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33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瓷匙撬不?动嘴唇,温水顺着尖尖的?下?颌滑落下?去衣襟。

  有人慌忙拿来细布巾手忙脚乱擦拭一通,她闭着眼不?搭理。之后不?管如何地喂,始终喂不?进一口。

  耳边嗡嗡的?,许多人在屋里同时说话。依稀有个少女嗓音带着哭腔回禀:

  “拒绝进食饮水,从早晨到?晚上水都未喝一口。灌也灌不?进……”

  有个声音低沉地说了句什么。满屋的?人声都消失了。

  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她的?后背,半搂半抱起身?,又有人拿汤匙抵在她唇边,试图喂食汤水。

  她反应很剧烈地闭拢嘴唇,把瓷匙顶了出去。

  汤水沿着唇角漫溢。

  味道苦涩里带清香,像家里配置的?虎骨药酒。谢明裳心里惋惜地想,可惜了,药酒好贵的?。

  想归想,嘴唇依旧紧紧地闭拢着。

  从她迟迟不?愿自梦里醒来的?一刻,有些事便注定了。

  在谢家时,家里有爹娘兄嫂,有兰夏和鹿鸣。他们照顾着她,她回应他们的?照顾。

  哪怕入宫那段日?子,身?边还有五娘玉翘。谢玉翘依赖着她,她回应着玉翘的?依赖。

  但此时此刻,身?在河间王府,她既看不?到?前路,也不?剩下?任何留恋。

  她抗拒河间王府后院的?一切,包括药酒,包括她自己。

  她不?属于这里,她自有归宿。

  有手指试图撬开她的?嘴唇。她反应同样剧烈地闭拢嘴唇,咬紧牙关。

  咬的?太紧,几乎耗费她全部的?力气。探进来的?手指却同样地坚持,持续地试图撬开她抿紧的?唇,打开牙关。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住侵入的?手指,就如梦中咬住黄羊的?咽喉。

  喉管真实地尝到?了鲜血的?血腥味。

  狠咬住不?知多久,直到?咬不?动了,她的?牙关才微微松开一条线。

  受伤流血的?手指停在原处不?动,仿佛被咬得躺倒不?能?动弹的?驯服猎物。谢明裳在半昏沉间也觉得很满意,牙尖又微微地松开一点。

  有条柔软温热的?东西?从牙关松开的?缝隙顶了进来。

  送进苦涩回甘的?药酒。

第26章 他性子酷烈得多

  谢明裳半夜惊醒过来。

  仿佛眼前移去纱雾,身体重新开?始运转。

  她感觉到了空荡荡的肠胃饥饿,喉咙干渴,身上?难受。她止不住地咳嗽几声,翻了个身。

  床上?翻身的动作?骤然停顿在半途。

  她身边躺了个人。

  室内昏暗,放下的帐子外头留了一盏油灯。灯光小如黄豆,映进床里,只模糊地映出男人宽阔的肩背轮廓。

  男人背对油灯侧睡着,面朝着她。一只手臂还压着她散乱的发尾。谢明裳翻个身的功夫,发尾就被扯到了。

  咳嗽的动静已经?惊醒了睡在身边的人,男人倏然睁开?眼。

  两人在近距离面对面,她太惊讶,对方睡梦中骤醒,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彼此?互视着。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谢明裳认出了对方的脸。鼻梁高挺,浓眉朗目。河间王萧挽风哪怕在睡梦中,神色也显出压抑,唇角抿起?,并不显露片刻的放松宁和。

  喉咙里的咳嗽压不住,她放弃了翻身,又翻了回去,面朝着床里。

  下一刻,男人却撑起?半个身子,从上?方俯视过来。

  影子瞬间压近,把谢明裳的头脸和大半个肩膀都笼罩在阴影里。从她平躺的角度,轻易看?到了萧挽风线条分明的下颌轮廓。

  谢明裳不喜欢被人打量,更不喜欢被从头顶压迫的感觉。她把被子拢起?蒙住头脸。

  下一刻,人却被从被子里挖出。纱帐撩起?,灯光照进床里。她抬手挡住黑暗显得刺目的光线和打量。

  “渴了?”相比于强硬的动作?和仔细审视的目光,萧挽风的声音过于和缓了,和他这个人的感觉十分不搭。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萧挽风没?有喊人服侍,自己披衣下床,寻茶盅倒温水。

  男人宽阔的肩背离开?了帐子,压迫感跟随离去。当他站回床边时,压迫感随着阴影回来。

  谢明裳靠坐床头,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谢家出的一场祸事,像撕开?了京城高门彼此?刻意维持的体面,魑魅魍魉,原形毕露。

  河间王在她面前,至今还维持着外表的体面。

  对她的态度,不像对待一个罚入宫里、宫宴赐下带回府的美人,倒仿佛还把她当做二品枢密使家的女?儿。招待她的方式,仿佛招待同僚家里登门做客的千金。

  昨晚召她过去用饭,表现得平和风淡,疏离中自带界限。对她的挑衅也并未雷霆发作?,只拿四?个女?官杀鸡儆猴,轻轻放过了。

  之?后,半夜不声不响入了内室,和她同床共枕。

  表现得仿佛丈夫照顾病中的妻子,并不假手于他人,亲自披衣起?身,沾着水汽的温水盅递到她干裂的唇边,甚至还很?耐心地等待了一阵。这场面让人觉得讽刺。

  她推开?水杯。

  小半杯水泼湿了被褥,杯盏咕噜噜滚落地面。

  谢明裳垂着眼,把鸭绒被费力地又拢去肩头,裹紧了些。

  “别费劲了。”她沙哑地道。

  “早和殿下说过,把我弄回来取乐,你找错人了。”

  她捂着嘴咳嗽几声,喉咙火烧火燎:

  “……还不如那天直接把我送回家去,是不是?”

  灯火摇曳,萧挽风的影子在灯火微风中也在微微地晃动。

  他站在床边,面容笼罩在大片阴影里,锋锐的眉眼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居高俯视的一双眼睛灼灼幽亮,叫谢明裳倒想起?了梦里见过的雪地灰狼。

  站在山崖高处的头狼的眼神,大抵是这样幽亮野性的。

  无欲则刚,无所?求,也就无所?惧。她平静地说出从第一次见面心里就搁着的想法:

  “殿下的眼睛,真像虎狼啊。”

  萧挽风站在床边俯视下望。

  对于不动听?的言语,他显得无动于衷,只淡漠道:“你回不了谢家。宫里并未把你放归,谢家留不住你。”

  谢明裳被两句话刺了一下,倏地抬头瞪视。

  两边无声对视了片刻,萧挽风却又问她,“你不喜我看?顾你。想要谁来看?顾?”

  “不必看?顾我。”谢明裳躺了回去,又拿被子盖住了头。

  萧挽风转身离开?内室。

  离去的步子太大,带动起?风,熄灭了那点如豆的油灯。内室陷入黑暗。

  谢明裳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想回到美梦中,化身麋鹿、花豹,随便什么动物都行,总之?绕雪山一圈做个告别,只可惜始终无梦。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透过窗户碧纱,细细点点的阳光映照在纱帐上?。

  谢明裳躺在床上?,依旧满喉咙的血腥气,抬起?手,注视着映上手背的模糊日光。

  这是她在河间王府的第七天。

  屋里又站着两个窈窕的身影。她这边一动,外头便察觉了,两个身影停下洒扫动作?,同时转向床边。

  “别动帐子!都退下。”谢明裳喝道。

  帐子外的人却并未听?话退下,反倒快步靠近。

  床边的那个听?到动静,转身抢先掀开?帘子:“娘子醒了!”

  那声音极耳熟,清脆声线满怀惊喜。谢明裳吃了一惊,原本向着床里的视线霍然转向外侧。

  掀帘子探头进来的,赫然是兰夏。

  谢明裳这回的吃惊比睡梦中被满喉咙的血腥气惊醒更甚,居然一下子撑坐起?身,抓住兰夏的手:

  “你怎么来了?谢家——”

  “谢家好?

  好?的,我们都好?好?的。郎主和大郎君把罚银筹得半数了,十万两送去兵部,圣上?恢复了郎主的车骑大将军封号。”

  “辽东王的叛军听?说过了河,逼近虎牢关下,京城人心惶惶,传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大户人家往南逃难的。许多贵人前来拜访我们郎主,劝郎主请战出征,讨伐逆王。”

  兰夏憋狠了,竹筒倒豆子的冒出大段最近发生的事都不带停歇,末尾没?忍住,弯出一句哽咽。

  “大家都好?好?的。只有娘子你,怎么来河间王府了……”

  另一侧的帐子也被撩起?,鹿鸣探头进来,噙着泪又噙着笑,冲着床头坐起?的谢明裳深深福身。

  “我们服侍娘子更衣。”

  谢明裳靠坐在床头,难得露出几分茫然。大清早的,脑仁一阵阵地发疼。

  “我来河间王府是宫里的意思?。你们两个来河间王府做什么?身契的事,母亲没?和你们说?”

  兰夏和鹿鸣互看?一眼。兰夏忍不住嘀咕。

  “夫人说了。娘子把我们两个的身契烧了,放我们出府。然后呢?我们就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了?我们两个从小跟着娘子到大,娘子原来没?把我们当谢家人。”

  谢明裳抬手缓缓地捏眉心,她恨不得自己还在做梦。

  眼前这两个在梦里出现,梦醒了还能?踢回谢家去。

  “亏得你们不是谢家人。你们要是谢家人……咳咳咳……”

  喉咙太干渴,说了半句便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嗓子咳嗽起?来。

  兰夏慌忙捧着茶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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