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我……,如果贺兰太子要迎娶的是我,殿下您会同意吗?”姜令檀鼓足勇气。
谢珩闻言,只觉得心脏的地方狠狠一抽,他心里清楚,他根本不会同意,但是他不能让她知道。
一国太子,若是看天下人性命如同蝼蚁,只会让她心寒。
姜令檀在谢珩开口前,主动捂住他的嘴:“殿下不必回答。”
她掌心温热柔软,透着一股叫人着迷的甜香,声音也同样软软的,接着说出的话叫他心惊:“我做不到华安郡主那般大义,但是若有人敢这般逼我,我宁可一死了之。”
“人死罪消,我也就无功无过。”
说到这里,姜令檀声音微哽:“可我不想华安姐姐死,我也不想她去西靖,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姜令檀努力仰起头,想把眼泪和狼狈逼回去,那泪珠却越蓄越多,心底无助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她伏入谢珩怀中,嚎啕大哭。
第134章 鼓瑟吹笙
“太子殿下。”吉喜怀里抱着披风, 见马车停下,赶忙迎上前。
“嘘。”谢珩单手挑起车帘,朝外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吉喜连忙放轻脚步, 小心翼翼递出怀里的披风。
姜令檀半靠在男人宽阔的怀里,一双手不安攥紧,眼睛闭着长睫时不时颤抖几下, 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谢珩接过披风把人裹紧, 这才尽可能轻缓下了马车, 他夜里还有事务要处理,本打算把人送回房中, 让丫鬟们好生照料, 可她扯着他衣襟的模样, 怎么看都像是离不得他。
“殿下,武陵侯求见。”青盐不敢上前,尽可能压下声音禀报。
“让他去书房。”谢珩应该是早有预料的,他抱着姜令檀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往书房的方向去。
应淮序在书房前不知等了多久, 眼睫沾了夜露,嘴巴绷得紧紧的,远远看到太子,他反倒是压下心口翻腾的愤怒,挺直的腰板缓缓下弯,‘咚’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我从未求过殿下什么。”他声音几度停顿,撑在地上的一双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吾妻性子一向莽撞,臣请殿下收回成命。”
谢珩皱了皱眉,猜不出情绪的视线, 居高临下落在应淮序背脊上:“孤,从未胁迫华安郡主改嫁。”
“你求孤。”
“不如去求陆听澜回心转意。”
应淮序怎么没求,他只差没有将人捆了,藏到深山老林。
可陆听澜她是活生生的人,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就算有本事这么做,他也没手段真能把人藏一辈子。
他想求的是,太子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太子不追究,他有的是法子。
可眼下,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喉咙乃至整个胸腔起起伏伏,如同被火灼烧过,又沉又痛。
当初娶她,本就是三分真心裹着七分的可有可无,再加上婚后忙于战事,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时间久了。
他从能在雁荡山的马道与她碰面,军营的城墙上,夜色弥漫的火光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七分的可有可无,全都化成了在意。
应淮序自始至终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而她怎么就能这样决然狠心。至于他曾经和寿安公主的,他早就当作往事,难道她就这样容不得半点沙子。
姜令檀回来的当日夜里,就起了高热,连着几次汤药喂下去,看似压下身体的热度,可要不了多久又能再次热起来。
烛火透过帐幔,像是还未散透的薄雾,窗外虫鸣幽幽,月亮渐圆形似玉盘。
青盐和伯仁算着日子,两人同样忧心忡忡。
芜菁娘子重新开了方子,见吉喜和吹笙退远,她才同谢珩说:“圆月在即,殿下若是再待下去,恐怕会控制不住蛊惑毒发。”
“善善姑娘这回的高热,恐是因华安郡主换亲西靖引出的心病。”
谢珩面如寒霜站着,他往日做事一贯的果断决绝,可当视线落在姜令檀烧得通红的双颊上,他难得犹豫了。
“太子殿下。”
“您若暴露了那个秘密,恐怕会把姑娘推远,更何况……”
剩下的话,芜菁娘子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什么秘密?
迷迷糊糊中,姜令檀睁开眼睛,她身体乏得厉害,手脚僵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努力仰着脖子想看清帘子外说话的人。
然后一阵阵黑沉从眼前袭过,等再次清醒竟然是三日之后。
“姑娘醒了?”吉喜声音中透着惊喜。
她扶姜令檀坐起来,用温水漱口后,又端了甜甜的蜜水上前。
“我睡了多久?”姜令檀问。
吉喜道:“姑娘连着睡了三日。”
“三日?”姜令檀惊呼一声。
她身体并未好全,高热反复,这样一惊一乍下,就像是被抽了力气,唇色苍白。
“今日是不是华安郡主要去西靖的日子?”
吉喜点头:“姑娘安心,郡主夜里才动身出发,奴婢这就让人备车去武陵侯府。”
天热,日头也足。
姜令檀勉强吃了些东西,就让吹笙和吉喜搀着上了马车。
等在武陵侯府前下车时,她额心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怕吉喜担心,在停车前就拿帕子悄悄擦了,还偷偷给自己点了口脂。
武陵侯府今日张灯结彩,西靖送来的聘礼如小山一样堆在侯府门口,论谁也想不到,这要嫁人的却是武陵侯夫人。
府中没有宾客,来回走动的丫鬟小厮一个个表情死气沉沉。
姜令檀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院,才转过月亮门洞,就看见匆忙往外走的陆听澜。
“善善,你醒了叫人来说声,怎么亲自来了。”
“华安姐姐。”姜令檀上下打量陆听澜,见她表情自如,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同时拥住对方,姜令檀再也装不下去:“你为何要答应?”
“我总能求太子殿下,想别的法子。”姜令檀心狠了狠,继续道,“或者干脆把贺兰歧给杀了。”
陆听澜闻言,冷哼了一声,有些沮丧的情绪瞬间好了不少:“贺兰歧如果有那么容易杀,本郡主早就砍死他千百回了。”
“你不要难过,我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生活,若是两国安定,你想见我一样能见。”
“天下之大,对我而言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两人说着体己话,并没有注意到就站在月亮门洞后方的应淮序,男人手持长剑,袖摆下遮掩着一捆绳子,他定在原地,绷紧的肩膀忽然就抖得不成样子。
“谁?”陆听澜隐约听见一道低沉压抑的哭声。
等她朝月亮门后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除了地板上散落一捆足有三指那么粗的麻绳。
在贺兰歧抵达前,陆听澜亲自把姜令檀送太子住处。
跳下马车,看见迎接的只有吹笙和京墨,陆听澜眉峰微挑把京墨拉到一旁:“太子殿下呢?”
京墨不敢多说,暗暗比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陆听澜看向虽哭红了眼睛,但依旧天真烂漫的姜令檀,这件事她憋在心底很久了,自责纠结过,更恨自己惧于天威。
“善善。”她朝眼眶红红的姜令檀招手,从悄悄袖中拿出一封信,塞了过去。
姜令檀惊了一瞬,暗暗把东西藏进怀里。
“我走了。”
“勿念。”
陆听澜上前抱了她一下,笑着翻身上马。
她前往西靖的这一日,给姜令檀留了一封书信,给应淮序同样留了一张纸,那是一份和她亲笔写的离书。
夜色沉沉,姜令檀借口看书,避去了小书房。
等她打开陆听澜给她的纸条,上头赫然只有一行小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视线在吹笙二字上停留许久,姜令檀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陆听澜暗示何意。
夜幕沉沉,风滚着热意。
姜令檀昏沉躺在床榻上,细软指尖无意识压着手腕上一道并不明显的红痕,脖颈青丝渗了香汗,她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漆黑的梦里,仿佛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被铁链捆着的野兽,暴起的青筋。
“姑娘安好,奴婢鼓瑟。”
“请姑娘随奴婢往这边走。”
“请姑娘在此等候,家中主人……”
鼓瑟吹笙。
姜令檀猛然睁开眼睛,身上冷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鼓瑟吹笙。”她喃喃自语。
她想起自己初次见吹笙时,就觉得对方长得眼熟,然后吹笙成了她的贴身丫鬟,日日见着也就慢慢习惯了。
前几日夜里,吉喜被人请去瞧病,难怪当时她支支吾吾一直不肯说实话。
而这受了重伤的神
秘暗卫,自然就不言而喻。
姜令檀掀被起身,正准备拿架子上衣服换上,吉喜已经快步进来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吉喜问。
姜令檀垂下眼眸:“太子殿下呢?”
吉喜眼中闪了闪:“因着近几日军中事务繁多,京墨说太子暂歇在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