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小叶紫檀佛珠被谢清野随手搁在金丝楠木八仙桌上,他应该是觉得无趣,但又想嘴贱,就离陆听澜远远地问:“说吧。”
“你这口气要吊到什么时候?”
谢含烟小声问谢清野:“真的会死吗?”
谢清野恶劣一笑,一脸迷茫眨眼睛:“司馥嫣你好歹毒,竟然盼着华安郡主死。”
真正的司馥嫣终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眉头微皱,声音清冷道:“三殿下认错人了,方才说话的是寿安公主。”
谢清野盯着司馥嫣许久,一拍脑袋:“噢,原来认错了呀。”
“那你是谁?”
“哪家府上的庶女,穿得这样素净,知道的以为你是来给华安郡主送终,不知道的还以为家中嫡母苛待你。”
司馥嫣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发作什么,可对方是三皇子殿下,外间人又多,两人一说话,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
这时候,恰巧有丫鬟端了新的茶水过来替换,司馥嫣借着端茶的动作,避开谢清野,走到了谢含烟身后的位置坐下。
她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锦盒里那串小叶紫檀佛珠的模样。
在这之前,她最多只是听说太子允许陆听澜出入东阁,夏猎那回陆听澜站在太子马车旁说了什么,还有就是刺杀那晚,吉喜也在陆听澜身旁。
都是零星写在纸上的消息,可她从未亲眼见过什么。
今日,这串普普通通的佛珠,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她的脸上。
至少在司馥嫣这么多年的认知里,她那位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太子表哥,别说是特地给女子送东西,就算让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求而不得的奢侈。
她恨不得能扯烂,锦盒里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内间,陆听澜依旧是一副病重不治的模样,那口气,吊得所有人不上不下。
但昭容长公主还坐在上首喝茶,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长公主不走,所有人都得陪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陆听澜嘤咛一声,声音十分虚弱说:“我瞧着像是快好了,诸位也无需这样陪着,想必是伯仁送来的佛珠有用的。”
施故渊满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也就姜令檀能面带微笑坐在一旁听着。
谢清野第一个起身要走:“晚上吃席吗?”
“不吃,本殿下就回宫了。”
“你滚吧。”陆听澜虚弱道。
眼见这场“探病宴”即将结束,各府的夫人带着一同过来的姑娘,陆陆续续起身,准备相伴离开。
忽然。
陆听澜中气十足尖叫一声,姜令檀在一旁帮她顺气。
吉喜抖着声音问:“郡主。”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陆听澜声音透着哭腔:“佛珠,方才太子殿下派伯仁送来的佛珠不见了。”
佛珠不见了是小事,但是太子殿下亲自派人送来的佛珠不见了,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吉喜伸手往前一拦,肉乎乎的包子脸笑眯眯看着所有人,恭谦的声音压着强势:“奴婢莽撞。”
“斗胆劳烦各位贵人姑娘,暂且留一留。”
“看看是不是有谁,不小心拿错了东西,佛珠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若是不见了,殿下定要怪罪的。”
谢含烟一脸莫名其妙,撇了撇嘴小声道:“不过是一串佛珠,怎么紧张成这样。”
“过来参加宴会的,都是要脸面的人家,谁会偷拿那么一串珠子。”
司馥嫣心底冷笑,她觉得佛珠不见了最好,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陆听澜凭什么能有。
只要想到太子近来对她不同于旁人的宽容,司馥嫣觉得自己快要嫉妒得面目全非。
“司大姑娘。”
“奴婢僭越。”
“能否给奴婢看看姑娘荷包里装的东西?”
吉喜走上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司馥嫣不明所以顺着吉喜的视线往下看,就看见自己挂在腰间绣九畹花的荷包,好像鼓囊囊塞了个东西,外头露了一小段绳结,绳结上绑了一枚平安符。
“这是、这是太子哥哥送的佛珠...
“谢含烟不敢相信惊呼。
司馥嫣心口一跳,脸上端庄的笑容顿时凝固,她手心握拳指甲掐入嫩肉,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周围所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犹如凌迟,她从未遭受过的屈辱。
“真的假的,真的有人不要脸偷东西啊?”不嫌事大的三皇子推开众人,速度快如闪电,伸手一扯,挂在腰间的荷包,掉在地上。
系带松开,里面掉出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佛珠通体浑圆,佛头的绳结上绑着一枚平安符。
屋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司馥嫣错愕不已指着地上的佛珠,身体不受控制发抖,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声音颤抖。
“我没有。”
“不是我。”
姜令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陆听澜前一刻还柔弱要死不能自理,下一刻就一骨碌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眼中震惊不敢相信,指尖指着司馥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偷东西。”
“你不要脸。”
第44章 必须是你偷。
姜令檀看着委屈得双眼通红的司馥嫣, 唇角笑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不紧不慢往陆听澜身前一挡,看着谢三皇子比划。
谢清野懵着邪气的桃花眼, 一副看不懂手语的模样。
吉喜适时出声帮着解释:“三皇子殿下。”
“令檀姑娘说,殿下是最公允不过的郎君,司大姑娘既然否认偷了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佛珠, 那不如由三殿下来定夺判断。”
“查清事情的真相。”
三皇子殿下是什么德行, 人嫌狗弃, 和“公允”二字根本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他活了这么些年,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夸赞他的语言, 当即大马金刀往昭容长公主身旁一坐:“令檀姑娘说得没错, 本殿下是世间最公允不过的郎君。”
司馥嫣抬起头, 目光冰冷看向姜令檀。
事情发展到这般境地,她已经反应过来,恐怕从一开始陆听澜所谓的病重命悬一线,就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是为了把她引到镇北侯府, 在所有玉京世家勋贵面前,落她面子,污她名声,就像辅国公府办宴那回,她设计让姜云舒把姜令檀的丫鬟冬夏带上,然后顺理成章用偷盗簪子一事污蔑冬夏。
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司馥嫣气得拧紧手心绣帕,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像是荆棘上的刺,皮肤火辣辣烧痛。
冬夏那贱婢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折辱她的名声,只为给一个丫鬟出气。
司馥嫣只恨不能扑上去,一刀捅死陆听澜才算解气。
可她是辅国公府高高在上,名声容不得半点瑕疵的嫡女,就算要辩解回击,她也得保持着端庄贤淑,通情达理的模样。
“长公主殿下。”
司馥嫣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朝昭容长公主跪了下去,小脸泛白,眼泪在眼眶内打转,红润的唇因受了委屈,紧紧抿起来。
“嫣儿请长公主殿下做主,证明清白。”
“偷盗一事,嫣儿断然不会做的,更何况嫣儿与太子表兄自小一同长大,儿时在姑母宫中,有时就连吃住都是一同。”
“太子殿下心善,怜惜华安从小无父无母,不过是一串寻常的小叶紫檀佛珠,若嫣儿真的想要,问太子殿下讨要便可,又何须用如此下作不耻的手段。”
司馥嫣眼中含着楚楚怜色,鼻尖微红,每说一个字,泪珠子都往外滚一颗,晶莹剔透落在脸颊上,说不出委屈的模样。
昭容长公主看着背脊笔直跪在地上的司馥嫣,垂眸端起桌上的茶水,她却没喝。
因为长公主想到在三日前的深夜,太子亲自上门同她说了一番话。
大致就是太子近来养了一只活泼可人玉雪聪明的小白兔,白兔性格柔软,若是过几日被人欺负,得让长公主顺手帮衬一些。
当时昭容长公主有些好奇,太子口中的“小白兔”究竟是何人。
可偏偏心思如海的太子殿下不愿言明,只笑着说,等她见到了,自然能一眼认出来。
昭容长公主因为好奇,心里日日惦记着这事,今日一大早就到了镇北侯府。
当时宾客还未至,华安郡主眯着眼睛躺在床榻上,身旁坐了一只玉雪粉嫩的“白兔”,正亲自拿了银签,一口一口喂陆听澜吃切成小块的秋梨。
昭容长公主顿时笑了,保养得宜的眼角泛出几道细纹。
只觉太子殿下这样温文儒雅的郎君,竟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姜家十一姑娘,的确是讨人喜欢的“白兔”。
昭容长公主搁下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声音慈祥听不出半点勉强:“你这孩子,这样跪着作何,还不快些起来。”
“就像你说的,不过是一串寻常的小叶紫檀佛珠,华安郡主也不是那等小心眼计较的人。”
“你若因为这点小事闹大,华安身上重伤未愈,可受不得半点刺激,万一气到心肺伤了性命,更得不偿失。”
“既然是误会,你把佛珠留下还给华安就是。”
司馥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震惊抬眼看向昭容长公主,声音不受控制发抖:“长公主殿下,我……”
“地上伤寒。”
“莫要跪坏了膝盖。”
昭容长公主一副慈祥和蔼却油盐不进的模样,反而显地上跪着的女子是在无理取闹。
这样的场合,周围那么多人盯着,这事要是洗不清白,不管真假,只要传出去,司馥嫣辛苦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算是有了瑕疵。
姜令檀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她朝吉喜使了一个眼色。
吉喜立马出声劝道:“司家大姑娘。”
“既然佛珠已找到,想必太子殿下不会怪你,而何况玉京城中谁不知道三殿下和华安郡主有仇,以三殿下的性子,定不会偏颇谁的。”