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姜令檀顿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男人浓墨一样的瞳孔凝着些许锐利的审视。
她不敢明着反抗他,也不敢去触碰他的底线。加上隐隐觉得自己势必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不然定会被他教训得很惨,可真要出一个具体的原因,绞尽脑汁去想,也很难说出一个理所当然来。
只得讪讪一笑,毫无底气吹捧道:“殿下居心仁爱,待人宽容,帮忙对您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举手之劳的小事。”
“嗯?”谢珩看着她,静候以待下文。
“像您这样菩萨心肠,心怀慈悲的君子,如今更是少见,就如您当初救下臣女,便知您宽厚仁爱,更是……更是……”最后一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要是之前还好,毕竟她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
谢珩勾唇笑了,嗓音低低问:“更是什么
呢?”
“呜……更是……”姜令檀在心底哀嚎一声,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吹捧,“您更是重规矩礼教的端方君子,仁者爱人,更爱苍生。”
“殿下,行行好。”
“求您。”
谢珩饶有兴味看她许久:“心里话?”
姜令檀猛一阵点头,亮晶晶的一双兔眼黑白分明,一副绝对不会骗人的模样:“全都是肺腑之言。”
谢珩虽然不信她花言巧语的鬼话,但心里却是十分受用,抬手轻轻在她眉心间揉了揉,无奈叹了口气:“孤暂且信你一回。”
姜令檀听了终于松口气,伸出手小心握住他受伤的掌心,不敢用力:“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
“若有下回,臣女希望殿下不要再以身犯险。”
“不值当的。”
谢珩面色不变,心却沉了沉:“莫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姜令檀掌心微微一颤,小声争辩。
这一刹那,谢珩目光忽然冰冷朝她重重压下:“如何不值得,这天底下除孤以外,谁也别妄想欺负你,折辱你。”
“对你来说什么叫以身犯险,什么才觉得值当呢?”他一张俊逸的脸绷得冷戾。
姜令檀咬住唇,被他突然变得森冷的语气吓到,整个人一抖,眼中尽是茫然。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才惹得他这般生气。
他身份尊贵是朝臣期许以众望的储君,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更别说她甚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有那样重要,到了连自身都不顾的程度。
“对臣女而言,殿下受伤就是以身犯险,臣女遇险有暗卫相救,殿下金尊玉贵就是不值当。”
谢珩略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拂过她面颊,冷肃的嗓音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善善果然是好一张伶牙俐齿,总能换着法子气人。”
姜令檀心跳剧烈一跳,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道:“臣女不敢。”
谢珩冷笑:“孤看你敢得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令檀哪里还有胆子反驳,她下意识咬了一下唇,双手掌心攥紧了大氅,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
谢珩垂眸,皱了一下眉。
感觉自己真要计较起来,他根本就计较不完,给她那样珍贵的‘莹玉’她能赏给丫鬟,为了陆听澜回玉京不被寿安暗害,她就胡说八道用好话哄他,也要替人求一道他亲口承诺的保命符。
原本他留吉喜一命,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至于陆听澜那边,就算他不出面应淮序也定不会放任寿安肆无忌惮下去。
她操心的事那么多,唯独就忘了他。
谢珩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气,凤眸敛着冷色深不见底。
姜令檀缩在大氅下偷偷打量他,良久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谢珩瞥她一眼。
姜令檀掌心发凉紧紧握住他的指尖,想到他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痕没忍住鼻子一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殿下,受伤很痛。”
“以后都万事小心不受伤好不好,因为臣女也希望您事事无恙啊。”
谢珩眼中有来不及收起的错愕,他没料到她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善善。”
“你让孤拿你如何是好。”
谢珩急喘一声,伸手从后边紧紧搂住她。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仿佛在微微颤抖,一想克制得很好的情绪,满到几欲要从他平和的眸底溢出来,胸膛起伏,更像是盯着猎物的猛兽,随时能把她吃掉。
“孤,后悔了。”他滚烫鼻息擦过她耳廓,声音又哑又沉。
姜令檀眼中有不解,望着他:“啊?”
谢珩却难得没有看她的眼睛,俊秀的眉目间染上一层浓郁的隐忍,薄薄的唇勾出极深的暗影。
他再次开口,声音平平:“善善回到玉京想做什么就做吧,想凑什么热闹都行,万事有孤给你兜底。”
“就算是寿安回来,你若看她不顺眼,让东阁的侍卫把她捆起来打一顿,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举动,宫里不会有人说什么。”
“啊?”姜令檀眨了眨眼睛,神色懵得更加厉害。
“打一顿,寿安?”
她狐疑看着他,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明显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想把心思藏好的,可是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最好是套麻袋那种,就像当年陆听澜打二皇子那样,还能嫁祸给三皇子殿下。
“嗯,想怎么样都行。”他从后面抱紧她,低声说。
“那、那行吧。”姜令檀勉为其难点头。
她看似不在意,心底的雀跃都快飞出来,脑子已经开始谋算等回到玉京要怎么告诉陆听澜这个好消息,到底是套麻袋呢,还是趁着月黑风高直接在宫外把人堵了,明目张胆揍一顿。
反正太子殿下不是一言九鼎许诺,万事有他兜着。
若是可以,最好再把司馥嫣也抓来揍一顿,还有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和她那位十姐姐。
姜令檀一个个人头数着,想了许多有的没的事,紧绷一整夜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谢珩看她全无防备在他怀里睡着,无言笑了一下,小心抬手,慢慢握住她单薄的肩膀,万分小心往怀里颠了颠。
马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山林间风声簌簌带着寒凉拂起车帘一角,隐隐可见外边白雪松林青绿如横卧在羊脂白玉上的碧色翡翠。
谢珩道:“来人。”
伯仁上前:“主子。”
他抬手挑起车帘,目光不着痕迹往外扫过:“院子都烧了,不要留下证据。”
伯仁背脊发寒,连忙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若是姜令檀醒着,她会发现马车看似绕着山林走了许久的路,其实不过是在雁荡山脚下一直绕路而已,她根本就没有离开雍州,而夜里囚禁她的松林小院在层层叠叠的雪松的遮掩下,朦胧隐在皑皑白雪深处,能窥见一角。
不多时,前方火光冲天,周围的雪好似被那温度灼得都化了。
姜令檀乖乖缩在他怀里依旧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梦到什么美好的东西,嘤咛一声,探出手紧紧攥住他衣襟,嫣红的唇看着还有些红肿,像是熟透的樱桃,分外诱人。
第108章 我见皎月,升于孤山。……
翌日, 天刚亮没多久。
谢珩从外面回来,姜令檀缩在衾被里依旧睡得很沉。
今早落了雪,风声簌簌, 屋里倒是暖和得很。
谢珩站在一旁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身上的冷气散得差不多了,才伸出手, 用手背贴着她额头。
姜令檀许是感觉到了, 下意识往下缩了缩, 嘴里嘟囔说:“不要。”
“不要什么?”谢珩笑问。
“冷。”
“上药,不要了。”姜令檀翻了个身, 手心无意识攥紧被子一角, 一截青丝如瀑散在雪腻白皙的脖颈后, 如同皎月被乌云遮蔽大半,让人忍不住想要拨浓云窥探月亮。
谢珩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大掌拨开泼墨一样的乌发,粗粝的指腹捏住她后脖颈一节脊骨反复摩挲。
……
姜令檀醒了, 有些迷糊的目光对上太子幽深不见底的漆瞳,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眼睛慢慢睁圆,怔怔与他对视。
“殿下?”她声音沙哑。
谢珩转身倒了桌上的茶水亲自递到她唇边:“先将就喝点。”
姜令檀伸手要接,被他不动声色避开,指尖触到他手腕肌肤,只觉一股子寒意。
“再不喝,就凉了。”谢珩声音淡淡。
姜令檀无法, 只得垂眸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杯子里的茶水,水是温热的只是没有添加蜂蜜,不是她喜欢的, 难怪太子要她将就。
只喝了小半杯,她就喝不下了,漂亮的眉心微微蹙起一丝,朝他摇头。
“用过早膳,我们继续赶路。”谢珩把杯盏搁在小桌上,看着她说。
“好。”姜令檀觉得没什么好反对的,之前不愿回玉京是觉得雍州有更好的去处,后来因为齐氏的冤屈她心底已经动摇,正准备和陆听澜商量一起回去,结果半路被神秘的嗜血魔鬼掠走。
现在就更没什么借口好闹性子瞎折腾了,太子愿意“顺路”带她回玉京,没有计较她之前不识好歹的各种不留情面的拒绝,已经算是心胸谦和的君子。
当然,这必须除去太子把她从嗜血魔鬼手中救回那日,他亲自给她上药,还不忘惩戒她的那些不同寻常举动。
姜令檀暂且把那次“惩戒”归为太子在气头上。
早膳简单,不过是特地添了枸杞红枣的小米粥,配了锅里刚蒸出来的花卷和馒头,还有一盘冬日里少见的凉拌青瓜、一盘油煎豆腐,还有一条红烧的鳊鱼。
姜令檀手里捏着一个花卷,配米粥吃。
桌上青瓜不算新鲜,她尝一口后就不碰了,油煎豆腐吃了一小块,倒是鳊鱼肉质嫩滑,味道鲜美,她吃得多些。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谢珩起身朝拿过松木衣架上挂着的大氅抖开,一言不发把姜令檀给包进去,玄色大氅把她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能闻到上面全都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迦楠香。
姜令檀不过是象征性挣扎了几下,就乖巧不动了,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红润的脸颊贴着男人结实滚烫的胸膛,还能听见他胸腔里心脏跳有力的声音。
自从她遇险的这些天里,他们之间僭越的事做了不知有多少,就连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里里外外,包括一些私密的贴身衣物都是他的。
衣袖、裤腿长了就用剪子剪掉,至于贴身穿的小衣裤,也是用他的亵衣改的。
姜令檀一开始是不愿的,可是毕竟在荒郊野岭他们一行人又不入城,就算客栈里能买的到干净的料子,也都是些寻常麻布,这样的东西若贴身穿,只会磨伤她养得娇气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