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梁州的官员往玉京递了奏折,说是挖出了西靖国宝——丹砂玄铁。”
“武陵侯去梁州,会不会因为这个事,太子也想分一杯羹?”
梁州山矿有什么,赵贵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年她与成王妃走得近,矿里的事她也插手不少,怎么可能挖出丹砂玄铁,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丹砂哪里都有,但丹砂玄铁只有西靖十方山矿有,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忽地,站在一旁捶腿的魏嬷嬷变了脸色:“娘娘。”
“娘娘莫要忘了,武陵侯负责探查夏猎时太子遇刺一事,据说当时太子中的箭,就是西靖国丹砂玄铁制成的。”
“若有人要陷害娘娘,把武陵侯引去梁州。”
赵贵妃闻言心底咯噔一声。
梁州若不细查,暗中那些银矿总能瞒天过海,若因太子遇刺掘地三尺!
赵贵妃根本不敢深想,背脊的衣裳转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声音干涩:“快。”
“想办法。”
“让成王妃进宫一趟!”
第36章 当断则断
夜已深, 长秋宫殿内灯火通明。
贵妃赵聆风有些烦躁倚在美人榻上,细长上挑的柳叶眼半眯着,眸底阴霾重重。
成王妃童氏亥时一刻入的宫, 下了马车,她被引路的小太监一路催着走。
宫道风大,夹着湿凉的寒气扑在脸上, 这样冷的天, 才走到半道背后衣裳就全被冷汗浸透了, 沾在皮肤上像是三九天里的冰凌,凉飕飕的直往血肉里钻。
“贵妃娘娘。”成王妃捂着心口粗喘, 朝主位上的赵贵妃行礼。
若是以往, 赵贵妃哪里会冷眼看着成王妃真的跪拜下去, 多数时候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立马会有宫婢上前扶她入座。
空荡荡的大殿灯光如昼,成王妃面色苍白,双膝结结实实跪在青砖上。
好半晌, 她才听得赵贵妃的声音冷冷道:“先起吧。”
“赐座。”
魏嬷嬷端了绣凳放在成王妃身后,成王妃好似被赵贵妃之前的态度吓到,堪堪挨着绣凳边儿坐下去,神色越发恭敬:“臣妇不知,娘娘深夜召唤是为了何事。”
赵贵妃细细打量成王妃脸上的表情,许久她才压了声音问:“太子遇刺,那箭上用的是西靖丹砂玄铁所制的箭尖,你可听说过。”
成王妃心脏猛跳, 用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颤着声音说:“臣妇听王爷提过。”
“因为夏猎时闹出刺杀的祸事,丹砂玄铁是西靖十方山矿独有的东西, 南燕与西靖的联姻为此耽搁了,人选陛下至今还未定下。”
说到这里,成王妃忽然面色一白,连坐都不敢坐了,慌忙跪倒在赵贵妃身前:“娘娘,您......你该不会是想让永
平去西靖联姻吧?”
赵贵妃见成王妃脸上的害怕不像是假的,她伸手挥了挥:“你先起来,此事与你女儿永平郡主无关。”
“前些日梁州连着大雨,矿里冲了许多鲜红的丹砂出来,结果不知是哪个蠢货私下煽动,竟说可能是丹砂玄铁。”
“丹砂和丹砂玄铁是一样的东西吗!竟然还真猪油蒙了心,暗中写了折子送去工部,现在折子已经被工部的人呈到陛下御前。”
“陛下今日连夜派武陵侯前往梁州,就是为了探出矿里冲出来的那些东西,可是太子遇刺的丹砂玄铁。”
梁州矿藏了什么秘密,成王妃作为成王的枕边人,又是成王和赵贵妃之间传话的耳报神,她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若冲出的丹砂玄铁是真那还算好,若是假的,以武陵侯应淮序的手段恐怕是要掘地三尺的找证据。
到时候把银矿的事情牵扯出来被陛下知晓,那恐怕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想到这里,成王妃的脸色比之前还白:“娘娘这......这、这明摆着,就是有人要拿太子遇刺一事来陷害娘娘。”
死气沉沉的宫殿内,赵贵妃看不出喜怒的目光,一寸寸从成王妃脸上划过,再落到她有些干瘪瘦长的身体上。
成王好色,极度偏好体态丰腴的妇人。
成王妃模样并不得成王喜欢,但她足够聪明,依着成王的喜好给他纳了无数的美妾,就算夜里留不住成王,但只要是在人前,成王都会因为她识大体又懂进退,给她足够的体面。
赵贵妃长指掐着掌心,声音再次恢复平静:“你先回去,告诉成王莫要乱了阵脚。”
“还没到寻死觅活的时候,梁州的银矿若真到了保不住,大不了自断一臂,把东西拱手让出去。”
“但这栽赃嫁祸的事,你想办法去探一探辅国公府司家的口风,让成王也在暗中好好查清楚了。”
赵贵妃既然主动提到司家,成王妃也不傻。
她立马就想到了寿安公主谢含烟的生母司榛月,被陛下视作白月光替身的司妃娘娘。
这位司妃娘娘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她是已逝皇后娘娘同父所出的庶妹,太子殿下血缘上的姨母。
从情理来说,司家不太可能刺杀太子,但往往越不可能的事,就越出乎意料。
长信宫寝殿。
司榛月用手里的金簪,拨着烛芯,声音慵懒含了笑意:“所以成王妃在长秋宫一直留到近三更天,才回去?”
“是,国公爷派人传来消息,武陵侯应淮序奉陛下旨意,今日连夜去了梁州。”
“太子殿下遇刺受伤后,除了陛下宣召,剩余时间都留在东阁养伤,寿安公主和司大姑娘之前去见过一回,据司大姑娘说,殿下身上药味浓烈,重伤不像作假。”
司榛月丢了手里的金簪,接过江嬷嬷递上前的帕子擦手:“贺兰歧呢?”
“贺兰歧可有依照本宫与他的约定前往梁州。”
江嬷嬷赶忙道:“贺兰太子借口和三皇子去玉京山里跑马,假装摔下山崖,脱身去的梁州,想必他从西靖带来的那块丹砂玄铁,已经悄悄安置到梁州的矿里,只等武陵侯去查。”
司榛月挑眉,红唇微翘满意道:“如此最好,有银矿作为把柄,赵贵妃就算再不甘心,也得咬牙忍下这口恶气。”
“你派人出宫告诉本宫的父亲。”
“贺兰歧已经答应会向陛下提出,西靖国指定要与镇北侯嫡女陆听澜联姻。”
“太子遇刺,我们南燕因为丹砂玄铁怀疑西靖,已然算是理亏,陛下定不会拒了贺兰氏提出要求。”
“更何况陛下这几年不是一直烦心陆氏夫妇一手训练出来的西北铁骑么,本宫也算是给了陛下足够的借口。”
江嬷嬷点头,但依旧有些不安:“娘娘,老奴只是担心刺杀一事,若太子殿下知晓,可会与司家生了间隙……”
司妃闻言眉心一蹙,冷了声音:“本宫与太子能生什么间隙?”
“本宫同皇后流着相同的血脉,这些年把太子视为亲子,刺客是贺兰歧的人,丹砂玄铁是贺兰皇室的东西,梁州银矿与本宫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桩桩一件件与本宫从未沾手,太子殿下又能怀疑本宫什么。”
江嬷嬷浑身一抖,慌忙跪着地上:“是老奴糊涂。”
……
三日后。
成王妃给嫡女永平郡主庆生,在府中办宴。
陆听澜与永平郡主谢柔柔关系并不好,但镇北侯府没有长辈,她作为府里的主事人,既然接了成王府送的请柬,就算再不想去,也得露个脸。
马车里,陆听澜拉着姜令檀的手无语道:“你肩上的伤才痊愈不久,我本不想带你一起的。”
“可成王府送来的请柬红纸黑墨提了你的名字,我若不带着你一同,你又许久未露面,难免让人怀疑你是否在镇北侯府。”
姜令檀笑着点头,指尖比划:“我无碍的。”
“成王妃与我那嫡母周氏交好,请柬特意提到我,多半是周氏的意思。”
提到周氏,姜令檀握着帕子的掌心稍稍发紧,这次去成王府参加庆生宴,正好可以想办法试一试周氏的态度,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关于神秘嗜血贵人的只言片语。
她求得太子殿下庇护,这也只是暂时无奈之举。
日后太子要娶妃,也要继承皇位,她总不能一直劳烦太子。
最好想办法查清楚神秘贵人的身份,然后借太子之手,让那神秘人永不出现。
而且她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把常妈妈和冬夏接出府,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九月末。
秋阳给枝叶平添几许金灿灿的暖色,金桂落在地上,空气中浮着雅香,成王府正是热闹的时候。
永平郡主谢柔柔的生辰,实际上是在年末,腊月前。
成王妃为了试探辅国公府司家的口风,她对外宣称找道长卜了一卦,说永平郡主今年的生辰和生肖冲撞,需要提前两月办生辰宴。
冠冕堂皇的理由,生辰宴比寻常赏花宴热闹多了,谁也不会拂了成王府的脸面。
姜令檀跟着陆听澜,一起上前去给成王妃请安。
“善善。”
才走进花厅,就听到一道苍老但透着浓浓惊喜的声音。
姜令檀一愣,蓦地抬眸看去。
她祖母童氏坐在成王妃左手靠下方的位置,一月不见,她脸颊上的皱纹忽然深了许多,握着帕子的手在轻轻发抖,眉目间疲惫神色如何也藏不住。
姜令檀背脊微僵,周围那么多双眼睛暗中打量,她只能先恭敬向成王妃行礼。
“抬起头来。”
“让我看看长宁侯府悄悄藏在深闺的十一姑娘,究竟有多漂亮。”
姜令檀长睫一颤,慢慢抬起头,看向主位上打扮华贵的妇人。
成王妃生了张瓜子脸,高瘦单薄的身形,笑起来眉眼温和,并没有姜令檀想象中严肃的模样。
“今日一瞧。”
“果然是个美人。”
成王妃笑了,她有些刻意伸手拉过姜令檀,上上下下打量,像是故意忽略一旁陆听澜的存在。
姜令檀指尖被成王妃冰凉的手掌心握着,只觉一股寒气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渗入她身体里。
她想要抽手,可成王妃看着瘦弱,手腕力气大得可怕。
“十一姑娘。”成王妃忽然俯身,看似亲昵贴在姜令檀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
“你倒是能躲,但能躲在镇北侯府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