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案情有变,兹事体大,理当重查。”
短短二十八个字,落进姜令檀耳中犹似雷鸣,把她心底那些微不足道的防范心,击得粉碎。
她指尖僵冷,差点握不住笔,就连墨汁溅落也毫无所觉。
谢珩静静看着,嘴角噙着一丝笑,终于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昏黄灯芒下氤氲水汽飘散在空气中,如丝如缕,像是要把她给缠住。
“怎么不写了?”
姜令檀掌心一抖,大团的乌墨在信纸上晕染开。
她被他盯得慌乱,语无伦次:“我这就写。”
到底是心境不平,连着写废几张纸,她都没能写出一张像样的字。
咬着唇,掌心掐着失力的手腕,暗暗吸了口气,正打算重新提笔。
这时谢珩已经搁下茶盏,走到她身后站定。
“永安十年,齐居正病故次日,父皇得了从西靖贺兰氏送到玉京的消息,那封密信谏言柱国公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信中有一那张据说是齐居正的亲笔信,被烧毁了一半,还印了他的私章。”
“只是后来大理寺的探子翻遍柱国公府上下,几乎是挖地三尺,也没能寻出那枚印章。”
谢珩粗粝的手掌把她柔软的掌心几乎整个包进去,微微使力气,带动她颤抖不已的手腕,从容不迫在信纸上写下那二十八个字。
姜令檀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告诉她这些,被那样滚烫的手握着。
她终究是无法镇定,乱了方寸。
第101章 怎能轻易如愿。
“是、是吗?”
她不敢转头看他, 混乱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嗯。”谢珩搁了笔,掌心顺着她轻软如同绸缎的手背, 掠至纤细秀白的手腕,慢慢握紧。
“孤幼年听闻,齐居正有一女, 千娇百宠养在闺中, 后因齐氏之罪, 她被判入云韶府不久,就在玉京失了踪迹。”
“若能寻得齐家女, 想必是能找出自齐居正病故后, 消失不见的私章。”
她阿娘带走了私章?
姜令檀不禁想到被她装在荷包里的红鱼印章, 脑海里‘轰隆’一声巨响,顿时视线一黑,失了力气朝后跌去。
男人有力的臂膀重重箍住她的腰,滚烫胸膛抵在身后, 犹似密不透风的牢笼。
“殿下,我……”姜令檀叫了一声,恍恍睁开眼。
她不敢朝后看他的神情,但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鼻息肆无忌惮落在她毫无遮挡的后颈上,灼得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善善要说什么?”谢珩目光垂落,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齐家那印章……”姜令檀仰起脸,即将宣之于口的话,在喉咙里一哽, 又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她不能说,就算太子殿下有要帮齐氏洗清冤屈的打算,但在这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若是莽撞拿出印章只会暴露她的身份。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这红鱼印章是不是太子要寻的东西。
阿娘临终前只交了一个用火漆封死的匣子给她,说是她日后无了退路的情况下用来保命的东西,至于外祖齐家更多的过往,那时阿娘就如同要斩断尘缘一般,反而随着病重渐渐不提。
她的阿娘齐朝槿作为罪臣之女,后来又从云韶府出逃失去踪迹,她是齐朝槿的女儿,当真要计较,恐怕理应与齐氏同罪。
她不敢赌。
“没什么。”姜令檀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轻轻摇头。
“殿下若觉得齐氏有冤屈,能还之清白,当然是好事,只是我年岁小,当年那些事从未听过长宁侯府长辈提起。”
“况且殿下做事自有章程,不必同臣女说得这样详细。”
谢珩低头看她,眸光渐深。
拇指指腹压在她白皙皓腕上,很轻地摩挲两下:“如此拒绝,当真不愿同孤回玉京?”
姜令檀心跳漏了一拍,不由想到之前他逼她口含玉蝉时的强势,荏弱的薄肩很轻地抖了两下:“殿下是天上的皎月,是清霜,是白雪,亦是这世间最至纯至净的郎君。”
“臣女只是寻常侯府出生的庶女,身无长物,也无才情,能得您的庇护已是三生有幸。”
“等殿下归玉京,我与殿下之间,自当就此别过,再无牵连。”
“当真如此?”谢珩低笑一声,语气猜不出喜怒。
“嗯,当真。”姜令檀小声说。
谢珩眸光一闪,强行转过她的身子,俯下身拥紧她。
姜令檀手腕依旧被他握着,炙热气息阵阵扑在她脸颊上。
两人离得近,书房里放了炭盆本就热。
而此时,他身体的体温,仿佛无孔不入顺着她与他紧贴的肌肤,一缕缕逼入她的四肢百骸,烫得她连足尖都紧紧绷起,只想着要离他远些。
“那如果是这样呢?”谢珩面无表情扯松衣襟,强行带着她掌心,探入衣裳下。
没了布料的阻隔,他滚烫的肌肤抵着她软嫩的小手,引起一股酥麻的战栗。
姜令檀整张脸烧起来,张口想骂他无耻,可对着他那张清隽如神明一样的俊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眼底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通红,显得可怜又委屈:“您曾经答应过,不会强迫于我。”
“您的君子。”
“该言而有信。”
挣扎不了,她索性放弃。
这般气鼓鼓的模样落在谢珩眼里,反而给他一种娇嗔之态,只想把人欺负得更狠一些。
他深深看着她没有说话,掌心柔嫩如同上好的绸缎,与他相触,只在无形中诱引着他,想贪得更多。
她不该主动招惹他的。
三番两次,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君子守度,其实早就压抑过头,本就极端的性子,时日久了反而被逼着生出一种扭曲的不甘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齐氏的冤屈要如何处置,他肯定是要带她回玉京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身体蛊毒发作离不开她的血,他更像中毒至深病入膏肓的瘾者,他对她的贪婪,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
他不管究竟是何种原因,只要是他想夺谋之物,就不可能放过。
“孤三日后,启程归玉京。”谢珩动作稍顿,眼底覆上一层乌云似的阴翳。
姜令檀既慌又乱,被他掌心紧紧握着的腕骨,似要被揉碎了。
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竭力平静说:“既然是告别,那祝殿下此去,春风得意,功德圆满。”
谢珩眼神微闪,呢喃一般道:“如何功德圆满?”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终究是没有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他一点也不在意端起来饮了一大口,像是在压着什么难以发泄的火气。
姜令檀强制镇定下来,抿下唇说:“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谢珩闻言,嘴角掠过深意:“莫是睡糊涂了?”
“眼下才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果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方才书房你搂着孤睡了一夜,这会睡饱了,便不知孤为何物了?”
姜令檀一愣。
她之前书房含蝉因力尽而昏过去,但没想到自己一觉竟然睡得这样久。
寅时三刻,那距离天亮还有至少一个时辰,这会子叫人送回去显然不好,可与太子这样单独处着,又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越想,越觉得紧张不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
一个时辰后。
姜令檀半眯着眼倚在屏风后方暖榻的大迎枕子上,昏昏欲睡。
谢珩端着茶盏,修长手指捏着一枚玉簪,挑了挑烛芯,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松竹屏风。
“主子。”
“青盐从西靖传来急报。”
姜令檀本就不敢睡熟,被书房外伯仁的声音猝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念。”谢珩朝屏风那头瞥了眼,嗓音压低了。
“主子,贺兰小王昨夜突然暴毙,已回天乏术。”伯仁声音发紧。
姜令檀听得清楚,瞬间睡意全无,她想也不想就从暖榻上坐了起来。
贺兰小王就是月前与寿安联姻的人,是西靖皇族实际掌权者贺兰公瑾的儿子贺兰呈。
若贺兰呈不死,贺兰歧就算是西靖的太子,他此生也不可能登上皇位,可现今贺兰呈暴毙,贺兰歧又生死不明。
她听陆听澜提过,贺兰皇室子嗣少,
到了贺兰歧这一辈,除了贺兰呈外,但凡沾亲带故的旁支的男丁全都陆陆续续死尽了,除了一位尚未曾出阁的公主贺兰宜。
“贺兰呈怎么死的?”谢珩指节轻叩瓷盏问。
伯仁声音停了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书房还有其他人的缘故,有些尴尬说:“贺兰小王因服食红丸过量,又从春怡院重金买了三名雉妓回王府伺候。”
“等第二日被人发现时,就倒在三名雉妓怀里,已经有出气没进的气了。”
姜令檀不知道红丸是什么东西,但听着伯仁的描述,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可是她记得之前就无意从太子书房听到过贺兰呈早就身子不适,算是病入膏肓的程度。若真病得严重,基本不可能再做出这等寻花问柳之事,除非另有隐情。
谢珩慢慢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他忽然问“贺兰呈出事后,寿安可有让人往外送消息?”
伯仁道:“回主子,寿安公主殿下在贺兰呈暴毙不久,就想方设法让婆子往王府外送了消息,青盐暗中劫下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