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虽然像张文饶说的那样,今冬一战,事关赵宋的未来,不可分心。
但大宗正大约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日起就告假,并且让赵子恒回家侍疾,原本新妇在晋王府,官家倒是没准,让赵子恒依旧在御营中军,赵诚走的时候只带走几十个破虏军的人,赵子恒依旧是队长。
官家的做法,谁也不敢猜测,都避免提起。
这会儿汪伯言问起,赵策冷哼一声,没吱声。
汪伯言也不计较,继续说:“也不知道赵若甫在军中如何,辽金是分兵南下,还是互相勾连,东西呼应,一同南下的。”
赵策:“你是瞧见了你学生,心疼你学生了吧?”
汪伯言说完,突然撩起衣摆,跪在赵策面前,一字一句说:“老臣今日不谈国事,老臣与官家君臣几十载,官家志向便是臣的志向,官家剑指北方,,都说官家是为了先帝报仇,老臣知道,官家志向不止如此,黄河平原两岸地势辽阔,四处无险,往西过洛阳,潼关一线,关西关东,皆易守,可距北方远矣,唯一的关键,便是迁都北方,将辽金拒于关外。赵若甫此次北上,是官家有意历练,是吗?”
赵策静静看着地上的汪伯言,这位锐意进取的老臣,前几十年,一直被旧党压的死死的,他大半辈子都在去贫苦之地为官,但名声极好。
当年追随先帝北伐,他毫不犹豫,先帝驾崩于北方,当年的人大都获罪了。
这位新党的代表性人物,一直积极响应北伐。
“是。”
汪伯言垂首:“老臣知道了。”
赵策倾吐一口气:”闻仕,朕怕等不急,做梦都想把辽人灭了。”
汪伯言:“官家怎能丧气,老臣今年六十有三,张相公今年六十又九,我等盼着能助官家收复北境,闭眼前,再去看看当年的旧地。”
赵策听的伸手扶起他,轻声说:“会的。”
朕一定会定都燕都。
赵诚和吕本昌几人在城头观战了半夜,城外的人收拢回来,当晚避战。吕本骏通知他们,让早些回去歇息,一切明日再说。
主将的魄力在,其他人也不慌张。
赵恒看了眼远处山上,和赵诚说:“这兵马来的蹊跷,你别大意。我猜东面也遇袭了,消息还没来得及传来。”
赵诚和他回了院子,他从行李中翻出杜从宜绘制的地图,赵恒看了眼:“你怎么不早些给我?”
赵诚也不说,只是指着前面:“你是说沧州还是德州?”
赵恒:“德州的吕本康,比吕本骏都要老辣,我猜还是沧州。”
赵诚盯着地图自言自语:“太原方向的人马该来了。”赵恒吓了一跳;“现在就来?”
赵诚:“我猜这股人马只是障眼法,是掩护东面的人,又或者是掩护其他地方,直扑陕州,别忘了那边顺河而下,进洛阳城轻而易举。只要拿下洛阳城,东西合围,就是国破。”
赵恒皱眉:“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可是他说完,便有些惊疑不定:“你说的是真的?”
赵诚:“别慌,一切都不能慌,现在主将对垒,就是互相兵力对决,吕顺比你想的聪明的多。我舅舅人在陕州,韩彦等人也在等着西路辽军。辽金联盟,是最坏的消息了,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赵恒问:“那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赵诚:“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听吕顺的,不会伤到你的性命,知道的多了反而累赘。”
“那你现在和我说!”
赵诚看着他:“因为,我要去找康渤,需要你帮我。”
“你疯了?”
赵恒人都快疯了。
赵诚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说:“康渤在这儿,晋州一带,他可能是最先和金人交手的。这片平谷地带,他挡不住骑兵,他需要后撤,最好退至德州,吕本康也挡不住金人的骑兵。”
赵恒:“你怎么会惧怕金人?金人不过是肘腋之疾,辽人才是心腹大患。”
赵诚总不能说,当年阿骨打的四子完颜兀术一人,就将赵宋杀的溃成一滩烂泥了。你们对金人毫无概念,还沉浸在赵宋的美梦中。
辽人已经没落,阿骨打的时代就快来了,千万不要小看苦寒之地成长起来的猎人。
“金人的厉害,丝毫不逊色于辽人。”
赵恒怀疑地看他:“你就是这么说,吕顺也不一定相信。”
“我不需要他相信,金人会让他相信的,或者他早就知道金人的厉害。”
第二日天不亮,城中炮声就响起了,赵诚匆匆上了城头,攻城已经开始,远远望去,对面扎寨的人马,他回头问身后的老卒:“对面人马大约有多少?”
老卒远眺了半天,才说:“目测大约不到一万人。”
“这么多?”
老卒和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兵马扎寨都是有规矩的,外围前锋和粮草后勤都是分开的,颜色不同。”
身后而来的吕本骏倒是说:“倒是个明白人。行伍出身?”
赵诚:“家中老仆,当年参加过平党项之乱。”
吕本骏看着对面的人马:“来的是大辽的前军先锋将,耶律五马,年三十四岁,宗室出身。有些名声。”
赵诚听着问:“他们的大军呢?”
吕本骏也问:“是啊,他们的大军呢?”
赵恒扭头看着弟弟,心想,别是让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他一个劲的看赵诚,吕本骏也不在意,忧心忡忡说:“怕是德州也已经被盯上了,辽人既然走西路,那东路必定也来人了,爹爹说的没错,辽金合并,东西两路南下了。”
第123章 东路军
赵诚丝毫不怀疑吕顺的本事,他既然能做东路的兵马元帅,必然对北方的情况一清二楚,赵诚问:“信差回来了吗?东面如何了?”
吕本骏摇头:“没有。”
十一月,北方的风很大,城头上北风凛冽,所有人昨夜几乎都没怎么睡。
赵诚:“那我走一趟德州吧。”
吕本昌大喊:“不可!”,开玩笑,他本来可以上战场的,可是爹爹交代让他务必跟着小赵官人,他委屈着呢,这会儿人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就麻烦了。
赵诚回头和两人说:“真定府城坚,靠着西路,久攻不下他们会撤退,或者是等着东面的战况,若是东路失守,真定府被合围,就麻烦了。我绕路去各路看看,各地的城防和地方军队怎么样。”
吕本骏冷笑:“别说一个耶律,就是再来两万人马,我也不惧。大人还是安心在城里等着吧,现在出声,乱军过境,非死即伤。”
赵诚:“先锋六部自西向东排开各守一处,你就不担心,豁开口子吗?安抚百姓,周转各处,是我的本分。”
他这次北上的任务就是这些。
吕顺军中的事情他基本不过问,大部分和地方打交道,像沈晦那样的人不在少数,别金人都没来,闻风就逃了,地方官弃城一逃,百姓就等于死路一条了。
他原本想的很好,自己就是个过客,关于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过问。
可人一但有了恻隐心,就完蛋了。
吕本骏知道轻重,但爹爹有信嘱咐他,这会儿爹爹都不在大名府了,把人送到他这里来,他怎么可能放他出去。
“赵大人只管跟着我守城就是。其他的不是你该操心的。”
赵诚笑起来:“你挡不住我,你爹爹都挡不住我。我手里有官家的手谕。”
吕本骏没有吕本昌那么好的性情,他就是武人,气势非常足:“小赵大人这是为难则个,我们父子本就因为你,分外小心了。官家既然将你托付给我们,你若是有任何差池。只会连累我们。”
赵诚:“吕将军这话说错了。死了就是死了,谁也怪不到谁身上。我从未为难过在外的兵将,也没有小看过任何一个兵卒,你只需要记住,我赵若甫奉命做这个宣抚使,就是来安抚地方,协助东路军。生死这种事,自然交给天命。”
赵诚想去看看金人眼下的战力。若是真的南下连日屠城,那就真是麻烦了。
吕本骏咬牙,:“放人。”
吕本昌看的心直突突,搞不清楚这小赵官人在想什么。
赵诚回头就和吕本昌说:“你在这儿协助你二哥吧,我人少反而好走。只是需要吕将军为我引开城外的骑兵,我向南绕行。麻烦各位了。”
吕本骏深深看他一眼,才吩咐:“吕庄,你带三百左前锋骑兵出城,往东出城,往北走。”
赵诚一点不耽搁,和赵恒匆匆下城头,他和赵恒交代:“有军令召回,你就立刻回大名府,你不是来冲锋陷阵的,你是管兵器的,只负责装配弩机,不负责其他的,记住了,祖母在家等着你,你可不能有任何差池。若是嫂夫人,早些送回汴京城,这边不安全。”
赵恒是因为他送到北方来镀金的,将来会汴京城,要继续当他的闲散贵人。
赵恒臊眉搭眼:“行了,我是你二哥!不用你操心。”
赵诚深深看他一眼,确实挺喜欢这个大男孩的。
“二哥,保重。”
他来不及多讲,和赵恒匆匆嘱咐几句,带着来复和三十几人,匆匆跟着骑兵出城,翻身上马的时候,他还在想,从前觉得自己挺能吃苦的。
现在好了,越能吃苦,越有吃不完的苦。
对面天不亮之前佯攻了一场,就退回去了。军中看到这边开了城门,半山腰的中军帐中,有人进来报了对面的动向,耶律问:“这是要南逃?”
身后的亲兵:“听着不像。”
耶律冷笑:“让人去追。”
来报的人只管出去通知了。
赵诚伏在马背上,身后的来复低声说:“对面营出动了。”
赵诚明明觉得自己很冷静,但身体控制不住的本能,心突突地跳,浑身紧绷。遥望远处,只见沙尘翻飞,辽人居然也有了铁浮屠,披甲的战马,冲天吼的气势,辽人震天的杀喊声,和城中军凛然无声,区别十分大。
前一日近攻,在甬道内,肉搏战事并没有持续多久,狭窄甬道阻碍了辽人的优势,这会儿已经退回去了。
很明显烟尘之下,是来追逐引开人的骑兵。
他带着三十来个人,只和来复说:“不要管,跟着我一路逃。”
来复已经意识到危险了,若是人数再多些,那对面的烟尘未必就会冲北面去,搞不好就冲他们来了。
赵诚一行人只管奔逃,一直到未时已过,几人才到达七十里外的阳河畔,赵诚强撑着,来复已经累的脸色都不行了。精锐的战马都经不住这么累。
之前还有两个掉队的,但是来不及等了,几人在河畔稍休息片刻,准备过河,隐约传来闷雷声,来复嘀咕了句:“怎么入冬了还打雷?”
赵诚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很紧,和身后的老卒对视一眼,立刻说:“我们遇上大军过境了,都给我趴好。”
前锋斥候和骑兵开路,让人侦查到,那真是死路一条。
来复脸色大变,立刻说:“您先走,我们几个在这里躲着。”
赵诚:“走?往哪走?都分不清哪里是死路,先观察再说。”
后面的老卒十分果断,翻身上马立刻奔出去,片刻后回来,翻身下马说:在河对岸,离咱们五到十里的样子,看样子是要渡河,咱们该换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