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哦。”姜令檀目光淡淡瞥吉喜一眼,“既然殿下不在,那我想去前院看看?”
吉喜一愣:“看什么?”
姜令檀:“看看鼓瑟的伤是否可养好,殿下那日不是打趣,要鼓瑟来给我磕头。”
“姑娘,这大半夜的,鼓瑟……”话说到这里,吉喜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涨红了脸。
她眼底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想伸手去扶姜令檀,又惧于她此时冰冷的眼神。
“现在带我过去。”姜令檀命令道。
“奴婢斗胆请姑娘冷静。”吉喜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
姜令檀见她不动,抬步就自己朝外边走。
闷热的风刮在身上,握成拳的手掌心渗出密密的汗,时冷时热,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撑着走到前院的。
“善善姑娘。”一路走来,有人在夜色中行礼,有人避远。
姜令檀随意逮着一个人,就问到了鼓瑟的住处,吉喜远远在后方跟着,不敢说话。
“鼓瑟睡下了吗?”姜令檀没有半点犹豫敲门。
“谁?”开门的是吹笙,她脸上来不及升起的笑,骤然僵住,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外边,连行礼都忘了。
当和倚靠床榻,还不能下地行走的鼓瑟对视的瞬间,姜令檀反倒是平静下来。
她抿了一下唇:“鼓瑟,许久不见,你家主子可还好?”
鼓瑟本就是吊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命,她被这么一吓,当即猛烈咳了起来,嘴唇从苍白到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她想躲,奈何她一张脸和吹笙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站在一起,很明显就是一对孪生姐妹。
姜令檀扶着门框,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神态:“我当吹笙怎么似曾相识,原来如此。”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太子真是取了个好名儿。”
“姑娘,您听奴婢解释。”吉喜鼻头眼圈都是红的,她跪在地上朝姜令檀不住磕头道,“太子殿下,殿下他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姑娘,殿下……”
“别说了。”姜令檀只觉天旋地转,她愤然打断吉喜的话,指甲扣进掌心里,一口气闷在胸膛,整个脑瘫像针扎一样地要炸开。
“带我去见殿下。”姜令檀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道。
京墨得了暗卫的消息,根本不敢有半点耽搁,鼓瑟从西靖救回来后,一直偷偷住在府中养伤,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善善姑娘发现。
“去请芜菁娘子来,让青盐立刻去禀报殿下,还有,”京墨咬了咬牙,“给三皇子殿下传密令,务必用最快的速度,请三殿下回雍州。”
第135章 病重
天黑得连半点星辰都不见, 虽然是盛夏,风却荡得人闷闷地喘不上气。
姜令檀站得太久,撑在门框上的手已经麻木没了知觉。
说不害怕, 那是不可能的。
她既怕他来,也同样也怕他不来。
十五的月亮,圆得叫人心惊, 就这般孤高垂在云下, 落在人身上, 激起的却是直入骨髓的凉意。
“太子殿下。”黑暗中,不知道是谁行礼的声音。
姜令檀瘦削的肩膀轻轻一颤, 僵硬而缓慢转过头, 清凌凌透着水色的视线, 一点一点朝远去看去。
男人一袭白衣,黑色的皂靴踩在地上,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姜令檀从喉咙里挤出细细的声音,她眼中闪过不解, 而后渐渐变成了不知所措的迷茫。
谢珩垂眸看她许久,继而俯下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挑起:“善善,你想要什么答案?”
姜令檀想要离他远些,离得近了,就有一种怪异荒唐的情绪从她心底蔓延。
她要什么答案?
如今整个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元月十五,按照她每月梦中的情景, 那个男人应该是刺红双眼如同恶鬼一样,要吸食她的血肉。
可眼前的太子,白衣纤尘不染, 眼神清明,就连捏着她下巴的手,都透着活人才有的温度。
不应该是这样的,姜令檀身体里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叫嚣着,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男人眼神冰冷,浑身上下都透着令她陌生的气息。
“殿下,为何……为何鼓瑟会在您这儿?”她苍白的唇在颤抖,堵在喉咙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说。
“鼓瑟是孤的暗卫,自然在孤的府中。”谢珩松了手,没有情绪的视线扫向鼓瑟,“你若是不喜欢,便让人杀了去。”
“半夜扰你清梦,把你吓成这般模样,本就该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青盐从暗中走出,手中长剑泛着森冷的幽光。
姜令檀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向后跌去,谢珩没动,反而是吉喜眼疾手快把人扶稳。
“不要杀鼓瑟。”
“不要杀她。”姜令檀彻底绷不住,情绪激动喊了出来。
“都依你。”谢珩朝挥手让青盐退下,目光冰冷,明显是在忍着怒意。
他今日好像不如平时能收得住情绪,生气时直白的模样,从他眼中看不到丝毫往日该有的怜惜。
姜令檀眼眶通红,心底堵着的那口气,逼着她问:“鼓瑟既然是殿下的暗卫,那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每月十五总要寻到我,饮血吃肉的魔鬼究竟是谁?”
她眼神倔强得很,明明是害怕的。
谢珩听她这样问,并没觉得意外,好像早就等着了。
他自嘲了一声,对她招手:“既然你想知道,那便随我一同去看看。”
姜令檀咬着唇,虽然不解,还是扶着吉喜的手随他往山林的方向走。
一行人穿过林子里隐得极深的山道,拐了七八个弯后,在一处被高壮枝干层层掩住的木屋前停下。
如野兽般沙哑的嘶吼声,透过毫无阻隔穿过木屋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姜令檀白着一张脸,仰头看谢珩。
“打开。”谢珩皱了皱眉,冷冷地道。
“是。”守在门外的伯仁,眼中似有不忍一闪而过。
姜令檀忽然觉得冷,直直看着那个方向,缓缓瞪大眼睛。
短暂死寂中,扑鼻的血腥味,夹着丝丝微不可察的迦楠香,木屋里的男人披头散发,脸上戴着恐怖的獠牙鬼面,手脚被锁链紧紧束缚着。
虽依旧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但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那种透过面具,如有实质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肃杀砭骨,就像蓄势待发的魔鬼,随时能把她一点点地吃掉。
姜令檀踉跄后退一步,她突然觉得自己心痛得喘不上气来,眼泪断了线一样从眼眶往外滚。
面具下男人那张脸究竟长什么样,他的身份又是谁,她忽然就不想知道了。
“会一直关着他吗?”她想去拉谢珩的衣袖,可男人不动声色避开。
他背着手,身形高大,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似乎打心底惧怕木屋里的人。
“如果是你希望的,孤自然做到。”他漠然道。
姜令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想要走,木屋内那个被锁链关着的男人,忽然发出凄厉的嘶鸣,他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开始疯狂地挣扎,粗糙锁链擦破他的肌肤,嵌进肉里,鲜血直流。
“别走。”
“善……”男人嘶哑的声音,字不成句。
“快,堵住他的嘴。”谢珩朝伯仁使了个眼色,声音急促。
姜令檀一双腿像是被冻住,僵在原地,她目光隔着重重人影,复杂难辨。
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纤弱的背脊似风中颤抖的枯叶。
“快带姑娘回去,别被血腥给冲撞了。”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喊了声。
姜令檀要开口拒绝,然而没等她说什么,紧接而来的是后脖颈钝痛,她身体晃了晃在一片混乱中软软倒了下去。
吉喜把人抱起来,没有犹豫转身下山。
……
“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打死啊。”男人收回手,扭了扭因要笔挺站着直而浑身钝痛的关节。
他顶着一张‘谢珩’的脸,一边揉手,一边去扯脸上的**。
面具扯下来,露出了谢清野那张吊儿郎当的俊脸。
伯仁安慰道:“三殿下事出有因敲晕善善姑娘,想必太子殿下不会怪罪的。”
“屁。”
“事出有因个鬼,你看看我太子大哥现在看我的眼神,不是弄死我,而是弄死我后,再把我分尸喂狗。”谢清野甩了甩手,指向木屋里被链子锁着的男人。
林子里,所有人都低着头。
伯仁和青盐红着眼睛,小声说:“三殿下放心,太子平日只是吓你而已。”
谢清野无奈扯了扯嘴角:“我大哥这种失智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伯仁答:“一般不会超过三日,若情况好些能控制得住,十二时辰便能渐渐清醒。”
“难搞啊。”谢清野烦闷挠了挠头发,咬牙切齿骂道,“我父皇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嫡亲的太子也能给他下毒,他是要搞死我们这些儿子,自己就能指望着长命百岁不成。”
“三殿下,慎言。”青盐急忙出声打断。
夜里姜令檀不可避免出现高热的情况,她身子本就未好全,这接连打击之下,人直接烧迷糊了。
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呓语,吉喜和吹笙几人轮换着在她床前守着,就连芜菁娘子都时刻提着心,在外间置了一张小榻,偶尔熬不住时眯一两刻钟。
可姜令檀这次的病,却偏偏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