来。为?父有话问你。”
谢琅诧异地坐去父亲身侧。
谢崇山摩挲着烫金硬壳庚帖,斑白头颅低垂着,注视小火里烧尽的?纸张灰烬。
“你来的?正好。为?父想起,昨晚营地庆功过中秋,你喝得醉了,见到河间王当面时,脱口而出一声‘主上来了。’”
“你那句主上,什?么意思??”
“……”谢琅也紧紧闭上了嘴。
雷声隆隆。
风吹树动,下一场山雨欲来。
第107章 快刀斩乱麻。
萧挽风冒雨回程。
并不意外的,撞上了路边等候的裕国公一行。
“这雨总算止歇了。”裕国公打马赶上来,笑容满面道:“殿下,你我难得?并肩骑行啊。”
萧挽风弯了下唇。笑意一闪而逝,看不清微笑还是嘲弄。
“确实。”
夏末秋初的某个深夜,裕国公秘密拜访,带来名医四人,“善意”提点萧挽风,御医开的方子不足信,想治好腿疾,还需暗中另寻名医。
那夜,萧挽风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去。
两边达成无言的默契。
可以谈。不掀桌。
城外细雨官道,两边看似和睦地打马并行,三两句寒暄,谈起不在场的关键人物,裕国公世子,蓝孝成。
“老夫早晨和谢帅提起,家中犬子尚未成婚,正好谢家有女……”
裕国公斜觑萧挽风的脸色,笑道:“千万莫误会,谢家六娘倾城色,谁不知是殿下枕边人。老夫说的是谢家还有一位温婉可人的五娘,和我那不成器的长子孝成,曾经在城外上香途中偶遇,互通名姓,颇有缘分。原本老夫还想着,要不要去谢家议亲……”
他叹了口气?:“孝成是个糊涂小子,被人撺掇着犯下大错。他若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老夫对他也没什么期盼,只愿安安稳稳关起门来过日子,成婚生子,儿孙绕膝,老夫足够感激了。”
萧挽风八风不动?地听?着。
“蓝世子确实糊涂。刺杀宗室王的大罪,也想全身而退?”
裕国公呵呵地笑了。
“他哪有行刺的胆子。他那夜犯的错处,无非是戏耍同?僚,领杜家二郎去城外喝酒罢了。”
发生在夜晚街头的所谓第?二次行刺河间王案,疑点重重。
裕国公心里清楚,自家儿子多?半是掉进了别人挖好的坑里。
今日他为何冒着瓢泼大雨,也要停在路边等萧挽风?
当然因为城外少?人,回程一路,正好是密谈好时机。
裕国公试探一句道:“犬子有没有行刺的胆子,殿下心里其?实如明镜一般,对否?犬子有错处,也受了不少?日子的活罪。殿下还不解气?的话?,想怎么罚他,尽管开口提。只要老夫有的,必然双手奉上。”
好个心如明镜。
萧挽风眼神犀利如刀锋,在裕国公的面皮生生刮过一圈。
“本王的性?子就四个字,刨根问底。令郎不是主谋,宫中行刺案的主谋到底是何人?裕国公当真不知?”
他纵马当先?而行:“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叫本王如何想?”
裕国公猛地勒马,停在路边。脸色沉了下去。
好一句有来有回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宫里那桩行刺案,意在试探河间王的腿伤真假。
参与谋事的人么,裕国公府当然有份。但他为何要蹚这趟浑水?还不是因为上头发了话?!
再说了,他只是个奉命行事的,真正出?谋划策的阴损人,可不是他!
河间王知道多?少?内幕?
继续往下交涉,仅仅言语口舌糊弄,不见真章,只怕糊弄不过去了。
裕国公心如电转,眼前难得?的商谈机会,错过这次,下次不知要等何时!
他纵马追上,继续试探:“我那犬子蠢笨不堪,若殿下要他一条性?命,老夫也救不得?。拿去便是!”
萧挽风淡漠道,“本王要你那蠢儿子的命作甚?”
裕国公的眼神亮了。
两边迂回试探几次,底牌呼之欲出?。裕国公把话?放去明面上。
“殿下要什么?直说无妨。老夫先?直说一句,老夫有对不住殿下的地方。惟奉命而已,并无私怨。”
惟奉命而已,并无私怨。
逼出?裕国公这九个字,萧挽风微微颔首。
投桃报李,他也放出?一句“肺腑之言”。
“本王三月入京,处处被人掣肘,日子过得?不舒坦。提议召回本王的人,据说是林相?本王咽不下这口气?。”
裕国公目光闪动?。
难怪,难怪,入京头一天,这位便去寻林三郎的晦气?。
人人都说河间王看上了谢家六娘的缘故,如今听?来,倒像早有预谋,蓄意报复林家?
裕国公含糊应了句:“林相,天子身边第?一得?力的重臣。轻易动?不得?。”
“轻易动?不得?。原本忍着。”
“忍着忍着,林家老的,处处谋划卡脖子。林家小的,觊觎谢六娘,金屋藏娇的宅子都备下了。”
萧挽风目视远方,淡淡说:“此仇不报,岂为男儿?”
话?里狠意,叫裕国公一惊!
萧挽风转过头来,两边目光交汇。
“老国公,承你的情,这条腿救回来了。京城局面如此,下回还有人卡脖子,动?刀子。老匹夫动?动?嘴皮,你我便有刀兵相向之日。这种日子,你忍得??”
“他日,若不得?不和林相那老匹夫针锋相对,他必调用你。老国公,相煎何太急。”
接连两句“老国公”的亲近称呼,满耳朵含恨言语,恨意直冲林相而去……裕国公恍然之余,心神大定?。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殿下的难处,老夫晓得?!老夫把话?撂下来,林相想调用老夫对付殿下,有的是办法搪塞!”
萧挽风果然露出?满意的神色,干脆给出?应诺。
“蓝世子在狱中过中秋,为难他了。好酒好菜多?住几日,回家过重阳罢。”
裕国公大喜过望。
雷鸣隆隆。
短暂雨歇之后,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
大雨倾盆。
一辆马车停在长淮巷,河间王府门外。
“雨大风冷,娘子多?穿点!”鹿鸣追出?来送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