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谢珩垂眸轻笑:“请君入瓮, 差一不可。”
四姓钟剩下的也就雁门童氏和金城赵家, 赵家是宫中赵贵妃的娘家,而童氏则是成王正妃的娘家。
赵贵妃姜令檀有幸见过,算是一个美人,而成王正妃同氏当年府中宴会时, 她与童氏也算有过几面之缘,童氏和大夫人周氏关系缜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最初周氏把她献出去走的是童氏的路子。
若童氏能和西靖太子贺兰歧扯上关系的话,八成与成王有关。
成王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姜令檀觉得自己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好像陷入了死胡同,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又说不上哪里怪异。
想什么来什么, 马车才行到半路忽然仓促停了下来。
“可是太子的马车?”一道有些许粗粝的声音从外边传出来。
谢珩没有动,只是单手挑开车帘朝外边侍卫打了个手势。
不多时听到伯仁的声音道:“成王殿下。”
成王显然是不打算卖伯仁的面子:“本王正巧有事寻太子,太子若得空不妨去本王府中详谈。”
至于谈什么成王谢文宇没说, 声音能听出来透着几分急切。
谢珩冷白指尖在马车车壁上点了点,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王叔今日不进宫?”
成王干巴巴道:“进宫不急着一时半会。”
“本王许久未见太子,正想得紧。”
谢珩眸光不轻不重朝侧边扫过,见姜令檀白着小脸,小心谨慎往他身后缩了缩。
“不了。”
“孤有事要忙。”
成王没想到太子会拒绝,剩下的话全部都卡在喉咙里,呼呼地喘了半天气,但他一贯是怕这个喜怒难辨的侄儿,当着他的面更是不敢放肆,哪怕事情着急他也得压着。
两人马车错开而行,谢珩放下帘子,好似无意间问:“善善的脸怎么白成这般厉害?”
姜令檀说不出理由,勉强笑了一下:“许是出来久了,不碍事的。”
“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马车回了东阁,各自回了院子。
书房内,侍卫青盐立于暗影下:“主子,消息已经传来了。”
“据探子汇报,西靖皇室往宫中递了密信,是希望贺兰太子能继续和南燕联姻。”
谢珩蹙了眉:“西靖皇叔贺兰公瑾的意思?”
青盐摇头:“不,不是,是西靖长公主贺兰宜的意思。”
贺兰宜的名头并比不上贺兰歧或者是已经死了的贺兰呈来得大,但她至今未婚,曾经提出嫁入南燕皇室的意图。
谢珩想到成王今日匆匆进宫,不禁冷笑一声,毕竟眼下唯一能联姻的也剩下成王的女儿谢柔柔。
难怪成王要急。
谢柔柔联姻,成王妃童氏不可能不急
童家自从十七年前齐家出事,反而变得低调,除了成王妃还在京中外,剩余的族人留在玉京寥寥无几。
“成王若派人过来,只说不见。”谢珩面无表情站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子外的天色转身下楼。
施故渊站在书房外的廊庑前也不知道多久,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沾了晚露,见谢珩下来他并不惊讶。
“一个时辰前,我派人把周家刚葬下去的周三的墓给掘了,还把棺材又送回了周家门口。”
谢珩抬眸颔首,他并没有觉得不好,周家心生歹念让活人配阴婚,合该这个下场。
“你亲自带人去?”谢珩问。
施故渊点头:“那当然。”
“嘉兰郡主若是知道,你少不得受罚。”谢珩笑起来。
施故渊也不怕:“给自家妹妹报仇,有什么受罚不受罚的。”
“善善的事我与母亲说了,她说若殿下不建议,她可以收善善为义女。”施故渊提议。
谢珩想都没有说:“不必。”
施故渊急了:“怎么不必,她如今脱离的长宁侯府,合该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自然是越尊贵越好。”
“母亲与父亲的确有一个亲生女儿,我家中的妹妹施鹊清也是极好相处的人,只是性子太静,与善善想必也是合得来的。”
“孤会给她新的身份,你不必如此着急。”谢珩淡淡拒了。
施故渊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递出去:“那这个总该赏脸吧。”
是春末赏花宴的请柬,地点就在淮阳侯府。
谢珩伸手接过,垂眸问:“怎么突然办宴?”
施故渊如实说:“殿下也清楚我母亲与昭容长公主关系一向好,昭容长公主更是心疼膳食,知道长宁侯府发生的事后,这么说也得给人好好出口气。”
“这节骨眼上长公主府并不合适,倒是母亲与父亲点头同意,就放在淮阳侯府,倒是该请的人都会请来。”
“善善可是祖父嫡亲的外孙女,身上流的同样的齐氏的血脉。”
谢珩看着请柬沉默。
他想她好,又嫉妒她这样遭人喜爱。
华安郡主带她如亲姐妹,昭容长公主视她为嫡亲的孙辈,他的老师严既清更是护她如宝,还有施故渊、淮阳侯府,还不包括被他算计留在雍州的常妈妈和冬夏,更别说吉喜这一群贴身伺候小丫鬟。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她本就敏感,他更是用另一个身分做过许多伤害她的事,他根本不敢想干她若知晓这个秘密,会是怎样憎恨他,就算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
可谢珩不敢赌。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施故渊见他沉默,以为是不愿意,嚷嚷着抱怨道:“不过是个赏花宴,又是在我府中,这不愿那不愿的,善善又不是你养在金丝鸟笼里的雀儿。”
谢珩倒是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既是请柬,你亲自去请她。”
施故渊气炸了:“殿下明知道善善防着我,我去送请柬,恐怕连院子都别想进。”
说到这里,施故渊声音一收:“好歹臣与殿下也算是多年的情分。”
谢珩收下请柬,不再看施故渊转身朝姜令檀的院子里走。
他同样需要找借口才能堂而皇之进去寻她,天色已暗沉她应该是用过晚膳不久,整个人恹恹欲睡靠在美人榻上。
他站在门外伸手敲了
敲:“善善,孤可否能进?”
白天才见过不久,姜令檀没想到谢珩会来,她愣了一下扶着吉喜的手站起来。
“可是有事?”姜令檀问。
谢珩从袖中掏出施故渊先前送出的请柬:“赏花宴。”
姜令檀借口垂眼看去,是淮阳侯府的请柬,只是她除了与施故渊相识外,与淮阳侯府并无关系,正打算开口拒了。
谢珩声音淡淡响起:“是昭容长公主托嘉兰郡主办的赏花宴。”
从雍州回京,姜令檀数月未见过昭容长公主,一听是长公主之意断然不会拒绝:“好。”
赏花宴就在三日后,她抬眼偷偷观察谢珩,小声问:“殿下可知道那日去的人会有谁?”
谢珩勾了一下唇,笑容带着些许戏谑:“司家、长宁侯府、寿安想必都会去,有昭容长公主在,你只管折腾。”
这是要给她出气的意思吗?
姜令檀捏紧请柬,水润的眼瞳闪了闪:“是殿下的意思?”
谢珩否认:“与孤无关,只是孤的善善实在招人喜爱。”
姜令檀脸颊洇出红润,屋里的灯和春夜的月色一缕缕映在她眼底,像忽闪间像是银河流动。
长宁侯府阿娘去世后,除了常妈妈和冬夏外,就算嫡亲的祖母也从未有过这样毫无保留的宠爱,她更从来不觉得自己招人喜爱。
鼻尖酸胀,努力把泛起的情绪压下去。
“殿下次次护我,也是因为我招人喜爱吗?”姜令檀仰着头,少有这样大胆地直视他。
谢珩垂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拢紧,想抬起来摸一摸她的头,又生生忍住:“不是。”
姜令檀闻言忽然觉得失落。
然而下一瞬,谢珩俯下身,抬手掐住她柔软的下巴向上托起:“是因为孤一直都喜爱善善,在孤眼中心中,善善是孤的命。”
姜令檀浑身一震,惊得红唇微张发不出声。
她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底有一道屏障像是裂了,那些不可告人的喜爱,压制越狠,滋生越快。
呼吸有些喘,窗子明明开着,手心热得渗出了薄汗。
两人对望着,谁也没再开口。
借着月色,她皮肤烧得像是要被他指尖烫坏了。
“怎么不说话?”谢珩问她。
姜令檀轻轻摇头,掌心软得握不住请柬,‘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不必在乎任何人。”谢珩猛地伸手搂住她,压低了声音,轻得犹似呢喃。
“殿下太好,我怕只是一场过分美丽的梦。”姜令檀声音哽咽。
“不会。”
“没有梦。”
……
入睡前,请柬被姜令檀抱在怀里,纸张上透着淡淡的墨香,写字之人簪花小楷写得好,字字温柔。
吉喜轻手轻脚吐出去,屋子里安神香淡淡,不多时姜令檀就陷入沉沉的梦中。
谢珩出了屋子并没有走远,他盯着如霜般的月色,嫉妒注定让他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