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落在姜令檀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带她转了个方向往密林侧边的坡下跑去。

  而他们身后,是接连不断枝叶被人用利器砍断的声音,还有箭矢声。

  姜令檀已经到了极限,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谢珩带着跌在泥地上。

  追击声越来越近。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先别管那么多。”

  “再耽误下去,人就跑出林子了。”

  “不用活捉。”

  “放箭。”

  “杀了他。”

  落下的雨珠飘在她脸颊上,顺着雪白的脖颈渗入衣襟下,划过皮肤上咬痕时,泛出阵阵刺痛。

  那种危险逼近的寒意,凉得姜令檀长睫蓦地一颤,眼角余光看到一支闪着寒意的冷箭,直直射向谢珩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

  身体却更快一步,朝前一档。

  血光迸溅,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刺穿了她的身体。

  在彻底陷入昏暗前,姜令檀如同解脱,唇角泛出一丝苦笑。

  她才不要什么患难与共,她博的是对太子一命之恩。

  命既已定,那她便以命换运!

  ……

  漆夜。

  烛光穿过帐幔,落在少女美如烟霞的侧脸上。

  忽然,她纤长眼睫轻轻一颤,幽幽睁开一双清透不见任何杂质的眼瞳。

  伴随着意识的苏醒,姜令檀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下意识抬眸,朝纱帐外看去。

  这一眼,却颠得她平和的眸内波澜渐起,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目之所及,男人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身形颀长,眉目清隽,也不知站了多久。

  不笑时,更显得一种说一不二威严,居高临下。

  “你替孤挡一箭。”

  “孤许你一愿。”

  “想要什么赏赐。”

  他开口,唇角勾着漂亮的弧度,嗓音低低,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姜令檀却浑身一颤,顾不得身上的伤,咬牙从床榻起身。

  额心冷汗,顺着她漂亮精致的眉骨滚落,滑进唇角,透着咸涩。

  指尖蜷了蜷,慎重又缓慢比划。

  “殿下。”

  “臣女不求其他。”

  “只求殿下庇护。”

第21章 “孤允了。”

  漆夜, 满室沉寂。

  银烛被风吹得轻晃,光影交错,那修长冷峻的身影, 似漫不经心朝前迈了一步。

  高大挺拔,被烛火拉得长长的影子,完完全全笼罩在她身上, 宛若有实质般, 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姜令檀掩在袖中的指甲掐住掌心, 嗓子涩得厉害。

  这一刻,积压在她心底的所有勇气, 在开口的同时, 像是被凛冽的夜风给冻裂了, 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忽而心底迷茫须臾掠过。

  “姑娘。”

  “想要何种庇护?”

  他声音轻而慢,每一个字落在耳朵中,都给人一种少有的认真。

  姜令檀怔怔僵跪在地上, 似是有些慌乱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过那抹,象征着南燕至高无上权利的明黄色衣角。

  世人皆知太子仁慈贤善,亦是这世间最温润不过的郎君。

  而这次遇刺,她之所以孤注一掷,舍命替他挡箭,无非是因为千方百计, 有求于他。

  姜令檀想到这里,凛然一颤,也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

  夜风夹着男人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莫名有些刺骨,左肩上那道几欲捅穿她薄瘦肩胛骨的箭伤,不知涂了什么膏药,连着肩膀的半边身体冰冷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而另外半边身体就像是被虫蚁啃咬,遇刺时在林子奔跑枝叶刮出的血痕,还有那日夜里,嗜血神秘贵人在她身上犯下的斑斑暴行,无不在提醒,她从未有过任何退路。

  姜令檀痛得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一双乌眸,平日就算不笑也含着三分乖巧,特别是抬眸看人时,那一圈总因情绪浮动而通红的眼眶,此刻落在谢珩眼中,更是显得可怜又倔强。

  白生生的脖颈,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数道衣领也藏不住的殷红痕迹,像是某种隐晦的,只有他才知道的标记。

  一种从骨血深处涌出的,不为人知的渴求,使他薄冷的唇,下意识抿成一道略显凌厉的弧度。

  谢珩俯下身,靠得极近。

  男人幽暗的眼瞳近在咫尺,被他这么看着,姜令檀掌心微颤着抬起,在半空中缓缓比划。

  “太子殿下。”

  “臣女想要……”

  “十二时辰,跟随殿下身旁。”

  “受殿下侍卫保护。”

  她这番要求,实属胆大妄为。

  四周空气蓦地一凝,谢珩朝身后挥了挥手,屋里伺候的婢女当即退远。

  “原因。”

  简短两个字,从他口中问出。

  却让姜令檀心里一沉,指尖颤抖下意识握紧纤细的手腕。

  背脊上那些不属于树林里刮擦的痕迹,藏于衣袖下方可怖的咬痕,就像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的最后体面。

  双手就如同僵住一样,不知该如何解释。

  长久的沉默,就在姜令檀以为慎独自律,重规矩礼教的太子殿下,会驳回她这个极其无礼的要求时。

  “孤允了。”

  他俯身,声音轻如叹息,如同贴着她耳廓响起。

  目光淡淡落在她受伤的左肩,眉头轻轻一皱,不露声色移开。

  姜令檀对于他过于突然的应承,错愕抬眸望去。

  眼前触手可及的男人,衣不染尘,居高临下。

  恰似清霜皎月的圣洁,令人敬畏。

  “臣女,谢殿下庇护。”

  她指尖轻轻比划,一直紧绷的精神霎时放松,那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倦怠,使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晃了晃,朝

  前倾倒。

  并不是预想中冷硬的青砖,姜令檀迷糊中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她冷得厉害,下意识朝里缩了缩,明黄色太子朝服擦过她秀气的鼻尖,好闻的迦楠香混着浅淡药香,是她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安心。

  “睡吧。”

  姜令檀如同被蛊惑,跌入极沉的梦乡。

  ……

  书房内,烛光明亮。

  谢珩端坐在金丝楠木的书桌后方,骨节分明的掌心握着一盏清茶,水雾氤氲,一双眼睛更显深邃。

  他疏离目光瞥向窗外的同时,廊庑外传来鼓瑟恭敬的声音。

  “主子。”

  “令檀姑娘身上取出的箭,已经验出来了。”

  “青盐说这箭上的铸铁,是来自西靖国的十方山矿。”

  “呈上来。”谢珩将茶盏一放,淡淡开口。

  “是。”

  鼓瑟垂眸上前,她手中托盘里放着一支折成两段的箭矢。

  箭杆是北边最常见的桦木所制,精致轻巧,而最锋利的箭尖则是上等玄铁所铸,在灯烛下转动时,隐隐泛着一抹像是血迹未清理干净的暗红色。

  玄铁一般以漆黑为主,若有颜色经过火铸后,基本烧没了。

  暗卫青盐会猜测这箭矢来自西靖,是因为西靖的十方山矿,除了盛产玄铁外,少有人知道这矿最开始发现时,是因为那里大片大片从地底透出来的丹砂。

  丹砂经过千万年堆积早就渗透到玄铁矿内部,根据目前的情报所知,就算是西靖国的十方山矿炼出来的玄铁,也只有极其稀少的部分,能带上这种极其罕见的暗红血色。

  谢珩抬手,冰冷的指腹从箭矢尖锐处划过,语调很是漠然。

  “告诉青盐,让他去查贺兰歧。”

  鼓瑟屏住呼吸,只觉那轻飘飘的语气给她一种极重的压迫感,不敢耽搁,正要恭敬行礼退下。

  谢珩指节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随意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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