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回了。”谢珩声音淡淡说。
“殿下。”姜令檀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襟,粉润的指尖因为用了力气,渐渐泛出白色。
谢珩垂眸看她一眼,慢慢抬起视线落在廊庑外已经抽芽的玉兰枝头:“说吧,有什么想求孤?”
姜令檀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说:“既然华安回京,我明日想过去寻她。”
“寻她作何?”谢珩眼中似乎有戏谑闪过。
姜令檀并没有注意到他黑沉眸底不正常的幽色,软了声音皆是:“我许久没见华安了,想和她说说话。”
“殿下若是同意,等会我和吉喜说一声,让她备车。”
她生得美,两道弯弯的黛眉若藏了秘密总会习惯性蹙起一丝浅浅的痕迹,特别是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现在就是这样,一旦撒谎,就是掩藏得再好,在他看来同样是漏洞百出。
毕竟养了半年多的“小兔子”,他已经生了要“养”她一辈子的心思,怎么会不了解她。
“孤从未限制你的出行。”谢珩笑了声,像是在纵容她。
姜令檀果然眨眼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辰,她想得寸进尺:“那我能在华安郡主那小住几晚吗?”
谢珩无奈叹了声:“善善,孤的底线也是有限的,不可提这般蛮不讲理的要求。”
姜令檀也不生气,她是想和陆听澜多住几日,但同样也怕可能随时会出现的神秘嗜血贵人,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要回长宁侯府把阿娘藏在匣子里的东西拿回来,若真能跟红鱼印章里的小章吻合,她才能好好规划是把东西交给严大人,还是交给太子。
“好吧。”
“殿下黄昏前派人来接我便是,我不留夜。”她声音轻轻,算是妥协。
廊庑已至尽头,再拐个弯就是她住的院子,谢珩抱紧她往怀里颠了颠,深深看了一眼:“善善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孤的?”
姜令檀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捏着印章的掌心渗出冷汗,强忍着那点惧意声音微微发颤:“没……没有。”
“啧。”谢珩扯了扯唇角,目光幽幽朝下一看,“孤知道了。”
……
姜令檀坐在屋子里,手心端着一盏热茶,她也不喝只是静静出神。
桌子上摆着一个金丝鸟笼,鹦鹉今日难得安静没有上蹿下跳,只是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圈时不时从旁边伺候的丫鬟手里讨一粒瓜子。
茶水都凉透了,姜令檀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端起来抿了一口。
冰凉的茶水,顺着她喉咙滑下去,冷意就像寒冬腊月里的风,透骨的冷。
“姑娘奴婢给您换杯热的来。”吹笙轻手轻脚走上前,换了茶水又悄无声息退下去。
吉喜从外头回来,眼底有淡淡的笑:“姑娘,奴婢都安排好了,等明日姑娘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
“华安郡主那儿,奴婢也派人递了消息,姑娘不必担心。”
姜令檀点头,依旧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书房里施家小侯爷和太子还有严大人之间的对话,太不正常了,她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等忧心忡忡用过晚膳,沐浴时人还有些恍惚,到了夜里也睡不安宁,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但总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哄着,她眼皮沉重如坠铅块,没多久又继续睡了过去。
春夜,依旧寒凉,比起清冷的冬夜,风中多了玉兰的幽香。
谢珩靠坐在屏风后头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大一小两枚印章。
屋里点了安神香,吉喜和吹笙恭恭敬敬垂手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姑娘明日出东阁,可知姑娘要做什么?”
吉喜和吹笙同时摇头:“奴婢不知。”
谢珩目光慢慢落在较小的那枚印章上,章面用格外漂亮的篆体刻了一个‘齐’字。
这一枚印章正是齐氏丢失多年的私章,谢珩也没料到会藏在红鱼印章内部。有了这枚印章作为证据,无论是他还是宫中要对以辅国公府司家为首的四姓动手,眼下只是时间问题。
但让谢珩不满的是,她防着他就算了,自始至终看着服软,事实上也许她就从未信任过他。
遇着事,宁可去寻求陆听澜的帮助,也不愿同他透露半个字,若陆听澜但凡是个男子,她恐怕早就被他弄死八百回了。
当年她的生母齐朝槿在长宁侯府病逝,想必是在她们住的那个院子里留下东西的,谢珩仔细一想把这个猜测算得八九不离十。
他冷白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低声吩咐:“给陆听澜递个消息,无论她说什么,先把人拦下暂时不去长宁侯府。”
“是。”吹笙不敢耽搁,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珩微深的视线扫向吉喜:“这次归京,姑娘若再有闪失,你们都不必再伺候了。”
吉喜脸色微白,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谢珩面无表情:“不敢最好。”
……
姜令檀醒时已经天色大亮,用过早膳她不敢耽搁,带上吉喜和吹笙一同出了东阁。
马车就停在二门处,驾车的人出乎她的意料竟然的伯仁。
姜令檀
不解眨了眨眼睛:“大人不用伺候殿下?”
伯仁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吉喜从他身旁经过时,快速瞥了一眼:“殿下身旁有青盐和程惊墨,还有汝成玉公公也在,姑娘不必担心。”
“属下今日只管给姑娘驾车。”
姜令檀不好意笑了笑:“那劳烦伯仁大人了。”
“姑娘客气,属下不敢当。”伯仁屏气凝神道。
马车悄无声息从东阁出去,穿过热闹的街市,时不时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
姜令檀手心里端着手炉,唇红齿白,身上换了薄些的春裳,更是把她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
吉喜悄悄打量一眼,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姑娘瞧着比去年姑娘刚见着您时,好似长高了一些。”
“春裳是前些日从秀坊新送来的,按照还是入冬前的尺寸,下回制衣时,奴婢再把绣娘请来给姑娘重新量一量尺寸吧。”
吉喜没说姜令檀是没有特别注意,听得吉喜的话,她扯了一下袖摆,刚刚好的尺寸,但胸口鼓囊囊的的确有些紧。
自从来了癸水后,她身上没胖多少,但胸口平时穿的小衣的确有些紧的。
双颊不受控制渐渐泛红,她轻轻咬了一下唇,朝吉喜点头:“外衣还好,就是里头的小衣,可以重新量一量。”
她和两个丫鬟在马车里小声说着话,这时候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一停,喧闹的街市里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
“都让开。”
“别当了公主殿下马车。”
行人似乎在往侧旁避让,人多就有些推攘。
姜令檀拧了一下眉,南燕只有一位公主。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嫁入西靖死了夫婿的寿安公主谢含烟回来了。
姜令檀呼吸一窒,冰冷的手指挑起马车车帘一角,目光落在外边一辆同样华贵的马车上,正巧马车里的人也挑开车帘往外看。
两人视线一对,同时怔了怔。
姜令檀没想到寿安公主这么快就回到玉京,而谢含烟则是没想到贺兰歧明明答应过她,要把太子表哥身旁的那个女人弄死,怎么她还活得好好的。
不甘痛恨各种情绪夹杂,谢含烟想也未想就要伸手撩开车帘,下一刻她的手腕被另外一只冰冷宽大的掌心握紧了:“公主殿下。”
“本君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谢含烟身体不受控制一抖,却又忍不下那些恶心,她伸手就要朝男人美得妖娆的脸颊扇去。
不过片刻,她手腕以一个诡异的形状扭曲的,面目狰狞,因为疼痛张开的嘴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贺兰歧漫不经心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手,声音嘶哑冰冷:“你这蠢货怎么就学不会呢。”
“本君都说了,本君最讨厌不长脑子的女人。”
“这里是南燕,你是公主的身份就要有公主的教养,你回了南燕可以高枕无忧,可本君不一样,本君会被你兄长弄死的。”
“所以。”
“尊贵的寿安公主殿下,你能安静一点吗?”
寿安面色恐惧,身体抖成筛子,用力朝贺兰歧点头。
贺兰歧这才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一下:“我就说嘛,你只要乖乖地,对谁都好。”
“本君送你回来,你总要对本君做些事情。”
说到这里贺兰歧似笑非笑,视线落在谢含烟微微有些隆起,但并不明显的小腹上:“啧。”
谢含烟眼中的恐惧一下子变了愤怒,双手死死攥紧了袖摆,用颤抖的声音威胁:“你再逼我,我就生下他。”
“贺兰呈有了后代,你就算是西靖的储君,这皇位一样轮不到你。”
贺兰歧冷笑:“生下这个东西?”
“你尽管去生,到时候本君倒是要看看这孩子有没有漠北人的血统。”
谢含烟根本就听不得“漠北”这几个字,她双手死死捂着唇,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形似行尸走肉。
缩在袖中的手,锋利指尖把手心都掐烂了,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贺兰呈的,贺兰呈看似生得英俊又占着西靖至高无上的地位,实际上他身体早就亏空坏尽了,若不用药他连行房事恐怕都苦难。
只是这些事藏得深,她也是在嫁过去后才知道的,加上双方本就是联姻,她能有什么资格说不的权利。
等伯仁带人把她从漠北人手中救下来不久,回到西靖后她就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贺兰呈的,就算他死了她可以拿这个孩子保住荣华富贵,但是她根本就不敢声张,这也为什么一直急于回到南燕。
只有回来,她的母妃一定有办法把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处理干净,寿安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在出逃西靖的半途中遇到了重伤的贺兰歧。
贺兰歧就算是重伤,她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一路被他胁迫,一起回了南燕。
“你来南燕做什么?”寿安眼中防备很明显。
贺兰歧悠悠笑了声,蛇一样冰冷的视线落在寿安脖子上:“你说呢?”
寿安猜不到,根本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等回了皇宫,她一定要让母妃把贺兰歧给杀掉,要不是他的怂恿,不是他暗中一直给贺兰呈下毒,她就算嫁给那个废物也不至于落到守寡的地步。
所有的一切,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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