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婆子跌跌撞撞退出去后,那人连房门都没心思关,就朝床榻的方向大步走去,然后急不可耐喊了声“小美人儿~”,猛地往床榻上一扑。
接着“哐嘡”一声。
像是骨头亲密磕在硬物上,令人牙酸的声音。
姜令檀不禁想到,方才她好像随手塞了两个极沉的金属摆件,在薄薄的夏衾里,果然没多久,她听到二皇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屋外雷声很大,庄子里闹哄哄的,好似还混了别的声音有些杂乱,姜令檀无暇顾及其它,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掌心紧紧握着那枚末端有金属包裹尖锐无比的白玉簪子。
眼前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错失。
如她想的那样,二皇子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她的身影,渐渐没了耐心。
他应该是想唤婆子进来寻人的,却发现人都被他远远地打发走了,加上雨势又大,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姜令檀小心从荷包内掏出几颗碎银子,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门口丢去。
碎银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落在雷雨声里也格外地明显。
二皇子听见门口的动静,加上屋里又没寻到人,他理所当然认为姜令檀已经跑出去了。
只听见他冷森森笑了声,咬牙切齿:“小东西。”
“等本殿下逮到你,非要把你手脚捆了……。”
声音逐渐走远。
姜令檀火速从鸳鸯桌下方钻出来,伸手把桌面上的红烛推倒,见火光燃起后,轻手轻脚从屋里跑了出去。
但她并未跑远,而是借着宽阔廊柱和草木的遮挡躲在一处角落里。
火越烧越大,引得并未走远的二皇子,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前,眼神阴鸷,正在犹豫是否要进去把心心念的小美人救出来。
加之雨声极大,他又心神烦躁,哪听得清身后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人从后方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姜令檀可谓是竭尽全力,而且二皇子腿上本就有伤未痊愈,身体又是毫无防备前倾朝屋里观察的姿态。
他霎时重心不稳,直接跌跌撞撞以狗啃泥的姿势摔了进去。
姜令檀眼疾手快就要关门,却见二皇子已经双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准备咬牙起身。
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想也未想,就握紧玉簪,朝二皇子受伤的那条腿狠狠戳了下去。
只听见男人低吼一声,手掌反手就要去掐她的脚踝。
姜令檀拔出簪子,双手快如闪电往后一拉,重重把门关上,还不忘把挂在门头上的铜锁用力一扣,立马锁死。
“放肆。”
“是谁!”
“竟感谋害本皇子!本皇子若出去,非得弄死……”
身后是二皇子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屋子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
屋内有水,门窗为了防止她逃脱已经全部从外边钉死,姜令檀一点都不担心二皇子真的会烧死。
别庄有侍卫,周围有仆妇,她想出这个法子,也只是暂时转移众人视线。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姜令檀小小的身体缩在树丛后方,冷眼看着侍卫、丫鬟、婆子、一群人乱作一团往屋里冲。
等守在外边的下人,都进屋救人,姜令檀才手脚发软从花丛深处猫腰走出来,然后趁乱跑了。
她才跑到庄子门口,就和一群衣着华贵的少年男女们撞到了一处。
说来也巧,那为首的少女,正是在长宁侯府诗会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安郡主陆听澜。
姜令檀唇色有些白,垂在衣袖里的手凉得没有半丝温度,她抿了抿唇,正在犹豫要不要向陆听澜求救,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个声音,透着些许惊讶在喊她
“十一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
姜令檀抬眸,循声望了过去。
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少年,一袭玄色锦袍意气风发,此人正是淮阳侯府人人宠爱的施家小侯爷——施故渊。
一群少年吵吵闹闹的声音,莫名一静,陆听澜也有些意外看向姜令檀。
她接了太子暗卫伯仁交给她的密信,信中也只吩咐让她带人去二皇子的别庄闹事,密信中除了着重吩咐施故渊打人外,并没有多余的闲话。
自始至终,陆听澜真是把今日的赏酒宴,当做一个胡乱吃醉酒失心疯的借口,一心一意要去暴打二皇子的。
但她没料到长宁侯府这位见之倾心,不可方物的十一姑娘,竟然独自一人,踉踉跄跄从二皇子的庄子里头逃出来。
若是这样,以陆听澜对那位太子殿下的了解。
她清浅的眸色微闪,抬手主动解了身上防水的披风,二话不说套在姜令檀的身上。
姜令檀肩膀在陆听澜靠近的瞬间,似是轻轻瑟缩一下。
她抬起冷白指尖,指了指二皇子庄子的方向,轻轻朝陆听澜摇头。
一双如墨点繁星的眼睛,沾了雨水,含着雾蒙蒙的水色,任谁见了都得心软。
第18章 你瞧那月亮——也会骗人……
庄子外头瞧着浓烟滚滚,其实火势不大。
加上失火前下过一场暴雨,空气中水汽也重,姜令檀推翻烛台时,还特别避开了那些易燃的红绸,毕竟她又不是真的要烧死二皇子。
仆妇、侍卫一拥而上,前后不过一刻钟,二皇子谢承燕就灰头土脸,被人从屋子搀扶出来。
他衣袖被烧了半边,本就受伤的一条腿上血迹斑斑,表情阴郁似要杀人,但凡这种时候谁要不知死活往他身前凑,定是逃不了一顿毒打。
所以见惯这些场面的仆妇侍卫,一个个战战兢兢,就连眼神都不敢落在二皇子身上,一窝蜂挤在屋子里,只管闷头打水、递水,想着这火还是得迟点灭掉才好。
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防守松懈的庄子外边,悄无声息摸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少女手里捏着一个特大号麻袋,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少年,有人拿麻绳、有人拿棒槌,再不济,手里至少也握着一个酒壶。
谢承燕瘸着腿站在院子外头,什么都没看清,就直接眼前一黑,被人用麻袋给兜头罩了个彻底。
“我……”他满肚子脏话,只来得及憋出一个字,就被人一棒槌直接给干翻了。
“……”
“怎么办?”有人看向为首的华安郡主。
陆听澜朝施故渊使了个眼色,玉手一挥:“先弄出去再说。”
庄子外边的小树林内,谢承燕堵了嘴,捆着手脚套在麻袋里,被一群人拳打脚踢整整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施家小侯爷一脚踹折他一条腿,作为此次行动的收尾。
“撤退?”
施故渊揉着发酸的拳头,朝陆听澜用口型问。
陆听澜却似笑非笑,抬手朝林子外指了指。
不远的山道上,三皇子殿下那辆恨不得车轮子包金,车壁上镶满各种名贵珠宝玉石,土到极致就成了显眼拉风的马车,正慢悠悠地驶近。
这一刻。
所有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然后在三皇子马车经过的瞬间,众人七手八脚扛起麻袋里痛到昏厥的二皇子殿下,往林子外远远一丢。
马车被逼停。
三皇子谢清野睡眼惺忪探出头来,薄薄的唇一抿,正准备开骂。
就看见路边的麻袋一阵蠕动,然后探出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
嗯,那张脸,还隐隐有些熟悉。
谢承燕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马车的方向:“谢三!”
“你搞我?”
“我非杀了你不可。”
谢清野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微微一皱,眼中似有迷茫闪过。
他见四周无人,当即坏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风轻云淡朝侍卫挥了挥手:“不用管那么多。”
“先打断一条腿再说 。”
“……”
镇北侯府客房。
姜令檀换下身上被雨水浸得半湿的衣裳,雪白掌心捧着一盏热茶,垂眸小口小口喝着。
从二皇子的庄子里逃出来后,她被陆听澜的人送到了镇北侯府。
据姜令檀所知,镇北侯府没有长辈。
华安郡主的父母,在十年前与漠北鞑靼对战中,为保全城百姓战死殉国,只留下当时年仅七岁的陆听澜,和不到三岁儿子陆景辞。
正因如此,陆听澜才被天子破例封为华安郡主,在宫中受宠程度,不次于天子唯一的女儿谢含烟。
这也是姜令檀避开更为相熟的施故渊,转而向陆听澜求救原因。
只要陆听澜起了怜惜之心,就定能做主暂时护下她。
而且侯府诗会那次,陆听澜那种直来直往,肆意张扬的行事手段,也是姜令檀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
一个连天子赐婚都敢顶撞拒绝的郡主,更别说什么赵贵妃的脸面。
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姜令檀长睫轻轻一颤,起身朝陆听澜福了一礼。
陆听澜好似抿唇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姜令檀身上:“怎么会困在谢承燕那个废物的庄子里?”
“难不成是周氏?”
姜令檀握着茶盏的指尖终于有了几分暖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朝陆听澜比划。
周氏的性格一直都是无利不起早,她如今最看重的事情,无非是十姑娘姜云舒的婚事。
钟粹殿荷园赏花那回,明着是赏荷,暗中却是赵贵妃为二皇子选妃,周氏把她送给二皇子,恐怕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她的嫡女姜云舒能入赵贵人的眼,成为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